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克里斯多福·蘭登的新作《砍人快樂》於11月在美國公映。本片英文原名為「Freaky」,為「怪異、反常」之意,而中文譯名則延續了導演人氣前作《忌日快樂》的命名格式。
在《忌日快樂》系列中,託弗·蘭登以一個經典故事核——時間循環出發,將恐怖片與其他類型進行融合,從而達成陌生化效果,而《砍人快樂》也體現出了他這一才能的延續。
《忌日快樂》.jpg
一、不同類型的碰撞融合
影片開頭就以五分鐘的殺戮開場描摹了全片最大的反派:一位頭戴面罩、熱衷在返校日對叛逆的青少年大開殺戒的連環殺人狂「屠夫」。不論是視覺形象還是虐殺場景,都對《月光光心慌慌》《十三號星期五》等經典恐怖片進行了致敬。
但影片接下來的故事卻與之大相逕庭,其敘事主線反而依循了《魔女嘉莉》的路徑:一位平凡沉悶的少女在受到校園霸凌後激活了不同往常的一面,最終「血洗學校」。然而,影片中女主人公米莉的復仇與蛻變並非由她自身直接完成的,而是通過與差點殺了她的「屠夫」進行「身體互換」後完成的,這又是對《小姐好辣》等喜劇片的套路移植:女主人公因具有魔力的道具與男性互換身體,必須在有限的時間內換回來,成為敘事的主要動力;女性性格與男性身體形成強烈反差,製造大量喜劇笑料;女主人公藉由他人的身體接近家人和朋友,跳脫出原有角色審視自身,解開心結,最終既換回了身體,也找到了生活的新方向。
身體互換後,「屠夫」化身為披著羊皮的狼,盡情在校園裡廝殺;而米莉則變成慫成一團的傻大個,一邊焦頭爛額地躲避追捕,一邊試圖在一日期限內換回自己的身體。恐怖片、青春片與喜劇片的融合使得影片令人眼前一亮,而交換身體的設定打破了意識和身體的同一性,讓主人公米莉藉由殺人狂完成了對過去的復仇與告別,在他人的,從唯唯諾諾的少女成長為了敢於自我表達的人。
二、身體互換下的替代復仇
在影片開頭,米莉是一位沉悶膽小的少女。由於父親的意外死亡,母親開始酗酒,米莉也變得意志消沉。在意母親的米莉甘願受其掌控而放棄自己的私人空間,連申請外地的大學也要遮遮掩掩。她打扮保守土氣,在學校裡飽受時髦女孩的冷眼,不受任課老師的待見,來參加校園運動活動也會被男孩們抱團取笑,面對暗戀對象只敢寫匿名情書。她身邊僅有的善意來自兩個朋友,一個黑人女孩和一個同性戀男孩,三人同為學校裡的邊緣人而互相取暖。朋友們提醒米莉她困境的根源是對母親的言聽計從,但米莉因為不想傷害母親而無力改變這一現狀,無法擺脫各種糾纏著她的不公。
影片通過身體的交換,使米莉跳脫出自身固有角色從而覺醒,也通過「屠夫」這一角色的行動來代替米莉進行了血腥的復仇。身體交換後,觀眾對於金髮少女的認同是複雜的:在理性上,觀眾明知眼前的少女體內的靈魂已經換成了殺人不眨眼的中年男子「屠夫」;但在感知上,由於視覺上的慣性,他們很難將少女看作完全不同於米莉的個體,恍惚間仍把其視作米莉的變形。由於信息的不對稱,片中其他角色不知米莉身體裡的靈魂已經變成了「屠夫」,言行間仍把她當作那個好欺負的女孩來對待;而在處理殺人過程時,影片始終讓「屠夫」受到米莉身為高中女生的體能的限制,讓他利用道具機械來完成以前輕而易舉的殺戮,而不是變成全能超人。這些都加重了觀眾在心中對「屠夫」與米莉的綁定。
由此,進入米莉身體的「屠夫」將計就計混入學校這一屠宰場,無意中幫米莉完成了她的道德與性格使她註定無法完成的復仇。「屠夫」將米莉那頭稻草般的亂發梳成利落的高馬尾,大方地露出整張臉,化了妝穿上了搶眼的紅色皮衣,踏著六親不認的步伐,瞪著大殺四方的眼睛,像發布宣言一般踏入了米莉的高中。在殺人狂手下逃脫的新聞和形象的轉變,讓這個「米莉」一時間成了學校裡的風雲人物,同學們一面對她感到好奇,一面又如過去般想將她踩在腳下,而因此而靠近的人物首當其衝地成了「屠夫」的刀下魂:熱衷嚼舌根的萊勒為打探內幕消息被凍成了冰棍,對米莉大呼小叫的手工課老師被劈成兩半,嘲笑米莉的球隊隊員們也個個被大卸八塊。而當米莉暗戀的對象伯克不小心傷到手指時,嗜血的「屠夫」憑本能抓過了他的手指舔舐,這一動作也被誤認為米莉的大膽示愛。
