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塔迪,好萊塢的印第安族影星

2021-01-11 光明數字報

    最近巴黎開始放映美國導演斯科特·庫柏(ScottCooper)拍攝的「新西部片」《敵對者》(Hostiles)。印第安族影星韋斯雷·斯塔迪(Wes⁃leyStudi)再度出鏡,扮演印第安夏延族首領黃鷹,引人注目,在大西洋兩岸獲得好評。

 

    影片《敵對者》敘述1892年黃鷹率部與來犯的美國聯邦軍血戰被俘,全家關押在新墨西哥州邊界的一座軍營裡。幾十年後,黃鷹年邁且患癌症,美國總統哈裡森為表示「仁慈」,傳令給守衛新墨西哥州貝林格軍營的亞伯拉罕·畢格少校,準許黃鷹攜長子返歸他在蒙大拿的部族故土,「以終天年」。上尉約瑟夫·布洛蓋在少校處應召領命,負責押解黃鷹及其家人帶鐐銬前往。布洛蓋與黃鷹本是宿敵,違心接受任務,不然將要受軍法處治。途中,他們遇到白人少婦羅莎麗。羅氏的丈夫和三個孩子早先都被印第安科曼切族人殺死,她躲在森林懸巖下得以倖免,跟印第安人有血海深仇,自然敵視夏延族老酋長黃鷹。可是,他們一行這時受到科曼切族人攻擊。黃鷹勸布洛蓋上尉解脫他們身上的鎖鏈,共同面對眼前現實的威脅。最後,眾人平安到達蒙大拿,黃鷹病逝,埋葬在印第安祖先的土地上。他的孫子小熊跟羅莎麗一起向布洛蓋告別,印第安人最終放下了反抗的「戰斧」。

 

    《敵對者》的好萊塢導演斯科特·庫柏對印第安族演員韋斯雷·斯塔迪的演技高度讚譽,竟至於說:「他是美國的『國寶』,我是專為他寫的角色。倘若他拒絕出演,我是不會拍攝這部片子的。他體現美國西部的壯麗與創傷,充滿神秘,整個演藝生涯給我諸多啟示。他不發一言,僅表情就意味深長。」多年以來,韋斯雷·斯塔迪成了在好萊塢影片中扮演印第安部族首領的「專業戶」。1990年,他在麥可·布萊克編劇,凱文·柯斯納執導的影片《與狼共舞》(DanceswithWolves)裡飾演蘇族人波尼,塑造出一個英氣勃勃的印第安武士形象,顛覆以往西部片一般將印第安人歪曲成野蠻愚昧,乃至「嗜血成性」的反面形象。1992年,韋斯雷·斯塔迪在根據詹姆斯-費尼莫·庫柏同名小說改編的影片《最後一個莫希幹人》(TheLastoftheMohicans)裡扮演兇悍的休倫族嚮導馬瓜。這個武士與英軍上校門羅結下宿仇,尋機報復,不幸死於同胞「最後一個莫希幹人」金卡加刀下,釀成一場英法兩國在美洲爭奪土地中,印第安人受白人挑唆內鬥的悲劇。

 

    1993年,韋斯雷·斯塔迪又在瓦爾特·希勒執導的影片《傑羅尼莫》(Geronimo)中擔任主角。阿帕奇是美洲西南部的印第安民族,善騎,以狩獵為生,始終頑強抵抗白人殖民者的掠奪。傑羅尼莫和斯奇西是兩位阿帕奇部落領袖。傑羅尼莫印第安語原名為「Goyathlay」,被墨西哥人稱為「Geronimo」,意為「勇敢善戰者」,斯奇西系阿帕奇語名,意為「偉岸的橡樹」。兩位印第安鬥士的智慧和戰術令美國聯邦藍衫軍聞風喪膽。傑羅尼莫的妻兒均遭白人入侵者殘殺,他懷著深仇大恨,從1880年跟聯邦軍酣戰苦鬥到1886年,最後仍率領僅由十幾名婦女兒童組成的遊擊隊堅持跟敵人周旋,直至彈盡糧絕被俘。聯邦藍衫軍將他關進囚車裡,如同野獸一般對待,在熱鬧市集上示眾。他於1909年在悲慘的境遇中含忿死去。斯塔迪扮演的傑羅尼莫英氣軒昂,充分顯現了印第安民族不向豪強屈服的精神。

 

    總體而言,好萊塢根植於摩尼教善惡二元論,突出意識形態,種族偏見極深,給予印第安血統電影演員的表演天地甚窄,讓他們在銀幕上說話的機會都很少。韋斯雷·斯塔迪有切身體會地坦露:「許多年來,我們印第安人遭棄置,被放在『過時人物』的位置上。公眾在我們身上看到的是一個消失的民族。」談及他在新西部片《敵對者》裡扮演的印第安酋長,他不無感觸地嗟嘆:「人們可以說,片中的黃鷹就是馬瓜的化身,因年邁而情緒安定了。在被囚禁的歲月裡,他的暴力觀念全然改變。」事實上,黃鷹得知自己患了致命的癌症,氣息奄奄。在返回蒙大拿的路途上,和布洛蓋一行共同面臨來自科曼切族和白人農場主兩方面的威脅,雙方不得不攜起手來。這種聯合讓他們都對世態的看法產生了深刻的變化。在該片中扮演聯邦軍上尉布洛蓋的克裡斯蒂安·貝勒曾在泰朗斯·莫裡克執導的影片《新世界》裡同韋斯雷·斯塔迪搭檔。他在片中飾演種植菸草的英國農場主約翰·亞勒弗,娶了一個印第安酋長的女兒為妻,而扮演酋長的恰是韋斯雷·斯塔迪。這位酋長最後被白人殺死,雙方關係難免是敵對的。然而,在影片《敵對者》裡,二人處境迥然不同,關係不再對立,而趨向於和解,這正是為了適應當今美國社會緩和種族關係的需要。

