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公子的劍——做愛讀的商業評論
金華地委書記厲德馨算了一筆帳。新中國成立以來,金華糧食產量從20億斤到30億斤,用了16年(1951-1966);從30億斤到40億斤,用了11年(1967-1977);從40億斤到50億斤,用了4年(1978-1981);而從40億斤到50億斤,只用了僅僅1年(1982年)。
糧食增速成倍遞增,比生產力提高更重要的原因是:打破「大鍋飯」,包產到戶。更簡單地說:要增長,靠改革。
歷史教材常常給人一種錯覺:革命才要犧牲,而改革總是簡單而順利,簡單到只要北京開個會或者發個文,全國就能統一思想向前走。
事實恰恰相反。
1978年,「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已經喊得很響,但是謝高華還是被罰了。
浙江衢縣(現在的衢州)產桔,縣委書記謝高華提倡,在完成國家計劃的前提下,農民多餘的自留桔,想怎麼賣就怎麼賣!杭州價格高,就賣到杭州,上海價格高,就賣給上海……
在他默許下,外地人紛紛來衢州收購桔子,以至於國家統購任務沒有完成。[1]
衢縣的事跡上了《人民日報》第二版,被當做反面典型批評。一起刊登的還有遼寧一個大隊的支部書記,號召農民寧願自己不吃蘋果,也要完成統購任務。《人民日報》批評道,誰出價高桔子賣給誰,「是破壞國家計劃搞市場自由化」。
緊接著,新華社浙江分社的記者也來到衢縣調查,發現允許買賣柑桔後,種植桔子的積極性空前高漲,是好事。新的一篇報導再一次刊發在《人民日報》,衢縣的做法又成了正面典型。
但是謝高華還是陷入到無盡的調查中。省裡最終將他調任到了金華最為落後的地區——義烏。
義烏自古人多地少,土質屬黃紅壤,黏性大、肥力差,不適宜種水稻,卻盛產甘蔗,用甘蔗熬出的紅糖,頗有名氣。因此自古就有「雞毛換糖」的經商基因。
謝高華的改革思想在義烏落地發芽。說是改革思想,其實內容也簡單,就是尊重常識,允許百姓經商,「要想富,允許自己找出路」。
馮愛倩是改開後義烏的第一代商人,儘管早早拿到編號001號的小百貨個體經營營業許可證,但是依舊經常被當做「投機倒把」。一天在街上擺攤,再一次被政府沒收了全部貨物。眼看被逼上梁山,索性在街上拉住了縣委書記謝高華。
因為情緒太激動,看上去像夫妻吵架,謝高華就把馮帶進了辦公室。在遞上一根大重九的高級香菸後,馮愛倩用義烏土話飆起了自己壓抑許久的怨恨,激動處敲了好幾次縣委書記的桌子。即使放在現在看,也是非常大膽。
謝高華傾聽民聲,頂著壓力在義烏搞「四個允許」——允許農民經商、允許長途販運、允許放開城鄉市場、允許多渠道競爭。
在謝的支持下,1982年9月,臭水溝旁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建起了義烏第一代小商品市場。說是市場,結構上無非是木板支撐、塑料薄膜擋雨。當天,沒有一個縣級領導出席,也沒有新聞報導。[2]
圖:早期義烏小商品市場
「四個允許」和小商品市場,至少違反了三項禁令:農民不能棄農經商;集市貿易不能經銷工業品;個體不能批發銷售。
但是,實踐可以檢驗真理。小商品的交易繁榮了義烏經濟,成就了當今全世界最大的小商品市場。那個絕望的馮愛倩這下開心壞了:別人還在睡大覺,義烏人已經在數鈔票。
義烏小商品市場,選址和建設一代好過一代。第一代是臭水溝畔的木板和塑料薄膜。第二代在新馬路邊,水泥鋼架玻璃。第三代佔地4.4萬平米,獲名「中國小商品城」。到第四代、第五代,已經是馬可·波羅筆下的「世界之城」,四海商賈如過江之鯽。
圖:現在的義烏小商品市場和遠方新光的樓
再回頭看,要增長,靠改革。那麼要改革靠什麼呢?
