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與真理是生死攸關的問題。錯誤的信息,虛假的信息,妄想和欺騙都會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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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新冠疫情的暴發,美國各個高校都宣布,2020年不再舉行傳統的畢業儀式。早在3月20日,哈佛也宣布推遲現場畢業典禮,將按照原定時間5月28日舉行一個虛擬的網上畢業典禮。
轉眼間到了約定時間,疫情依舊嚴峻。5月28日,哈佛大學第369屆畢業典禮,也是歷史上第一次虛擬畢業典禮已經順利進行。
哈佛大學畢業典禮邀請函
以往在整個畢業周,學位授予儀式那一天是最最最重要的一天。而今年的畢業儀式則簡化了許多。
上午10:30,虛擬儀式與倒計時直播開始。
上午11:00,名為「祝福哈佛2020畢業生」的線上畢業典禮正式開始,只持續了一個小時15分鐘,到中午12:15結束。
中午12:30是各學院召開畢業典禮的時間,全部改為線上舉行。
哈佛大學校長勞倫斯·巴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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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佛校長發言
哈佛校長勞倫斯·巴科闡述了這個特別的動蕩時期大家所遇到的困難,也承認這次畢業典禮的特殊,但他幽默地表示,線上畢業典禮給了所有想參加的人方便參加的機會,大家既不用在Harvard Yard搶佔好位置,也不用擔心停車的問題。
學位授予
在校友馬友友帶來的一段優美的大提琴獨奏後,各個Faculty的Dean向畢業生們授予學位,而後校長宣布他們都已經成為「正是的哈佛畢業生」了!
馬友友
畢業典禮演講
哈佛校長隆重請出了這次的演講嘉賓,目前在《華盛頓郵報》擔任執行編輯的馬蒂·巴倫(Martin Baron)。
在這次的演講中,巴倫從自己工作的角度出發,以歷史和自己過去的經歷為論據,著重探討了堅守和敢於說出真理和事實的重要性,就像哈佛大學的座右銘「Veritas (Truth)」所說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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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講全文如下:
先從我家裡向大家道一聲早安。正如你們所想的一樣,我也希望我們一起在校園裡。
現在有太多情況導致我們不能再想當然了。我們呼吸的空氣就變成了其中一種情況。因此,我們這些健康的人有充分的理由感恩。
我也感謝哈佛大學和校長Bacow邀請我來為你們做畢業演講。祝賀2020年從哈佛畢業的學生們。並祝賀在整個過程中為你們提供幫助的父母、教授、導師和朋友,我為能與你們一起畢業而感到榮幸。
對我來說,這是一個來談論我認為非常緊迫的主題的機會。尤其是現在,當全球都受到突發的衛生事件的影響。
我想先與你們討論事實和真理的重要性。
僅在幾個月前,我的演講主題本來是強調我們的民主取決於事實和真理。但是現在,我們能看到我們在處理很多問題的方面並非如此。
事實與真理是生死攸關的問題。錯誤的信息,虛假的信息,妄想和欺騙都會害人。
可以使我們前進的是:科學和醫學、學習和知識、專長和理性,換句話說,就是事實與真理。
我想告訴你們,為什麼我們所有人和獨立媒體的自由表達對於了解真相至關重要(儘管我們可能不完美)。以及為什麼我們必須要求政府負責。並追究其他強大利益集團的責任。
當我開始思考這些言論時,我當然希望是在哈佛大學的校園裡。我想:在這樣的一個環境裡談論新聞自由,談論我們經常與官方權力發生衝突的關係是非常合適的。
畢竟也是在波士頓成立了美國殖民地的第一份報紙。報紙的第一版於1690年9月25日出版,但是第二天,麻薩諸塞州州長和理事會決定將其關閉。
