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8日晚,雲集了于和偉、宋春麗、韓童生、吳剛等老戲骨的政法題材電視劇《巡迴檢察組》即將收官。據中國廣視索福瑞媒介研究官網統計,2021年1月7日,《巡迴檢察組》收視率為1.32%,排名全國第二。
在這部43集的電視劇中,東川省檢察院的巡迴檢察組組長馮森一邊追查一起廣為人知的冤案,一邊調查當地首富之子的殺人、減刑案;調查過程中,不僅打掉了潛在的黑惡勢力,還挖出了政法系統內部的貪腐問題。
與許多法律題材電視劇不同,《巡迴檢察組》不僅包含了掃黑除惡、冤案平反等流行政法元素,還著重展示了監獄、駐監檢察室的工作。其中,以馮森為代表的巡迴檢察制度系首次出現在影視劇中。據中國長安網報導,2018年5月,最高檢察院對海南、山東等12省份實施監獄巡迴檢察試點,2019年7月,巡迴檢察在全國全面推開。
在《巡迴檢察組》編劇餘飛看來,此次劇本創作頗有些「與時俱進」的味道。他說最早談劇本時,檢察系統內還沒有「巡迴檢察組」這個概念,直到2018年5月巡迴檢察制度展開試點,他才對劇本重新調整。
餘飛今年50歲,自1997年起從事政法題材的劇本創作工作,代表作包括《重案六組》第三部、第四部,《永不消逝的電波》等。以下為新京報記者與餘飛的對話。
編劇餘飛。受訪者供圖
與巡迴檢察相關的「命題作文」
新京報:《巡迴檢察組》的劇本是從什麼時間開始籌劃的?為什麼會寫這樣一齣戲?
餘飛:2018年初,中央軍委後勤保障部金盾影視中心的李學政主任、最高人民檢察院影視中心的範子文副主任找到我,說要寫一個劇本,大家一拍即合。最早談劇本時,還沒有「巡迴檢察組」這個概念,高檢要求寫監獄刑事執行檢察,也就是駐監檢察室檢察官的故事,其他沒做硬性要求。
但是2018年5月,高檢推出了巡迴檢察制度。高檢影視中心得到消息後希望能與時俱進,在劇本中表現這種新的制度,以免與現實情況不符。那時劇本已經寫了不少於10集,我重新調整了劇本,將只寫駐監檢察室改成了巡迴檢察組與駐監檢察室相結合的方式。
新京報:創作劇本時,你是通過哪些方式了解駐監檢察室、巡迴檢察組的工作的?
餘飛:2006年前後,我寫過一個劇本叫《走出監獄的女人》,當時採訪了河南省新鄉市的河南省女子監獄,對監獄有了一些基礎了解。
《人民的正義》談合同時,劇本創作團隊就開始籌備採訪,採訪對象包括最高檢察院第五檢察廳的廳長、北京清河監獄相對應的北京市清河人民檢察院、北京清河監獄的駐監檢察官、監獄負責人、獄警等。
當時,高檢第五檢察廳的工作人員給我們做了基礎性科普,清河監獄對應的刑事執行檢察院向我們介紹了駐監檢察室的運行規則和細節。這之後,我們對駐監檢察室有了系統性的了解,劇本素材也主要來自這些採訪。
除了採訪,素材還來自一些卷宗、書籍、生活經歷、與朋友的交談或者新聞。
卷宗我們看得不多,不是為了看具體事件,而是關注檢察院是怎麼描述這個工作過程的,還有一些小細節。比如人物對話、作案工具和作案手段,像服刑人員的作案工具包括牙刷柄、紙片刀這些。再有就是真實生活中,普通人很難想到的一些人的反應,比如團隊女同事到男監獄採訪,服刑人員看她們的那種複雜的眼神等等。
檢察官馮森劇照。《巡迴檢察組》劇組供圖
新京報:以前的駐監檢察室,主要監督監獄的減刑、假釋等刑事變更執行。2019年7月,為避免駐監檢察人員因熟生腐、因熟生懶等問題,最高檢在全國範圍內推行了巡迴檢察制度。到目前為止,你對巡迴檢察組的認識是什麼?