要改革,需要有不同意見,需要有敢於擔責任的人,需要那個人做別人不敢做的決定。
《紅樓夢》又名「石頭記」,起因是女媧鍊石補天,剩了一塊未用,棄在青埂峰下。多年後,空空道人和癩頭僧路過,這石頭便央求帶它去富貴場中、溫柔鄉裡受享幾年。一僧一道允了它,不過有言在先:
那紅塵中卻有些樂事,但不能永遠依恃;況又有『美中不足,好事多磨』八個字緊相連屬,瞬息間則又樂極悲生,人非物換,究竟是到頭一夢,萬境歸空。
90年代,義烏到杭州靠綠皮火車。常有農民挑著雞鴨出行,車廂到處是旁若無人的大聲談笑,又髒又吵,典型的田園不浪漫風。
大學老師馬雲辦海博翻譯社,不賺錢。為了讓翻譯社活下去,馬雲背著蛇皮袋來義烏進貨,堂堂英語翻譯社賣起了禮品、鮮花、書籍甚至塑膠地墊。
義烏商品的琳琅滿目給馬雲留下深刻印象,成了未來阿里巴巴出生的土壤。
當馬雲背著蛇皮袋在義烏找希望的時候,任正非也擠上了這列開往義烏的綠皮火車。不過,華為要撿的不是希望,而是命。
成立之初,靠經銷業務賺了一些錢的華為,決定開發自己的產品。為了研發2000門大型交換機設備C&C08機,任正非借了高利貸。研發燒錢的程度超出了任的想像,任站在窗邊和團隊說,如果搞不出來,自己只能從這裡跳下去。
即使現在看,C&C08的研製也太過冒險。首先,華為近況不佳,剛在研發JK1000上慘敗,不選擇穩一下,反而借高利貸繼續衝刺。其次,要攻克的技術太超前,出產品的日期一拖再拖,懷胎十月怎麼都生不下來。任正非一下子老了十歲。再次,2000門的規格到底是不是市場需求?不一定。成立初的華為「農村包圍城市」,2000門能不能賣得出去不好說。而電話安裝需求大的地區,往往迅速富裕,是不差錢的主,自然首選進口品牌貨,其次選國有企業大品牌,怎麼都輪不到華為。
這麼算下來,真是一招險棋,C&C08第一次開局如果失敗,華為的故事很可能就提前結束了。
義烏小商品市場繁榮,固定電話安裝量巨大。中外合資的上海貝爾和義烏電信局早有合作,這個單子本來也在計劃中,但是臨時出了狀況,華為有了插足的機會。
毫無疑問,華為向義烏吹了牛皮。真實情況是C&C08的研發一拖再拖,還沒測試完就拉到了義烏佛堂支局,裝上去後非常不穩定,呼損大、斷線、死機,經常發生老打不通電話,或者打到一半斷了。
那個時候的華為,產品很不行,服務來補充。一個義烏佛堂支局的項目,一口氣派了幾十個工程師,總工鄭寶用親自坐鎮,任正非也來了很多次,和將士們同吃同住。
義烏也真是包容。機器安裝調試花去2個多月,之後還是問題不斷,華為的人隨叫隨到。一直要到幾年後,華為索性把1993年裝的機器全部拆了換成新的,義烏的電話才終於穩定下來。[3]
任正非不用跳樓了。C&C08是裡程碑,是華為擁有自主技術成果的開始。
義烏真是寶地啊。
95年馬雲背著蛇皮袋離開,99年帶著阿里巴巴回來。
淘寶誕生在2003年,以小博大打敗eBay的故事,廣為人知。但是,在淘寶之前,阿里巴巴B2B業務有著一個不亞於eBay的競爭對手——成立於1970年的環球資源(Global Sources)。2000年已經完成上市募資的環球資源,編纂的貿易目錄已經覆蓋了亞洲和中國的大量企業。
在淘寶挑戰eBay時,馬雲做過這樣的決定:凡是eBay認為正確的,我們都反對,凡是eBay認為錯誤的,我們都支持。
幾天前張勇在湖畔大學講話,又聊起這個怪異的決定。對手朝東,你就要往西,不是因為西邊就一定有路,而是因為東邊的路已經被佔掉了。
有意思。
環球資源(Global Sources)的目錄從大企業做起,員工西裝革領,皮鞋瓦亮。阿里巴巴反過來,要求阿里人盯著小企業,穿著要比客戶更土,不許講英語,不許說「網際網路」,說最土的話,讓老闆一聽就懂的那種。