因此,這個國家的媒體早就知道面對一個旨在壓制它的政府意味著什麼。
幸運的是,已經取得了進展。通過第一修正案,James Madison倡導了「自由審查公共品格和措施」的權利。
但是,作為一個國家,我們花了很長時間才完全吸收了麥迪遜所說的話。我們也走了很多的彎路。我們在John Adams的領導下執行了《外國人和煽動法》,在Woodrow Wilson執政的麥卡錫時代執行了《煽動叛亂和間諜法》。我們並不總是很清楚一個國家的最終結局。
最後,在目睹納粹德國和日本帝國主義的威權主義後,我們終於開始在這個國家獲得新聞自由。最高法院有力地強調了新聞界在保障民主方面的作用。
Hugo Black大法官在幾十年後說得很好:「新聞界受到保護,以便它可以揭露政府的秘密,並向人民通報。」
而我也想補充,我們不僅僅要揭露政府的秘密。我們告知公眾的責任也絕不僅限於此。否則,遠遠不夠。
我在波士頓擔任記者的幾年中,這一點顯而易見。在當今的危機中,這似乎是另一個時代。但我仍然想告訴你們,因為我認為這對於強大的獨立新聞界必須做什麼具有強烈的啟發性。
我於2001年夏天開始擔任《波士頓環球報》的編輯。在我上任的前一天,一位環球報專欄作家寫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案子。一名牧師被指控虐待80個孩子。一起訴訟稱,當時波士頓的樞機主教知道連環虐待,但對此並未採取任何行動,並在數十年的時間裡反覆將這位牧師從一個教區改派到另一個教區,也沒有對任何人發出警告。
大主教管區稱,「這些指控毫無根據」。
《環球》專欄作家寫道,真相可能永遠不為人所知。可能,揭露事件真相的內部文件已被法官密封。
在上班的第一天,我們問了一個問題:我們如何弄清真相?因為公眾有知道真相的權利。
帶著這個問題,我們挑戰了法官的保密命令。我們的記者仍然自己開始了調查。
在2002年初,我們發表了通過舉報和在法庭上獲勝所得的信息,我們發表了真相:樞機主教確實知道這位牧師的虐待行為。然而,主教仍將他留在該職位上,從而使他可以進一步的施虐。主教區的數十位神職人員也犯了類似的罪行。紅衣主教掩蓋了一切。
隨之而來的是更大的真理:掩蓋這種虐待是教會數十年來的實踐和政策。
直到現在,這些有權之人才被追究責任。
在2002年底,在發表了關於這個主題的數百個故事之後,我收到了託馬斯·道爾神父的來信。道爾神父為使教會面對這些問題,而徒勞地鬥爭了多年。
他對我們的工作深表感謝。他寫道:「這是非常重要的,其良好的效果將持續數十年。」
道爾神父並不認為記者是敵人。他將我們看作是可信任的盟友和夥伴,那些受虐者也同樣如此。
我把神父的信一直放在桌子上,也會每天提醒自己,當我們看到不正當行為的時候,我們的責任和職責。
兩年前,哈佛民權先鋒John Lewis在畢業演講中曾經說到:「當你看到不正確、不公平、不公正的事情時,你必須為此發聲;你必須說些什麼,你必須做些什麼。」
作為記者,我們具有與憲法權利一樣的發言權和做某事的能力。我們同時也有義務。我們必須更有意志力,更堅持。
而對你們來說也是一樣的,你們每個人都有言論自由的義務和權利。你想自由地發表自己的觀點。你同時也能自由地聽其他人的觀點,無論觀點是相同還是不同。你想自由地觀看任何電影,讀任何書,聽任何歌詞。您應該自由地說出自己所知的事實,而不會受到政府報復的威脅。
如果你重視民主帶來的這些自由,就應該承認這一點:沒有自由和獨立的新聞界,民主就不可能存在。
渴望獲得更多權力的領導者,總是會迅速採取行動來粉碎獨立新聞界。接下來,他們將會破壞自由表達本身。
可悲的是,世界上許多地方都走在這條令人擔憂的道路上。在這個國家,一切企圖妖魔化新聞媒體以及使新聞媒體喪失其合法地位、喪失人性化的行為都會促使這個世界上其他的國家效仿——那裡的情況甚至將會比我們這裡更糟糕。
到去年年底,全世界有近250名新聞記者被關進監獄。他們中有三十人面臨「虛假新聞」的指控,這一指控實際上是七年前還聞所未聞的。
土耳其政府已關閉了100多家媒體,並指控許多記者為恐怖分子。獨立媒體已基本消滅。而在匈牙利,總理對獨立媒體發動了戰爭。哈佛尼曼研究員安德拉斯·佩託(Andras Petho)在那裡經營調查報告中心,他指出,總理的商業同盟正在「接管數百家媒體平臺,並將它們轉變為宣傳機器。」
