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丁說過,別人的麵包是苦的,別人的臺階是難登的。
普希金被譽為俄羅斯文學的創始人。他在文學上的地位相當於中國的魯迅,魯迅是中國白話文小說的創始人,他的《狂人日記》與普希金的《黑桃皇后》主題有點相似,講的都是「發瘋的人性」。
魯迅用手術刀和刻刀剖出一個血淋淋甚至牽連著真實的人吃人的世界,而普希金表達的發瘋人性更像是心理上被壓抑的欲望,他用寓言式的意境一層層剝開主人公赫爾曼,一個側臉像拿破崙的青年軍官的金錢欲望。
青年軍官赫爾曼明明一次次提醒自己不能為了非分之財,把少不了要用的錢拿去作賭注,最終受不住金錢誘惑,知道逢賭必贏的老伯爵夫人有獨門秘訣--3張改命的牌,而開始了追逐欲望的不歸路。
在書中普希金有暗示過赫爾曼發瘋前的掙扎:「不!儉省、節制和勤勞,這才是三張可靠的牌。」能聽到他在默默叨叨自己,克己復禮的反省。
可是欲望越壓抑,誘惑就燃燒得越灼熱,書中是這樣描寫的:
「對赫爾曼來說仿佛有一種神秘的力量把他吸引到這個地方,他停住腳步,舉目望著這座公館的窗口。這一刻決定了他的命運。」
他用盡愛情的手段接近老伯爵夫人養女,借著幽會潛入房中威逼利誘嚇死了老夫人,午夜夢回時卻收到了託夢,在夢裡傳授了3張牌的秘密。
因為賭桌上無限膨脹的貪念瘋了,住進奧布霍夫醫院十七號病房,不能回答任何問題,只會非常快地念叨著:「3、7、A!3、7、皇后!」
黑桃皇后是誰?是A?還是伯爵夫人本尊?逆轉命運的三張撲克牌是魔法還是魔咒,是通往頂峰的深淵?普希金把天堂或地獄的答案留給了讀者。
這種寓言的想像空間,讓我想起哈羅德布魯姆《短篇小說家與作品》中的點評,普希金與卡夫卡一樣,是有修辭學、宇宙和心理學這3個學科的,非常有空間感距離感的評論。其實心理學的人格面具我是能感覺到的,赫爾曼和伯爵夫人都是充滿著世俗的野心和魔鬼般的欲望,普希金在小說裡是直接給他們貼標籤:有著冷酷的利己主義的習慣。
他們有相同的欲望,他們最終的宿命像接力賽那樣一早就被安排好了,只是小說中普希金安排伯爵夫人死後用幽靈式的夢中對話揭示他們的共同命運:
「我違背了我的意志來找你,」她聲音堅定地說,「可是我註定要滿足你的要求。三點,七點,愛司,按順序出牌,你就會贏錢,不過條件是,在二十四小時之內你只能押一張牌,而且以後你終生都不能再賭牌。如果你和我的養女麗莎維塔·伊凡諾夫娜結婚,我就寬恕你嚇死我的罪。」
伯爵夫人親自挑選「利己主義」傳承人,格爾曼也不負眾望賭上了一生。
普希金在《黑桃皇后》中關於欲望誘惑的寓言是戛然而止的,但總能讓我想到魯迅在《狂人日記》中的最後結尾:「沒有吃過人的孩子,或者還有?救救孩子……」
可是發了瘋的人性,該怎麼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