這支後來在中國商界披荊斬棘的中供鐵軍,當時也沒有太多企業願意見他們。阿里員工背的皮包長長寬寬,外面一層總是硬面。裡面拿來裝合同,硬面用來擋工廠看門狗。
整個喧囂的90年代,華為僥倖求存,阿里徒有夢想,卻是從事製造業的浙商最好的時代。
89年,中央有文件,私營企業主不能入黨。1998年浙江傳化集團,以試一試的心態第一個在中國私營企業建立了黨委。獲得高度肯定,迅速推廣。
那是中國廉價勞動力紅利最旺盛的時光,耀眼的經濟成績裡也滲著片片血色。五金之鄉永康,衝壓機器一年要「吃掉」民工手指上千根。溫州礦石研磨和瓷器製品的外來民工前赴後繼患「矽肺」,生不如死,獲賠無門。
央視的報導說「救救他們的肺」。十年間,從媒體報導到領導發言,談起來都是保護勞工、保護環境,經濟發展不以犧牲弱勢群體和自然環境為代價。
十年後,2009年,阿里巴巴為了慶祝搬家,搞了一個遊錢塘江的比賽,員工上岸身上掛滿五顏六色的塑膠袋和殘渣。錢塘江是整個杭州的水源。
電影《傑出公民》裡有這樣一句話:
非洲有個部落,他們的語言裡沒有「自由」這個詞,為什麼呢?因為他們本來就是自由的。而這裡每天都講「文化」,恰恰是因為我們根本就沒有文化。
柳傳志總結聯想的成功,提出一個叫做「擰毛巾」的理論,也適用於那個階段整個中國製造業。所謂成本領先,就是善於把毛巾裡剩下的水擰出來,直到最後一滴。
中國經濟「低價依賴症」有多重,暫時還不清楚。但是清楚的是,義烏擁有寶馬、奔馳的密度遠遠超過北京、上海。
歐文·費雪(Erving Fisher),是偉大的經濟學家,現代投資理論的奠基人。他的成長股投資策略在全球金融圈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巴菲特就說過,自己的思想兩個來源:格雷厄姆和費雪。
有趣的是,1929年費雪自認武功已經練成,借錢買股票,卻趕上歷史上最大的美股大崩盤(Wall Street Crash of 1929),賠光了自己、妻子、妹妹和各種親戚的積蓄。為我們撥開投資迷霧的人,因為撞上了時代的大潰敗,淪為了整個投資界的笑柄。
所以啊,衣公子常說,個人再怎麼牛逼,最後成就你的一定是時代的進程。
儘管義烏是小商品之都。但是小企業既抓不住納稅,也做不出政績,任何政府都更愛大企業。
義烏也有大企業,比如飾品之王新光、襪子之王浪莎、吸管之王雙童。
馬雲很早就勸他們上網,被一一婉拒。畢竟,那正是他們一腳油門,急速飛馳的時代。
女人都很敏感,周曉光的商業嗅覺是極致的。80年代的中國東北,國企養人,收入穩定,生活悠閒,消費能力位於全國前列,周曉光比男人還能吃苦,從義烏到東北的火車上一站就是好幾天,從賣繡花開始,新光在中國東北賺到了第一桶金。
恐怖襲擊和飾品市場有什麼關係?來,度量一下你自己的商業嗅覺。
2001年911恐怖襲擊,美國愛國情緒高漲。周曉光第一時間圍繞美國國旗、和平鴿等主題趕工設計了幾十款領帶夾胸針飾品,由此迅速打開了新光在美國市場。
隨著新光飾品遠銷歐美。周曉光說,要做中國的施華洛世奇。
不過,和那一代企業家一樣,主業成功之後,新光開始在地產、生態農業等多元經營上四處出擊。在資本市場上,借殼上市、發債、股票質押……凡是熱門的,新光一件沒落下。
2017年12月,周曉光和丈夫虞雲新的兒子大婚,親家是義烏當地另一家豪門。婚禮所在的義烏世貿中心,7年前,新光以10.96億擊敗綠城拿到的義烏地標地塊。
周曉光的好閨蜜楊瀾主持了婚禮,施華洛世奇接班人發表了致辭,董文華獻唱,而馬雲、張近東、王健林都坐在下面。
真應了那句,自古名將如美人,不許人間見白頭。
