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決的秘密
2007年季後賽東決第五場,騎士隊的小皇帝詹姆斯從第四節中段開始包攬全隊最後30分中的29分,全場砍下48分9籃板7助攻,幫助騎士隊艱難地贏下了這場天王山之戰。那一年,詹姆斯剛剛22歲而已,而他的對手活塞隊則是全NBA最著名的銅牆鐵壁。儘管大本已經被年邁的韋伯代替,但活塞隊整體構架依舊完整,防守效率仍然是聯盟頂級。奇怪的是,哪怕活塞隊一度動用四名球員包夾小皇帝,他們也依然無法阻擋這位已經殺紅了眼的天降神兵。那個絕望的第四節讓比盧普斯看清楚了,自己和漢密爾頓、普林斯組成的外圍防線太老、太瘦,對付科比、麥迪這種上一個時代的搖擺人效果還可以,但面對詹姆斯、安東尼這種天賦異稟的新時代側翼,他們已經不太行了。曾經的活塞五虎其實並沒有突然的老去,只是時代變了,他們被拋在了時代車輪的後面。
一年以後,比盧普斯與艾弗森互換東家。心高氣傲的「答案」在汽車城過得並不順利,拉希德·華萊士帶頭在更衣室裡把他當成了空氣,理察·漢密爾頓拒絕為他讓出首發分衛的位置,就連球隊菜鳥斯塔基都敢在訓練場裡向AI發出挑釁。菜鳥教練麥可·庫裡對於來自更衣室裡的壓力毫無控制能力,為求自保,他只好把艾弗森發配去了替補席。相比於艾弗森在底特律遭遇的困境,比盧普斯在丹佛高原的境況要順利得多。他是土生土長的丹佛小子,大學在科羅拉多大學打了兩年,弟弟羅德尼·比盧普斯至今仍是丹佛大學男籃的主教練。與其說比盧普斯是來到掘金隊,更不如說他是回到了丹佛。
如果只看數據的話,你也許會覺得艾弗森才是更強的那一個。的確,AI在掘金隊的兩個賽季裡場均得到25.6分7.1助攻,掘金隊也分別取得了45和50場勝利,唯一的遺憾是,AI率領下的掘金隊只在季後賽裡贏過一場球。而昌西在掘金的首個賽季,他的個人數據是17.7分6.4助攻,並不比艾弗森華麗,最大的區別是,他帶領下的掘金隊常規賽贏下了54場,並且以幾乎原班人馬的陣容殺進了西決。這就是一個真正的領導者和急先鋒之間的差距。論個人能力,比盧普斯也許這輩子也無法與艾弗森相提並論,他甚至都沒有像保羅、納什那樣為隊友憑空創造出得分機會的能力。他的比賽風格更接近職業生涯末期的基德,靠梳理進攻和三分球冷射贏得比賽的勝利。比盧普斯心裡明白,未來是屬於詹姆斯、安東尼這種尺寸的年輕側翼的,要想在季後賽裡走得更遠,他得讓甜瓜儘可能地釋放出自己的攻擊力,還得讓內內、鳥人、馬丁這些巨漢們打得開心,回到防守端依然能保持住足夠的動力。比盧普斯像個老管家似的兢兢業業地調配著掘金隊的球權,甚至不介意讓給甜瓜出手絕殺球的權力。畢竟,相比於「關鍵先生」的美名,他更喜歡自己的另一個綽號——"Smooth"。
比盧普斯到來以前,掘金隊打著全聯盟最快的節奏,每場要跑99.7個回合,場均得分全聯盟第二,同時失分也是聯盟倒數第二。這就是為什麼掘金隊在季後賽裡贏不了球的原因。比盧普斯加盟以後,掘金隊把比賽節奏和場均得分都降到了聯盟第六位,但場均失分卻躥升至聯盟第十八。畢竟是喬治·卡爾執教的球隊,掘金隊依然打著快節奏的籃球,但現在,他們終於給這臺跑車裝上了一枚名叫比盧普斯的變速器,他們失去了一點速度,但是底盤更穩,操控性更強,即使遇到崎嶇不平的路面,也可以穩穩噹噹地行駛過去,不再像過去那樣原地翻車了。這樣一個小小的改動,便是掘金隊西決之旅的全部秘密。
美國隊長
2010年,美國籃協為組建世錦賽陣容再次向NBA球員發出邀請,然而讓他們始料未及的是,此前的北京奧運會奪冠的夢八隊所有成員都婉拒了籃協的邀請。沒有辦法,他們只好在為數不多的選擇裡東拼西湊,以庫裡、威少這種還沒打夠三年職業籃球的年輕球員為主體,再增補一些類似於蓋伊、伊戈達拉這樣的三流球星。由於這支夢九隊的成員普遍缺少大賽經驗,老K教練特意任命老將比盧普斯和奧多姆共同擔任隊長的職責。