 

    一些年來,美國的「新西部片」試圖突破好萊塢涉及印第安人時的傳統模式。在從《阿帕奇堡的屠殺》到《與狼共舞》《最後一個莫希幹人》,乃至去年拍攝的《敵對者》裡,斯塔迪扮演的印第安人不再是狡詐險惡的反面角色,而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歷史的真面貌。對於這一進步,韋斯雷·斯塔迪有自己的看法。他1993年在「新印第安影片」《傑羅尼莫》公演時對《奧蘭多前哨日報》表示:「我很奇怪,他們為什麼現在關心起我們來了。早在五百年前,他們為什麼沒有這樣做呢?他們破壞了我們的生活方式後,今天終於開始尋思我們的文化原來會給他們帶來什麼……」無疑,斯塔迪這番話是在維護印第安部族文化,直面質疑美國現代「進步」的生活方式。

 

    韋斯雷·斯塔迪,簡稱「韋斯」(Wes),1947年12月17日生於美國俄克拉何馬州北部一個印第安徹羅基部族家庭。一直到上小學,他都只講原住民的徹羅基語。1967年他應徵入伍,被派往越南服役18個月,在步兵營裡目睹了美軍的暴行,復員後連工作都沒有,整日流落街頭。他回憶這段經歷說:「我1969年從越南歸來,在大路上流浪了兩年,備受欺凌,被視為殺害嬰兒的兇手,或無業的寄生蟲。從那時候起,我就加盟『美國印第安人運動』。」斯塔迪投入了保衛美國印第安人民權的行動,1972年佔領華盛頓地區印第安事務局總部,翌年又參與松山印第安奧格拉部落保留地抗議聯邦政府管理的鬥爭,被捕入獄,他對當局的鎮壓義憤填膺,久久不能平復。

 

    今年春天,他攜妻乘飛機去洛杉磯出席好萊塢頒獎典禮,行前接受法國《方位》雜誌記者菲利普·蓋德傑電話採訪強調,美國印第安人的處境「十分特殊」,藉此機會一吐為快。最後他說自己在好萊塢受人役使,在西部片裡給美國影壇當陪襯,實實在在已經「受夠了」。韋斯雷·斯塔迪已年逾七旬,回首往事,聲稱自己屢經戰爭艱險,失去了親人,幾近死亡邊緣,想儘可能在美國這塊土地上給未來留下一份寶貴遺產。從他的命運來看,西部片的觀眾會想到1874年美國殖民史上的「紅河戰爭」。彼時,美國聯邦軍隊發動全面攻勢,將「平原印第安人」從他們世代生活的南部大平原趕走,強迫其去俄克拉何馬州,即現今印第安部族後裔斯塔迪及其同胞生活的「保留地」。爾後,在美洲大陸新殖民主義的樊籬下,他們日夕為滅絕的祖先唱著輓歌,追懷疇昔的自由。

 

    印第安人遠在哥倫布「發現美洲」之前就從亞洲渡白令海峽遷入亞美利加,本是該大陸最古老的居民,最先會種植玉米、棉花、番茄和馬鈴薯,經過印加、阿茲特克和瑪雅文明,對全球人類生活作出了不可抹殺的貢獻。然而,自1517年起,西班牙殖民者到美洲尋找黃金,抓捕人當奴隸,更大肆掠奪土地,野蠻殺戮原住民,從而遭到印第安各部落的頑強抵抗。美國政治研究著名學者塞繆爾·亨廷頓所謂「文明衝突」,實質上應該是歐洲白種殖民者對印第安人的種族滅絕。印第安影星韋斯雷·斯塔迪對此有深切感受,痛陳自己民族原有的生活方式遭受了嚴重破壞。西班牙、葡萄牙徵服者和美國聯邦當局對印第安部族實施教化,揚言土著人「受到魔鬼的蠱惑」,壓制他們的傳統文化與藝術活動。法國《影視綜藝》雜誌近日載文指出:「大量的美國電影一貫使用拙劣的手段在銀幕上醜化印第安人,把他們描寫成『吃人生番』。」該刊指出,這種伎倆,無非是在掩蓋西方在美洲歷史上犯下的反人類罪行。據《巴黎人報》2018年12月21日報導,迄今仍生活在亞馬遜森林裡與巨蟒、狼蛛為伴,靠伐木和捕魚為生的印第安瓦奧拉尼部族,一直相信「有朋自遠方來」,以傳統歌舞歡迎來自世界各地的訪客。倒是享譽世界的好萊塢,人說那是一個童話裡的「吃人巨妖」,往昔曾經吞噬過跟卓別林齊名的喜劇明星基頓·巴斯特,今朝又曝出製片巨頭兼大導演維恩斯汀姦污女演員的性醜聞。印第安族影星韋斯雷·斯塔迪在彼所受役使的尷尬處境,自然不難想像,引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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