如果周曉光的企業生涯早一點戛然而止,會是一個令人敬仰的故事。白手起家,改變命運成為「飾品女王」,巾幗不讓鬚眉,不僅為浙江女首富,也是值得稱道的人大代表,自費在媒體打廣告徵求選民意見,開創先河。
可惜,新光飾品公子婚禮才過去8個月,新光發行的兩支債券,共計30億元發生違約。金融圈傳言已久,新光多年借新還舊,早已陷入流動性危機,如今靴子落地。當龐大如山的債務問題被一點點掀開,我們看到的是上市公司和大股東的違規擔保,是新光和評級機構大公國際之間高額的諮詢費。
曾經敢想敢為踏實肯幹的創業明星,轉眼淪為虛與委蛇的金融騙子。旁觀者一臉錯愕,原來踏破資本市場的規則,與改革開放之初的創業,沿襲著一樣的狠勁。
如今,從杭州到義烏的綠皮火車已經變成了高鐵,半個小時即可到達。
在義烏火車站出口最顯眼的位置,常年掛著一副巨幅照片「全國文明家庭——周曉光家庭」。2019年照片被悄悄摘下。曾經豪言壯語要在義烏造浙江最高的樓,後來造造停停,終於徹底沉默。
這一年,新光下屬3家子公司申請破產,新光控股已經13次成為被執行人,上市公司的股份幾乎全部被質押,新光向著黯淡越駛越遠。
蘭陵笑笑生寫過,功名蓋世,無非大夢一場,富貴驚人,難免無常二字。
前兩天,馬雲感慨,年底了,過去一天就收到5個朋友借錢的電話。過去一個禮拜,要賣樓的朋友大概有10個。
不知道馬老師接到多少來自浙江義烏的號碼。
何止於新光。「義烏第二富豪」丁志民的三鼎、襪子之王翁氏兄弟的浪莎,都在2019年的冬天陷入債務危機,他們的共同點是,在創業主業之外,名字頻繁和房地產、酒店、小額貸款、資產管理等聯繫在一起。
也有逃脫這個詛咒的義烏大企業。
雙童吸管的樓仲平,當年和新光、浪莎一樣看不上阿里巴巴。樓仲平至今常常叨念,自己1997年利用電子商務做外貿的時候,馬雲還在外經貿部打工。
現今樓仲平的微博簡介是:「一輩子堅持做好一根吸管的實業人!」,剛開微博那會可不是。
就在開通實名微博前不久,樓仲平剛掏出95萬買下「淘金網」的域名,模仿阿里巴巴的淘寶做起了電商百貨。兩年時間,網際網路業務不但沒有做成,還因為精力分散,吸管的主業問題頻出。
樓仲平是不幸的,網際網路業務短期很難賺錢。樓仲平又是幸運的,如果當時沾上的不是網際網路,而是短期就能輕鬆成倍獲利的地產和金融,不知道「吸管大王」的主業還回不回得去。
經濟學家說過,路邊是不會有100元的,但是如果有,你還是要撿起來。
但那是身輕如燕、精明冷靜的經濟學家。而企業家的命運,常常是去路邊撿那100元,從此再也沒有回來。
如今在數量上,雙童生產了全世界30%的吸管;在技術上,當越來越多的企業處於環保放棄塑料吸管,雙童已經實現下一代澱粉吸管的量產。
80年代,一個問題困擾了經濟學家很久。為什麼聯邦德國的經濟總量不過美國的1/4,但是出口額雄踞世界第一?德國的確有西門子、奔馳等卓越品牌,但是僅僅這些品牌的體量相加,遠遠不能概括德國工業的強盛。
赫爾曼·西蒙(Hermann Simon)通過自己的研究提出「隱形冠軍」(Hidden Champion)——除了個別聲名顯赫的大企業,德國工業的強盛是因為數量眾多的小企業在不知名的細分領域成為了領袖。
隱形冠軍,也成了度量中國工業有沒有真正崛起的標準。
雙童吸管就是赫爾曼·西蒙定義的「悶聲發大財」的隱形冠軍。當周曉光在微信朋友圈為新光債務問題致歉和呼籲,樓仲平卻在曬自己在進博會上和赫爾曼·西蒙的合影。
三十年,彈指一揮之間,兩相對比,令人唏噓。
義烏的典型說完了嗎?其實並沒有。
多年來,義烏一直是阿里巴巴的土壤,淘寶村數量常年穩穩第一。但是全面擁抱數位化紅利,從0到1再做成為大品牌的,好像一個都沒有。這些年依靠阿里巴巴商業作業系統崛起的國產品牌,多有義烏式小商品的特性,但是小熊是佛山的,九陽、韓都衣舍是濟南的,三隻松鼠是安徽蕪湖的,完美日記是廣州的。