餘飛:以前只有駐監檢察室,檢察官在一個監獄裡待久了,人都熟悉了,很多工作沒法推進。這種監督和被監督的關係必然是一個矛盾關係。
比如我們參觀、採訪過程中就了解到,曾經有一段時間,監獄工作人員和駐監檢察室工作人員關係太好了,有些檢察官住的房子都是監獄提供的,這就不利於監督工作的開展。而巡迴檢察是彌補這個問題的好方法,是一種科學的工作方式。
許多臺詞源於政法系統文件
新京報:在劇本創作的2018年、劇集拍攝的2019年,掃黑除惡是政法工作的重中之重。劇中的省委書記宋志明、省委政法委書記張友成也多次提到掃黑除惡,這也是整部劇的「背景色」嗎?
餘飛:是的。最初我們寫的只是比較單純的檢察官故事,但隨著創作進程的發展,故事深入到了政法系統的方方面面,也深入到了社會的各個階層,黑惡勢力尤其是新時期隱形的黑惡勢力很自然地顯露出來了。正好掃黑除惡工作又在全國展開,加入這個背景就是非常應景、水到渠成的事兒了。
新京報:你曾經提到,許多臺詞來源於政法系統的文件,能否舉個例子?
餘飛:比如在掃黑除惡方面,東川省省委書記宋志明說過,「中央的精神是,黑惡犯罪一個不放過,不是黑惡勢力一個不湊數。我們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決不能放過一個壞人」;他還說,要「打傘破網,打財斷血,重點是要查處官員充當保護傘的問題」。
再比如宋志明和省委政法委書記張友成談話時,說好的領導幹部有五條標準,包括「信念堅定、為民服務、勤政務實、敢於擔當、清正廉潔」。
這種內容都是來自於文件,主要是高檢影視中心領導發給我們的文件。這些內容既有檢察系統內部的,也有檢察系統外部的。
劇中的省委書記宋志明與省委政法委書記張友成。《巡迴檢察組》劇組供圖
新京報:這部劇原來的名字叫《人民的正義》,劇中從省委政法委書記張友成開始,也反覆強調這個概念。在你的理解中,什麼是人民的正義?
餘飛:人民的正義也虛也實。所謂虛,是指並非給老百姓每人手上發10塊錢這種實實在在的人人均等;所謂實,就是要給老百姓一個公平。最後我們借馮森的口說出來,人民的正義就是「每一個我」的公平。
劇裡既有省委政法委書記和他的家庭,普通檢察官和他的家庭,也有當地首富、普通市民、罪犯等。這些人物代表了不同階層,在複雜的困境之下,他們都要面對正義的抉擇,他們在正義的概念面前是怎麼操作的?最終又得到了什麼樣的結果?對這種結果又是否認同?如果認同的話,在未來的生活中是否願意執行產生這種結果的程序?這是我最終要表達的東西。
新京報:整部劇以胡雪娥喊冤開篇,冤案平反也是整部劇的一條主線嗎?
餘飛:總體來說,我沒有把基調定在冤案平反上,電視劇播完後大家會發現,沈廣軍並不是冤案。之所以「冤」,是他自己隱瞞了關鍵線索,是他自己給自己製造的冤案。
「沒人告訴我什麼級別以上不能寫」
新京報:在劇中,檢察官馮森、上訪戶胡雪娥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性格也非常鮮明。你是如何設定這兩個人物的?
