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大叻之前,我早就對這裡有所耳聞。一位剛剛在越南結束旅行的驢友不停地彈來消息,反覆跟我強調:「相信我,你一定會喜歡這個地方。」
我跟那位驢友素不相識,始終對他言辭裡的「篤信」保持懷疑。
我和洋洋坐巴士來到這裡,偏僻的高勢地形,車子開得很慢,像剛從水裡鑽出來的黃鱔,在公路上一路盤旋,窗外是青翠的山,大片的烏雲,讓我想起以前看過的四字歌詞——「末路狂花」。
在炎熱漫長的旅途中,兩個相識多年的好友,結伴旅行,帶著對彼此的信任和理解,無條件的寬容。對於過往,我們絕口不提,只談論旅途中的人和事,以及對未來的期許。
我看了一眼躺在我肩膀上閉眼休憩的洋洋,心裡有一種莫大的滿足感。臨行前,我說想去越南,洋洋立馬回應。我對洋洋,心裡有感激。這是一個溫厚,善良,不驕不躁的姑娘,和洋洋一起出門旅行,是我的福氣。
坐在前面的白種女孩歪了歪身子,我看到她的手臂上有大片的黑色紋身,起先我以為是花,特地戴起眼鏡認真看,發現紋身很多個,排列的沒有規章和秩序,有些像是一個國家的圖騰,有些是淋浴的花灑,水滴,還有骷髏頭,像是女孩即興的塗鴉。
我很羨慕白種女孩的勇氣,紋這麼多,一定很疼吧。
大巴車停在某一間不知名的加油站,沒有人下車,上來了兩個男孩,其中一個戴著黑色鴨舌帽,穿著黃藍色運動服,高高瘦瘦,就坐在我旁邊。我聽到他在說粵語,非常驚訝,偏過頭去看他。
他的左耳有一顆黑色的耳釘,我的心跳了一下,主動和他說話。
一路上,我們談論越南的城市,這裡的天氣,遇到的人和事,我們互相吐露各自的經歷。因為對彼此空白的認識,我們有大把大把的談資。我和他都是在廣東生長,我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散播著他鄉遇故知的惺惺相惜。
車子在傍晚六點鐘準時到達,我們的談話戛然而止。他問我住宿的地址,要不要幫忙拿行李,他把帽子摘下來,額頭上全都是沾溼的汗水。
我用粵語對他說:「你先走。」下車後,他真的先走,我再也見不到他。
巴士上的一切,仿佛沒有發生。
在大叻,我們住在大巴車停車點附近一家民宿裡。一條有坡度的小街道,街道右邊門廊上是彩色的燈光,寫著「Sky homestay」,天空之家,我很喜歡這個名字。
房間很乾淨,清新,擺放著很多綠植和書本。推開窗,可以看到附近人家各式各樣的房頂。
房子的女主人在西貢的一家銀行上班,剛生完孩子,正在家裡休產假。親切溫柔,熱情大方,一個家庭裡女主人該有的質素,她都有。
晚飯後,我們一起坐在市中心的一家咖啡館。街上時不時傳來喧囂的鑼鼓嗩吶聲,為遊街的表演伴奏。如果不是周遭到處充斥著的越南語,我差點以為這就是中國。
房東太太告訴我,今天街上所有的表演,其實是為了慶祝越南的中秋節。我感到驚訝,原來越南也有中秋節,而且和中國的中秋節竟是同一天。因為這層聯繫,我對這個城市,莫名的增加了幾分好感。
我跟房東太太說,在中國,我們會以賞月的形式,慶祝中秋節。房東太太將我的話翻譯成越南語,複述給她的丈夫、弟弟還有朋友聽,頓時一桌子的人哈哈大笑,像是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秘密。
我點了一杯滴漏咖啡,咖啡端上來的時候冒著清香的熱氣。我小心翼翼地端起來,輕輕地抿了一口。心裡有微微的快樂,那種在陌生的城市,對新鮮事物的獵奇的快樂,那種對未知的不可預見的快樂,那種被新朋友笑容感染的快樂,正在一點一點溢出來。
第二天,我和洋洋去看大叻的火車站,這是海拔近1500米的高山上的火車站,進火車站參觀需要買票,不貴,折合人民幣也才三塊錢。
灼熱的午後,太陽高懸頭頂,我的皮膚曬得通紅。最後實在受不了,從自己的黑色雙肩包裡,掏出1.8米長的磚紅色針織圍巾,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路過的一位中國女孩調侃我:「你是剛洗完澡裹著浴巾就出門了嗎?」我毫不在意,繼續大搖大擺地走著,像一朵驕傲的玫瑰。
踏進候車廳,我感覺時光好像倒流了幾十年,屋頂上鑲嵌著五彩的彩繪裝飾玻璃,候車廳中央放置著深棕色的木質長椅,有人在兜售光滑鋥亮的銀器飾品,有人在悠然地打著盹。整個候車廳,就像是一個復古的古董店,販賣著令人心醉的時光。
我走到火車站裡面,看到穿著白色婚紗的新娘和新郎,站在火車軌道上,甜蜜對視,攝影師拿著單眼相機,半蹲下身,不停的按著快門。
月臺上有一間小吃店,原本是一節廢棄的火車車廂,鏽跡斑斑,旁邊長滿了荒草。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是盛開的向日葵,在陽光下閃閃發著光。天空是這樣的藍,這大片的爛漫,美得非比尋常。
離開了火車站,我們還去看了越南前總統女兒設計的房子——「crazy house」。
這是一個用房子書寫的童話,我對洋洋說,想像自己是離家多年的女主人,回來探望自己的家。洋洋皺著眉頭笑我,不好意思再說話。
我們走遍房子的每一個角落,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攬鏡自照,臨水觀花,觸摸這裡的一磚一瓦。
在「crazy house」的外面,有一個老奶奶在賣「法棍」,這是一種2長方形的法國麵包,夾了碎肉丸、火腿、香菜、黃瓜,咬一口,碎末子就直往下掉。我買了一根當早餐,剛開始吃的小心翼翼,一小口一小口撕開,放在嘴裡。我嫌這樣的吃相太扭捏,張開嘴巴,大口咬下去,心裡瞬間變得舒坦。
從「crazy house」到瑪麗修道院,我們坐的是MENLIN的士。開的士的是一位20歲的男孩,車上放著周杰倫的音樂,從《聽媽媽的話》、《簡單愛》到《龍捲風》、《菊花臺》,一直不斷重複。我並不喜歡周杰倫,但在異國他鄉,能聽到中文歌曲,我感到很親切。
我和洋洋坐在瑪麗修道院門口的石板凳上,喝當地人自製的酸奶,買了一袋新鮮的硬柿,吃完了,擦擦手,圍著修道院四周慢慢走。沒有任何的興奮,有的只是平靜。走累了,就去坐巴士。
大叻的巴士站就像是國內的高鐵站,龐大的建築,門口站著妝容精緻的諮客,笑容可掬。空曠的大堂裡,列著一排排銀色的椅子,門外是肆意傾瀉的大雨。
我從來沒有這麼喜歡過一個城市,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在這裡永久的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