就是沒有義烏的。除了早期的浙商明星,義烏後來的小商家始終構陷在數量多、規模小、汰換率高的泥淖裡。
在時間的衝刷下,義烏像一顆鑽石,被打磨出不同面向的切面。三十年間,阿里和華為在這裡跨出了傳奇故事的第一步,新光在這裡光芒萬丈又暗淡失色,雙童歷經風吹雨打牢牢插進細分市場,而千千萬萬小商人你來我往,淪為時代無聲的註腳。
當2019年的列車緩緩駛向終點,透過這枚義烏的鑽石向後望去,才能看到一個完整的、複雜的、多元的中國經濟。
李迅雷在2019年的一篇報告裡有這樣一段話,大意是,曾經診斷中國經濟的視角很統一,比如農民工的就業狀況、酒店的客房入住率、社會用電量增速等等,數值大就是經濟好,簡單明了。在2019年,情況開始變得複雜,不同的視角會給出矛盾的結果,比如經濟增速下行,但失業似乎沒有太突出;比如收入增速放緩,但是澳門賭場的收入和奢侈品消費額卻在不斷上升;再比如大學生找工作越來越難,但民工荒卻愈演愈烈;經濟型酒店總體過剩,而五星級酒店會務常常爆滿;社會用電量在增速回升,企業關門的數量卻逐年數量增加。
這不是一個衰落的時代,這是一個分化的時代。
大可不必渲染宏觀的悲情,任何時候從來不缺乏唱衰的共鳴。連保羅·薩繆爾森(Paul Samuelson)都有過這樣的調侃:過去5次經濟衰退我成功預測了9次。
但是,也正如《月亮與六便士》裡寫的,上帝的磨盤轉得很慢,但是磨得很細。
不妨再次回望義烏繁華的起點。第一個原因是世界範圍內的產業變遷。以服裝為代表的人力成本型製造業,走出了「歐美——日本——韓國、中國臺灣——中國大陸——東南亞、非洲」的遷徙路徑。義烏是承接世界產業變遷的重要一環。
1950年代,日本因為承接歐美紡織工業,第一次晉升「製造大國」。1970年代開始,紡織業由日本轉向人力成本更低廉的韓國,從此日本紡織業總體下降。但是日本製造並未沒落,從70年代開始,日本向簡單的加工生產模式告別,轉型技術研發、設計美學、營銷包裝、潮流輸出、供應鏈管理,從而誕生了服裝巨頭優衣庫和一大批享有盛名的設計師。
行業差不等於企業差。
義烏繁華的第二個起點,是民營經濟的繁榮。論及民營經濟在浙江的興起,多數人會感慨浙商的闖勁和傳統,但是少有人提的是,建國之初由於把浙江假設成解放臺灣的前線,因此沒有在這裡大力發展國有企業,因此改革的阻力小。
民企企業最大的優勢,是主動試錯,敢於變革,善於創新。
危機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裹足不前。值得擔心的是,如果環境高度統一,沒有適當反對者的聲音,那麼也就不會產生謝高華了。
《聞香識女人》結尾阿爾·帕西諾(Al Pacino)說了這樣一段話,
人生的每一個十字路口,我都知道,哪一條路才是正確的。是的,沒有一次例外,我都知道。你看起來很好奇,既然如此,為什麼我現在還混成這幅落魄的樣子?讓我告訴你吧,因為在每一個路口,我TMD都選擇了最容易的那條路。因為對的那條路,太TM苦了。
汽笛響了,我的2019年的已經到站。放手前,我微微轉動這顆鑽石,你看,總有一個切面,義烏是有未來的。
謝謝讀完。
[1] 南方周末 《原義烏縣委書記謝高華:「重要的是讓農民吃飽飯」》
[2] 胡宏偉 《中國模範生》
[3] 趙凡禹,燕君 《任正非正傳》
義烏慧慧同學對此文亦有貢獻。衣公子的劍,向大家問好,祝福你把苦悶和煩惱都留在2019年最後一天,2020年新的生活重新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