夢九隊從組建初期就被外界普遍看低。哪怕是陣容豪華的夢八隊,面對如日中天的西班牙男籃也只是堪堪勝出而已,這支星光暗淡的夢九隊,奪冠賠率已經被西班牙隊穩穩超越。訓練營組建初期,夢九隊一度打算充實內線以對抗西班牙男籃的內線統治力,但天不遂人願,小斯、大衛·李和布魯克·洛佩茲紛紛離隊後,夢九隊擁有的足尺寸中鋒只剩下泰森·錢德勒一人。沒辦法,老K教練只好延續夢八隊的機動靈活戰略,把寶壓在三年級的新科得分王杜蘭特頭上。在當時看來,一向對世錦賽不夠重視的美國人可能又要在土耳其折戟了,畢竟,美國人上回在世錦賽奪冠還要追溯到1994年。
世錦賽剛剛開局,美國隊就險些在小組賽裡陰溝翻船。小組賽第三場,內線實力強橫的巴西隊給夢九隊造成了不小的麻煩,夢九隊依靠杜蘭特的個人發揮才勉強逆轉,險勝巴西隊2分。如果以這個狀態進入淘汰賽,美國隊未必能撐到西班牙隊前來應戰。
在球隊最艱難的時刻,老將比盧普斯讓我們看到了一個隊長應有的承擔。十六強賽,比盧普斯砍下全隊最高的19分4助攻,帶領美國隊三節拿下比賽;八強賽裡,俄羅斯隊利用身材優勢穩紮穩打,成功地將夢九隊拖進半場攻防。危急時刻,又是比盧普斯站出來連中兩記三分,成功幫助美國隊把比分拉開。他就像一名經驗豐富的老船長牢牢地掌握著船隊的航向,年輕的水手們跟隨著他一路乘風破浪,來到了世錦賽的四強。
之後的比賽是屬於杜蘭特的個人舞臺。這名新生代的側翼天才在半決賽裡獨得38分9籃板,打破夢之隊國際大賽個人得分記錄;冠軍爭奪戰,杜蘭特在三分線外頻頻發威,獨中7記三分球收割了比賽。比賽結束後,杜蘭特以場均22.8分、三項總命中率190(55.6%+45.6%+91.2%)的效率榮膺世錦賽MVP,從此坐實了FIBA大殺器的美稱。老隊長比盧普斯儘管場均得分全隊第二,但他卻又一次被超級球星奪走了光芒,只有真正在場上一起戰鬥過的隊員們明白,比盧普斯的存在意義絕不亞於夢八隊的基德。
恩怨糾纏
09年的西決之旅後,掘金隊連續四年首輪即遭淘汰。這讓25歲的甜瓜產生了離隊的想法。儘管安東尼早早提交了交易申請,掘金隊卻耐心地待價而沽,直到賽季末才將他交易離開。最終,尼克斯隊為了得到甜瓜付出了半支球隊的代價。不幸的是,比盧普斯也被放進了這筆交易裡,跟著甜瓜一起離開。在《丹佛郵報》任職長達28年的體育專欄作家馬克·基斯拉憤然寫道:「NBA怎麼變成了一門如此骯髒的生意?為了終止被安東尼綁架的關係,掘金隊不得不犧牲掉他們的家鄉英雄昌西·比盧普斯。丹佛城現在可以喘口氣了,但沒有絲毫開心可言。」比盧普斯本人倒是很平淡地接受了這一切,對於半生漂泊的他來說,這只不過又一次的流落而已:「他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他想去尼克斯,丹佛讓他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這名34歲的老將仍有一戰之力。在這短暫的半個賽季裡,比盧普斯代表尼克斯隊出戰21場,場均得到17.5分5.5助攻。季後賽首場比賽,比盧普斯不幸遭遇膝蓋傷病,眼睜睜地看著球隊被凱爾特人橫掃出局。那也是甜瓜在尼克斯隊的7年裡為數不多的季後賽經歷。
另一邊,小牛隊在這年的季後賽裡如有神助,在無人看好的情況下一路連克勁敵,最終擊敗熱火三巨頭拿到了隊史的第一座總冠軍。賽季結束後,小牛隊老闆馬克·庫班認為這套以老將為主的核心陣容勢必無以為繼,出人意料地拆散了奪冠班底。財大氣粗的紐約人再度出手,以先籤後換的方式得到了小牛隊的冠軍中鋒、極品藍領巨人泰森·錢德勒。為了給錢德勒的大合同騰出空間,尼克斯隊使用特赦條款買斷了比盧普斯最後一年的合同。得知這一消息後,一貫溫文爾雅的比盧普斯罕見地情緒失控了:「從我到這的第一天起,他們就在討論誰會成為下一任控衛,甚至不曾給過我一次證明自己的機會。」 作為一個行將退役的老傢伙,比盧普斯已經沒有耐心再去弱隊浪費生命了,他直截了當地通過經紀人放出消息,如果被一支自己不想去的球隊競價收走,他將會選擇直接退役:「我已經厭煩被當做一個好人了,好人到頭來總是被別人利用。」 最終,快船隊以200萬美金的代價得到了比盧普斯。在加盟快船隊的新聞發布會上,比盧普斯仍然對冷血的紐約人憤恨不。在短短45秒的發言裡,他將「裁掉」一詞重複了整整七遍。
