老張很迷信,不論出門要幹點什麼,都要看黃曆。他看黃曆還和一般人不一樣,他講究辯證,什麼人適合什麼日子,還要結合個人命格來看。
老張從前其實也不這樣。
老張還在被人叫做「小張」的時候,陰差陽錯之下,沒機會考出農門,空有滿腹志向,卻與田土相伴。
不甘心的老張總在與環境相抗。
左衝右突之下,先天不足(系統教育太少),難以突破。
最後老張捧起了《易經》,不圖像周文王匡濟天下,但「指引迷途君子,喚起久困英雄」還是可以的——他的具體落腳點就在四柱算命術,以及,兼看風水。
而今的小張,老張的女兒,對此頗不以為然:老頭子哎,你這都是傳統文人的末路,算命打卦看風水,齊了。
老張不同意:你就是閱歷少,還年輕,以為能掌控一切呢。你看你那個同學,嘿。
小張不服:我同學怎麼了?先是嫁了個縣長公子,而今又離婚,嫁了個副局長,哪裡不好了?
老張老婆:這哪裡算好?離婚的女人……
小張更為著急了:離婚了的就不是好命?一定要和不喜歡的人湊合著過日子就好?
老張:不是這樣的,你那同學,暫且幾年是不打緊的。她上次拿八字給我看,內中有些不妥,我沒有說。
老張展開一張紙,上書八個字:庚申、己丑、己亥、甲子。
老張細細解釋給小張聽:
「從命上看來,這個命格整體不錯,雖印緩原本不得力,但她自小過繼給姨母,卻脫離了原來的貧苦環境。年號月份日幹時辰皆有財有庫,且官顯。官顯財隱,是為理想格局。」
小張插嘴道:「那就是她面上有官,暗裡有財」?
老張:「也可以這麼說。」
小張偏要找碴:「那不就結了,她還有什麼不好的。」
老張沉吟道:「你同學拿八字來看的時候,有個事我沒說,她個人命格雖好,卻不宜見官,她有一重傷官。」
「啥是傷官?」
「通俗地講,就是對做官有妨礙。」
小張不太相信:「她現在老公官做得好好的,會有什麼事?」
老張也有點不好說得太絕對:「只看呢。」
倏忽一年又過去了。
同學又來找小張:「喊你爸給我仔細看下,我還有什麼突破沒有?」
小張曉得有事,上次說看「八字」,玩笑成分居多,今朝又喊看八字,肯定是有事兒了。這些年,小張雖對老張冷嘲熱諷的,但也曉得人想要算命,一般都是遇上事兒了。
小張暗裡找人打聽,才曉得同學老公出事了,現在人都不知道押到哪裡去了。同學著了慌,才來「指引迷途君子」的。
小張回去說給老張聽。
老張倒沒有露出一副「我早說了」的話來。而是讓小張傳給同學:「不打緊,只是一個小運腳而已,眼看就要了結了。不必太擔心。」
私底下,老張講給小張聽:「你同學命格好,雖對老公官途有礙,但個人生活不會受影響,等過了這一茬,她還是過一樣的日子,不好跟她說什麼『傷官』之類的,對她的家庭生活不利。」
小張想想:還真是這麼回事。
這落魄文人對生活看得還是很通透的,只是,這通透是一種痛苦領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