像其他國家元首一樣,匈牙利總理利用這場流行病奪取了更多權力,壓制了對其不利的事實,並加大了對新聞媒體的壓力。一項新法律宣布那些傳播所謂虛假信息的人將面臨最高五年的監禁。獨立新聞媒體對這種做法是否有助於解決這場危機發出了質疑。現在人們擔心的是,這種問責制是否會像其他國家那樣導致記者被騷擾和逮捕。
在菲律賓,勇敢的瑪麗亞·雷莎(Maria Ressa)建立了該國最大的在線新聞網站,多年來一直在各方面與政府的騷擾作鬥爭。現在,她因違反外國所有權法的虛假指控而面臨起訴。到去年年底,她已經保釋了八次。她有沒有真正的過錯?她對總統進行了審查。
在緬甸,兩名路透社記者Wa Lone和Kyaw Soe Oo因調查一場殺害10名羅興亞穆斯林男子和男孩的謀殺案而被監禁500天以上。終於,在一年前,他們被釋放了。
2018年,《華盛頓郵報》(Washington Post)的一位觀點撰稿人賈馬爾·卡舒吉(Jamal Khashoggi)走進沙烏地阿拉伯在伊斯坦堡的領事館,以獲取他需要結婚的文件。他卻遭到沙特最高級別官員派遣的一個團隊而被謀殺。他有沒有過錯?他曾嚴厲批評沙特政府。
在墨西哥,對新聞記者進行謀殺性的報復很普遍。去年,至少有五人被殺,比其他任何國家都多。
我還認為,美國新聞記者為公眾做出了很多犧牲。其中有我永遠不會忘記的同事。
其中一個是伊莉莎白·諾弗(Elizabeth Neuffer)。17年前的5月,我站在她在波士頓環球報的朋友面前,告知他們,她在報導伊拉克戰爭中喪生。
伊莉莎白那年46歲,是一位經驗豐富的外國記者,也是其他人的導師,活潑而勇敢。為了避免被綁架,她的伊拉克司機高速行駛,最後,他失控了,伊莉莎白和翻譯當場去世了。
伊莉莎白曾在調查戰爭罪行和侵犯人權方面表現出無所畏懼的高度。她的目標是:揭示世界的真實面目——因為總要有人將世界變得更好。
另一位同事是安東尼·沙迪德(Anthony Shadid)。2002年,我拜訪了安東尼,當時他也是《環球報》的記者,此前他在拉馬拉被槍擊並受傷。他躺在耶路撒冷的一家醫院裡,很顯然他已經癱瘓了。
當他康復後,他繼續從伊拉克發回非常多的報導,並為《華盛頓郵報》獲得了兩次普立茲獎。當他在埃及的時候,他被警察騷擾。當他在利比亞的時候,他和其他三位《紐約時報》的同事在利比亞遭到親政府民兵拘留,並遭到身體虐待。
他於2012年因哮喘發作去世,享年43歲,他過世的時候還在敘利亞進行報導。
安東尼講了普通百姓的故事。沒有他,他們的聲音將不會被聽到。
現在,我總是想起各位記者、攝影師和攝像師,他們冒著生命危險一直在與英勇的前線醫護工作者,及各行業的前線工作者進行聯繫和溝通,並去傳播分享他們的故事。
安東尼、伊莉莎白和我現在的同事們都試圖成為目擊者,去親自了解事實,發現真相,並說出來。作為職業記者,我們認為事實是存在的,真理是存在的。
在哈佛,學校的座右銘是「 真理、真相、真實」,大概你們也做到了。
我們知道,真理不是誰掌握權力,也不是誰說的話最多或說得最大聲。它與誰受益或最受歡迎是無關的。自啟蒙運動以來,現代社會就否認了真理源於地球上任何單一權威的觀點。
為了確定事實和真實,我們依賴某些基礎。從教育開始,然後是專業知識,經驗;而最重要的是,我們依靠證據。
我們現在看到,人們的虛假主張,一廂情願和虛構的現實會危及人們的健康。公眾的安全要求誠實。
然而,教育、專業知識、經驗和證據正在貶值,被駁回,並被否認。這樣做的目標很明確:為了追求政治利益而破壞客觀事實。
隨之而來的,是有系統地去取消傳統的獨立事實仲裁員的資格。
新聞界的人處於被攻擊列表的頂部。其他在此列表中的人包括:法律人士、歷史學家,甚至科學家和醫學專家,及各種類型的專家。
因此,儘管非常多人畢生的奉獻精神和成就使我們大家生活得更加安全,但如今政府的主要科學家們,發現他們的工作動機受到質疑,工作資格受到嘲笑。
在任何民主國家,我們都希望我們能就面臨的挑戰和正確的政策進行激烈辯論。但是,如果我們不能就一套共同的事實達成共識,而我們甚至不能就構成事實的事實達成共識,那麼民主將變成什麼呢?
我們是否會走向極端部落主義,只相信我們的意識形態、靈魂伴侶所說的話?還是我們會變得憤世嫉俗,以為每個人都出於自私的原因而說謊?或變得虛無,以至於我們得出結論,沒有人能真正知道是非。所以,試圖找出真相沒有用?