比盧普斯的加盟加入間接促成了克裡斯·保羅的加盟。得益於比盧普斯的高大身材和出色的投射能力,快船隊可以放心地把埃裡克·戈登放入交易,改由比盧普斯擔任首發分位的職責。早在夢九隊的時候,比盧普斯就曾短暫扮演過得分後衛的角色,但他其實並不認同這個身份:「我從不認為自己是一名得分後衛,我不願意打這個位置。我在快船隊扮演得分後衛的角色,是因為這是我唯一能得到出場時間的辦法。」對於一名35歲的老將來說,職業生涯走到這個時間點總會遇到種種的不如意,比盧普斯願意咬著牙堅持下去,是因為他想要得到一個機會,再度證明自己。
巔峰過去
湊齊了保羅、格裡芬和小喬丹的快船隊很快成為了一支不可小覷的西部新勢力。在這支年輕的球隊裡,比盧普斯被看作是球隊的老大哥、更衣室裡掌握話語權的領導者。作為快船隊的副攻手,比盧普斯以38.4%的三分球命中率每場得到15分4助攻,順便搏到全隊第二多的4.8個罰球。這種情況僅僅持續了20場比賽,在對陣魔術隊的比賽裡,比盧普斯遭遇左腳跟腱撕裂,再度賽季報銷。對於一名35歲的老將來說,跟腱撕裂是足以毀滅職業生涯的傷病,比盧普斯心裡也明白,自己的巔峰過去了。
走到了這步田地,也許急流勇退是一個再明智不過的選擇。哪怕堅強如比盧普斯,也難免心灰意冷,一度想要退役了事。但他很快打消了這一念頭。進入三月份後,快船隊經歷了一段漫長的六連客旅程,在這段時間裡,比盧普斯發現即使自己沒法上場打球,也依然可以通過指導年輕球員影響比賽的進展。這份成就感把他從退役的懸崖邊又拉了回來。他一邊頑強地堅持復健,一邊像個助教似的投身到比賽中去。他在接受採訪時說道:「我很幸運能和保羅一起打球。看到格裡芬和小喬丹在比賽中不斷成長是一種美妙的經歷,我很享受和他們一起度過的時光。」 快船隊沒有辜負比盧普斯的倔強,賽季結束後,比盧普斯與快船隊又續約了一個賽季。
比盧普斯為這次重返賽場付出了一切他可以付出的努力,但職業體育並不是童話故事,不是每一個英雄的回歸都可以贏得王者歸來的結局。12-13賽季,比盧普斯僅為快船隊出戰22場比賽,在場均19分鐘的上場時間裡,他的個人數據暴跌至8.4分2.2助攻,各項數據與前一個賽季相比幾乎全部腰斬。饒是如此,內格羅教練仍然願意在季後賽裡把他提上首發,一場不落地打滿了六場比賽,直到球隊被灰熊隊淘汰。這份甜蜜的信任,可以說是對於一名老將最好的報答。
內格羅教練在賽季結束後被迫下臺,快船隊迎來了道格·裡弗斯教練主導下的新時代。一朝天子一朝臣,比盧普斯明白,自己是時候離開了。再一次走到「繼續還是退役」的十字路口,比盧普斯收到了老朋友底特律活塞的召喚。活塞總裁杜馬斯說服他相信:「我們不止希望比盧普斯成為年輕人的導師,我們還希望他能夠帶領球隊贏得比賽。」然而,就在比盧普斯與活塞隊籤下兩年合同後的第15天,活塞隊又把詹寧斯從雄鹿隊帶了回來。此後,比盧普斯只為活塞隊出戰過19場比賽,其中7場首發,場均僅得到3.8分2.2助攻。賽季結束後,活塞隊放棄比盧普斯的球隊選項,比盧普斯從NBA正式離開。
2016年2月11日,活塞隊在與掘金隊的比賽裡退役了比盧普斯的1號球衣。
在很多球迷眼中,比盧普斯是21世紀初NBA僅次於基德和納什的老將控衛,年輕人裡恐怕也只有保羅和德隆可以同他媲美。他大器晚成,很少完成高難度的得分或華麗的傳球,但他很紮實、也很靠譜,可以實實在在地帶領球隊贏下比賽。也許是他的球風過於樸實,人們在討論最佳控衛的時候總是習慣性地忘記比盧普斯,只有那些與昌西曾經合作過的隊友,才知道他其實是一名多麼出色的領袖。這就是昌西·比盧普斯,一個天生的領導者,一個天生的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