從「屠夫」的角度來說,他的所作所為都是在滿足自己殺戮的癖好;而在身份的錯位下,這些行為對於米莉來說,卻也剛好成為了反抗欺凌、斬斷過去、獲得新生的重要一環,仿佛是她內心叛逆傾向的外化。影片藉由敘述「屠夫」的行動,反而象徵性地建構了米莉的蛻變,因此在展現「屠夫」殺戮這些「罪有應得」的人時,觀眾的觀感與其說是恐怖,不如說是享受和宣洩。
三、成長儀式的延宕與收束
在「屠夫」因少女身體殺人過於吃力而學會智取時,米莉在「屠夫」巨人般的身體裡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與權力。米莉在躲避著警方追捕時,迎面撞見她的路人無一不驚恐地仰視她;她向自己的兩位昔日好友尋求幫助,好友以為她是「屠夫」而嚇得東逃西竄,而原本只想阻擾好友逃開的她輕輕一用力就能把好友掀飛;面對曾經欺負自己的男同學,她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其提起來,把他嚇到屁滾尿流。這些橋段為影片提供了大量笑料,也讓曾經灰頭土臉、只會被惡作劇嚇壞而無法震懾別人的米莉,在「屠夫」的身體裡體驗了動動手指便可唬住對手的感受,從而鼓舞她說出真心話、做出真正想做的行為而不受束縛。「屠夫」身體的高大和超人力量賜予了她勇氣,讓她在面對危險時可以衝在前頭,而讓朋友們躲在身後。米莉自己也坦言了交換身體對她來說並不是一件單純的壞事,對於她這樣一直受欺負的人來說突然擁有一次強大的力量感覺也不錯。
坎貝爾把神話裡英雄的成長過程提煉為「啟程-啟蒙-考驗-歸來」,這也可視為類型片敘述主人公成長過程的常見套路:米莉與「屠夫」交換身體而被迫脫離了原有的生活環境,達成了啟程;而在「屠夫」的身份下,米莉認識到了自己曾經的軟弱與逃避是行不通的,於是反抗以往的困境,向曾經欺負自己的人示威,以陌生人身份與母親聊天並解開了她的心結;米莉用愛好、習慣等私事向兩個朋友證明了自身身份,向伯克表白,在其幫助下躲避追捕、拿回交換身份所需的魔力匕首並制服藏在自己身體裡的「屠夫」,通過了重重考驗。
在二人換回身體後,重傷的「屠夫」被趕來的警察逮捕,而重新以自己身份回到家庭中的米莉看似已完成了歸來。但影片並沒有就此結束,而是設計了「屠夫」逃脫後潛入米莉家再度行兇,並最終讓米莉親手反殺「屠夫」。許多觀眾認為這只是在強行進行情節反轉,但其實背後有著敘事的內在要求:米莉的成長儀式尚未完成,她旅途中「考驗」的環節有所延宕。
影片所敘述的米莉與自己過去的一刀兩斷的過程,有很大一部分是藉由以她的身體大開殺戒的「屠夫」來象徵性地表達的,而非由她自己直接完成;而她之前爆發力量與勇氣,最終制服「屠夫」重新換回身體,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二者身體互換後的力量懸殊。因此,在身體調換回來後,米莉是會變回之前的狀態,還是會產生蛻變,延續那一份勇氣來直面以後的人生,還需要進一步的敘述。
「屠夫」曾多次表示過對米莉柔弱身體的鄙夷;而伯克則告訴她力量來自心靈而非身體,她一直是個強大的人,為米莉最終的反殺埋下了伏筆。因此,影片在結尾讓米莉以自己的身體,通過偷襲要害的方式機智地制服體格強壯的「屠夫」,表現她心靈的成長沒有隨身體的回歸而消失。而在米莉身體時的「屠夫」也曾學會通過智慧殺掉力量比自己強大的男性,但在換回自己力量超群的身體後,反而忽視了頭腦的重要,敗在了成長後的米莉手下。最終,「屠夫」「幫」米莉消滅了霸凌者們,而米莉又贏過了「屠夫」,「屠夫」替代米莉完成的復仇自然嫁接為米莉經歷的一部分,讓整個成長儀式走向收束。
綜上所述,無論是面具連環殺手,還是男女互換身體,都已是老掉牙的故事,但《砍人快樂》將恐怖片、青春片與喜劇片進行類型碰撞,通過殺人狂和受害者的身體互換,來敘述校園霸凌背景下的青春成長故事,創造出了「1+1>2」的新奇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