餘飛:剛開始塑造馮森時,沒有為老婆追兇10年的人物設定,當時默認他老婆被害的事情已經了結了。因為一些政法部門的一線幹部會得罪人,家人被傷害的情況很常見,這是一個司法人員縮影。加入追兇的情節後,會有一種悲壯的情緒在裡面,人物會非常有張力——殺他老婆的人可以隨便採用不法手段傷害他,但他還要按照法律流程辦事,眼睜睜地看著嫌疑人在面前卻無可奈何。
另一方面是檢察官馮森和獄警鄭銳的父子關係。這在司法系統中是真實存在的,是我們從採訪中得到的素材。
上訪戶胡雪娥這個人物,最開始大綱裡沒有,我是為了翻錦旗那個開頭寫的這個人。胡雪娥和她的家人,完全是隨著翻錦旗的事一點一點豐富起來的。我之前沒有接觸過上訪戶,但通過新聞報導有一些了解,演員宋春麗對這個角色飽滿的塑造,是根據劇情需要發展出來的。
演員宋春麗飾演的上訪戶胡雪娥。《巡迴檢察組》劇組供圖
新京報:劇中的一些細節,比如服刑人員用廁紙做刀子、被告人黃四海篡改了視頻證據、檢察官羅欣然在高速公路上被追殺,這些素材是來自真實案例還是虛構的?
餘飛:服刑人員用廁紙做刀子來源於真實案例,是從公司員工搜集的資料裡看到的,這種紙刀就是用來傷人的。黃四海修改視頻的靈感來自於一則新聞。2019年前後,我看到新聞裡說史丹福大學研究出了一種修改視頻的軟體,是在這個基礎上的合理想像。
另外監獄裡的場景都很真實。電視劇是在山東青島的一所新建監獄拍攝的,裡面的設置都與當下的監獄吻合。拍的時候,有一位退休的副監獄長跟著,所以床鋪、衛生間、服刑人員的行為,都是高度還原的。
但檢察官羅欣然在高速公路上被追殺的情節是虛構的,但這個情節過審時沒有任何爭議和問題。膽大包天的壞人並不少見。
電視劇在山東青島的一所新建監獄拍攝。《巡迴檢察組》供圖
新京報:在劇本創作時,你如何把握「曝光尺度」?特別是涉及監獄管理、政法系統內部貪腐的問題,也就是所謂的「黑惡勢力保護傘」。
餘飛:我入行第一部戲就是警匪片,很多分寸把握是一種本能了,這不是什麼問題。具體到這部戲,監獄裡的問題寫多少、最後出問題大人物究竟是誰、涉及哪個級別,創作團隊都會跟各部門溝通。
比如政法系統內部「黑惡勢力保護傘」,這就是一個象徵性的人物,比現有的好人官大就行,最後根據各方面的綜合意見來定級,是誰都可以。沒人告訴我什麼級別以上不能寫。
新京報:哪些內容是你最想提醒觀眾仔細觀看、反覆品讀的?
餘飛:有些長篇大論的臺詞實際是很重要的內容。有人特別喜歡又打又殺的戲,覺得很好看,但是政法大劇裡長篇大論的爭論、討論,往往最令人激動。
比如第23集,巡迴檢察組組長馮森和熊紹峰在放映廳裡辯論。熊紹峰譴責馮森不專心調查胡雪娥兒子的案子,卻把精力放在當地首富兒子的過失殺人案和減刑上,想藉此撈取政治資本。馮森解釋,首富的兒子很可能是故意殺人,首富之所以急於給兒子辦減刑假釋,就是想撈人並助其外逃。在這裡,馮森還怒斥熊紹峰,讓他不要想著討好權貴,要踏實做事。
還有第16集,橙州區檢察院副檢察長熊紹峰和省委政法委書記張友成的秘書陳明忠,倆人在海邊有一段談話。陳明忠以老朋友的身份逼問熊紹峰是否受賄為首富的兒子減刑,熊紹峰一再表示自己是被人誣陷。陳明忠一件一件脫掉衣服、鞋子,摘下眼鏡,最後只剩下一條內褲,以證明自己沒有攜帶監聽設備,懇請熊紹峰坦誠。熊紹峰說,自己同時接到省委政法委書記張友成和張妻的不同命令,承受著兩方面的壓力,騎虎難下,最後用自己愛人、孩子的生命發毒誓,陳明忠才罷休。
新京報記者 吳小飛
編輯 滑璇 校對 吳興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