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香港影星佘詩曼抱怨說,每天有50多個人拜託她買票,但自己手裡也僅有1張票。
這場在香港紅磡連開17場的「演唱會」,沒有任何嘉賓和舞臺特效,只有一個人拿著話筒在說,卻一票難求。這是香港「棟篤笑」藝術的開拓者黃子華「收咪」表演秀,預售票價格早已被黃牛連翻幾倍,如此驚人的號召力,除了歌神張學友,還有誰?
跟你談談,什麼是「棟篤笑」。
2012年10月4日,香港,黃子華首場棟篤笑演出舉行。
「棟篤」二字,在粵語的語境中,意為「站立」。但「棟篤笑」的意思並不是「棟篤」加「笑」這麼簡單,而是一個人在舞臺上站著講話,能讓所有坐著的聽眾們捧腹大笑。
其實「棟篤笑」是香港演員黃子華翻譯而來的一個舶來語,它的英文名叫stand-up comedy。
剛接觸stand-up comedy,或者是「棟篤笑」的人,都會犯一個毛病,就是將「棟篤笑」與脫口秀混為一談。有時在媒體報導上,也會發現有些表述將二者混淆。
「棟篤笑」其實就是粵語地區的stand-up comedy,如果要更準確地表達stand-up comedy的意思,可以翻譯為「單口喜劇」。上海地區的朋友們可以將stand-up comedy理解成「海派清口」。
儘管「棟篤笑」和脫口秀這兩種表演形式都來源於美國,但他們的定義是不一致的。
我國觀眾對脫口秀這個名詞應該不陌生。這個由英文talk show音譯而來的名詞,意為談話節目。顧名思義,脫口秀就是一檔廣播或電視節目。通常脫口秀都有嘉賓席,由學者或者對問題有特殊經驗的人組成。
20世紀80年代起,脫口秀成為了一大潮流。在美國,各種各樣的脫口秀節目佔到了電視節目總量的40%。脫口秀的內容也擴充至政治、經濟、文化娛樂以及社會發展等各個方面。最為國人熟知的脫口秀節目應該有「肥倫秀」(The Tonight Show Starring Jimmy Fallon)、「雞毛秀」(The Jimmy Kimmel Show)等等。
「棟篤笑」與脫口秀不同點在於,「棟篤笑」是單槍匹馬,脫口秀則是群體協作。美國喜劇演員威爾·法洛曾經用「辛苦、孤獨而惡毒的」來形容「棟篤笑」。「棟篤笑」是一個人站在舞臺上逗大家笑,其實這種形式有點類似於我們中國的一種傳統的表演形式——單口相聲。
但「棟篤笑」與單口相聲仍有區別。單口相聲以某個固定的話題為內容,以幽默、逗人發笑為表演目的,側重娛樂;而「棟篤笑」會在一個大體框架內,隨著思路變化不斷變換話題,講述故事、表達觀點。而且,不同於單口相聲表演者與觀眾的零互動,「棟篤笑」臺上臺下互動頻繁,表演者與觀眾有不少直接的對話。
早於七八十年代,多名香港的金牌司儀和名嘴主持人,已經有類似「棟篤笑」的演出。他們大多以主持調侃的形式,諷刺時弊,反映社會百態。早期的節目和表演,均由多位幕後資深編劇和精英撰寫,最為觀眾們熟悉的,應該是「香港四大才子」之一的著名詞曲家黃霑等。
隨後,在八九十年代,許多香港的綜藝節目、大型節目等,主持人介紹節目和嘉賓的講稿對白、頒獎典禮中頒獎嘉賓的頒獎詞、節目環節與環節之間的串場等,均以趣劇小品、棟篤笑等趣味形式展開。
在香港,首先將之以單一節目表演(超過兩小時)的是黃子華。1990年,黃子華決定將其在娛樂圈的個人經歷以stand-up comedy形式表述,並決定從此退出娛樂圈。然而,極具諷刺性地,在娛樂圈摸爬滾打多年都沒有紅的他,靠著棟篤笑《娛樂圈血肉史》瞬間爆紅。而「棟篤笑」是黃子華自創的名字,這也使他成為「棟篤笑」鼻祖。
棟篤笑經過二十多年發展,漸漸廣為香港普遍觀眾所認識和接受,香港觀眾也十分喜愛這一表演形式。最瘋狂的莫過於黃子華在14年於香港舉行了11場棟篤笑,在近乎沒有宣傳的情況下,全數門票在兩小時內被「秒殺」,創造了香港的票房神話。
2010年11月2日,香港,黃子華當晚首度在紅磡舉行棟篤笑《20年娛圈血肉史》。
我們現在一提到港派文化,腦中浮現的畫面一定有茶餐廳、街市、摩天大樓等。大家所認為的港派文化並非指精英文化,而是與之相對的市井文化。
英國文化批評理論家雷蒙·威廉斯在《漫長的革命》書中提到,情感結構就是一個時期的文化,是社會各個方面的獨特的生活的產物。
以「棟篤笑」鼻祖黃子華的「棟篤笑」表演為例,他的題材都是從香港人們在那一時期的共同情感結構提煉出來。從回歸前的港人的迷茫,到回歸後港內的變化;從自己進入演藝圈的不得志,到在紅磡體育館四面臺進行演出;從開始流行瓶裝水喇叭褲的年代,到如今的豪車多功能手機……這些基本上都是黃子華本人的親身體會和感受。
臺下觀眾也能從黃子華的口中看到自己在這一時期相似的影子,這種心理學中稱為「共情」的心理諮詢手法,也似乎能體現在「棟篤笑」表演中。臺上的黃子華就像諮詢師,藉助本人的知識和經驗,將臺下觀眾的體驗與他的經歷和人格進行聯繫。他並沒有直接指出問題所在,而是將他對這件事的認知和感受講出來,讓觀眾在笑聲過後進行反思。
「棟篤笑」十分注重表演者與觀眾的互動,如果你看過「棟篤笑」的現場錄像或親身去聽一場「棟篤笑」,你會發現觀眾們會時刻對臺上表演者的話語進行反饋,最直接的反饋莫過於臺下接連不斷的笑聲。整場「棟篤笑」可謂是觀眾與表演者的狂歡派對。
文藝理論家巴赫金根據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說,提煉出了「對話」和「狂歡」兩個概念,而這兩個概念同樣能用於分析黃子華的「棟篤笑」。「狂歡」是指「棟篤笑」給臺下所有人帶來全民性的、包羅萬象的歡樂。
而「對話性」是「棟篤笑」的顯著特徵。黃子華特別擅長「戲仿」,即調侃式地模仿讀者和聽眾所熟悉的作者與作品中的詞句、語氣和思想等,像是諷刺和黑色幽默。
在他的棟篤笑裡,觀眾經常可以聽到各種熟悉的生活情景和人物形象。此外,這些情景、人物形象以及他們間的對話不僅僅是全民參與的、包羅萬象的,而且也是具有褒貶雙重性的。既有對現實的批評,又體現了一種對理想樂觀積極的追求。
「棟篤笑」是有鮮明的香港特色的,其內容幾乎涵蓋了香港社會的政治、經濟、文化、娛樂生活等各個層面,也反映了大多數典型香港人的心態。在生活這襲華麗的袍子上,「棟篤笑」表演者用言語把袍子裡的蝨子一個個拎出來。
因此,「棟篤笑」具有地域性和不可複製性,若將「棟篤笑」複製到別的城市,也要遵循該城市獨有的特點。就像海派清口與「棟篤笑」雖同為單口喜劇,但兩者從方言到內容都不相同。在「棟篤笑」裡,我們能一窺香港社會和港人心態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