無論如何,我們都有進入危險地帶的風險。漢娜·阿倫特(Hannah Arendt)於1951年在她的第一部主要著作《極權主義的起源》中寫道「巨大的謊言和巨大的謬論最終可能被確立為毫無疑問的事實……真理與謬論之間的區別可能不再是客觀的,而可能僅是力量和機靈,壓力和無限的重複。」
一百年前,即1920年,一位著名的記者和主要思想家沃爾特·利普曼(Walter Lippmann)也有類似的擔憂。前哈佛校報The Harvard Crimson的作家Lippmann曾經警告過這麼一種社會現象:人們並不在意事實是什麼、不去應對實際情況,而只是回應他人的各種觀點,也就是大家關注的是他人聲稱發生了什麼,而不是事情的真相是什麼。
利普曼之所以寫這些話,是因為擔心新聞界本身。他看到了我們的缺陷,希望我們可以解決它們,從而改善向公眾傳播信息的方式。
我們的行業仍然存在許多缺陷。我們犯過事實的錯誤,我們犯過判斷的錯誤。當我們有的時候為我們所知道的事情而驕傲自滿的時候,我們實際上仍有很多東西需要學習。
當我們犯錯誤的時候,我們就像其他行業的人一樣。我們也必須承擔責任。但是,自由和獨立的新聞界對我們的社區和我們的國家以及對真理的貢獻,經常迷失。
我回想起1992年的安德魯颶風帶來的後果,當時《邁阿密先驅報》展示了鬆懈的地區,視察和建築法規如何造成了大規模破壞。這也使得今天的房屋和生活更加安全。
早在2016年,西維吉尼亞報刊Charleston Gazette-Mail就揭露了鴉片類藥物是如何侵蝕該州最絕望、壓抑的弱勢社區,使其在全國有最高的死亡率。
2005年,在卡特裡娜颶風之後,路易斯安那州的報紙成為了居民可靠信息的不可或缺的來源。
2007年的《華盛頓郵報》披露了沃爾特·裡德醫院對受傷的退伍軍人的可恥忽視和虐待。相關機構立即採取了糾正措施。
美聯社在2015年記錄了我們海產品供應背後的奴隸貿易。最終放了兩千名奴隸。
2017年,《紐約時報》和《紐約客》在揭露了不正當性關係在精英董事會中的存在,並為追究侵害婦女行為的問責制運動紮根。
1971年的《紐約時報》是第一個發表《五角大樓文件》的人,揭示了一場官方欺騙,在一場戰爭中超過58,000美國人以及無數其他公民喪生。
《華盛頓郵報》於1972年揭露了水門事件,最終導致總統辭職。
這些新聞機構搜尋真相併將其公布給大眾,不受相關壓力或侮辱的影響。
雖然說面對真相會引起極大的不適。但是歷史證明,作為一個國家,我們會為此變得更好。這是我們憲法序言的精神:「形成更完美的聯盟」。為此,這是一種愛國主義的行為。
W.E.B. Du Bois, 一位非常出色的學者也是非洲裔美國激進主義者杜波依斯,也是首位獲得哈佛大學博士學位的非裔美國人,告誡人們不要虛假化與我們國家歷史相關的事件。
1935年,因為對當時學界在教育上對美國重建時期的欺騙性美化策略感到深深痛苦,Du Bois對當局的政治宣傳提出了質問。他寫道:「國家在發展的過程中蹣跚前行(一步一步的探索)。在這個過程中,它們會犯一些醜惡的錯誤,會做一些可怕的惡行,也會做一些偉大的美好的事情。難道我們最好的做法不應該是在保證查有依據的前提下,把所有的事實都教給人們嗎?」
在這所大學裡,你將以座右銘「真理、真相、真實」來回答這個問題。你會通過學術,教學和對話來尋求真理,因為你知道這確實很重要。
我的職業與你們共同承擔著這一始終艱巨,常常是曲折卻又必不可少的對真理追求的使命。這是民主對我們的要求。這是我們必須做的工作。
我們將繼續努力。你也應該繼續努力,我們誰都不要停止。
能在這裡給你們致辭我感到非常的榮幸。祝大家好運,並請大家保持健康。
合唱校歌
畢業典禮最後,2020屆畢業生們合唱了一曲《Fair Harvard》。至此,哈佛大學2020年的線上畢業典禮在飽含深情的歌聲中落下了帷幕。
整理轉載自:哈佛大學官網、道客巴巴官方、南大留學匯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