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來,每次去街上時,總會下意識地抬頭看看她曾住過的那間房子,無論匆忙與散步,總要抬頭看看的。雖知她早在七年前就離開了這座小城,去向了遠方燈火繁華的大都市,但心中還會留著些盼望,期待某一次的抬頭,她回到了那裡,在陽臺上打理著自己的衣物,或者做著些什麼事情,自己跑過去,能同那時一樣,訴說著自己的冷暖。
我想,這是不可能的了。那個下意識的抬頭,已經由曾經的愉悅,到後來的期盼,變成了如今的一種固執,或是自己不願承認她離開的一個獨守。她如今過得如何,還記得我麼,是否因懷念而回來過,我都不得而知。只知道這一生,怕是再難以見到她了。
自她走後,小城這些年來變得越來越孤寂,街道一年年的新,人卻一年年的少,集市中心的那棵杉樹駝著個背,老得不成了樣子。每六天一次的趕集,已沒了多少人。空蕩的集市上只有零零散散的一些小販在擺著攤子,人有時還沒有擺攤的小販多,趕集的多是上了年紀不願離開故土的空巢老人。這裡已沒有當初的新鮮感,單憑那些老人身上的色彩,是畫不出小城以往的彩虹了。與如今資訊時代脫節的他們也不知道,下次的趕集能否再見到某一位曾經的老朋友。
學校的初中自劃歸了鎮之後,就只剩下了小學,加上近年的異地扶貧搬遷,人數已由當年的一兩千人,驟減至如今的幾百。籃球場,跑道旁叢生的雜草足以說明這裡的熱鬧已經被時間剝奪了去。許多教學樓已經廢棄,被大都市遺棄的孩子,三五成群的散落在各個角落裡玩耍,這小城的音符,怕只剩他們在打著節拍了。
在回憶與現實間徘徊,一陣陣的風,把那些樹吹得沙沙作響,光與影不斷重疊,偏移,明了,又迅速黯淡下去,所有關於那時,關於她的回憶,不斷被牽扯出來,編織成一張大大的網,把自己蓋住。
不知自己是否過於早熟,在小學五年級時,自己便情竇初開。彼時家裡貧窮,父母離異,自小就隨爺爺長大。成績倒數,衣著髒亂,常在班會課上班主任談及個人衛生時被點名批評,淪為班上同學的笑柄,但自己卻覺得這種「光榮」,毫無羞恥感。而她,則家境殷實,成績名列前茅,老師眼中的好學生。但我和她這樣的極差,卻在一次的分組,戲劇性的被分到了一起。長久以來我都不明白這是冥冥中的緣分,還是自己在那個年紀就要被扣上,並伴隨多年的,難以打開的結。
那時的喜歡,不需要何種複雜過程,一起說笑、學習、打鬧,一個動作、幾句話、一顆糖,就足以莫名的使人產生情愫。她對當時的我沒反感,叫我別頑皮,予我講題,放學順路時她與我一同回去,提醒我記得把作業完成,還問我為何不打理一下自己?不知為何,在她面前,「厚臉皮」的我居然開始有了害羞二字。這些尋常的事情,對於從小未曾受到過關心的我,心裡仿佛突然注入一條河流,一束秋陽。
後來呢?她走了。她去向了城市,小城是不住每一個想要離開的人的。正如我留不住懵懂的愛情。
後來的旅途裡,我都把感情建立在了諸多事物身上,再未對誰有過如此的喜歡,再從為誰做過傻事,而那種喜歡,我亦不再嚮往,只是回憶與珍藏。我們都曾在那個幼稚的心靈裡圈出一塊屬於那個人的地方,不想金錢,不想生活,不想未來,能夠每天見到,一顆糖,一句話,就覺得十分美好,只是那樣簡單的日子,在成長的路上怎麼也一去不復返了。
入秋後,小城就開始稀稀落落的下起了雨,白色的霧在早晨把它遮得朦朦朧朧,在一棟棟樓房間充盈、流動;遠處的青山殘影重疊,秋風吹過,像是映在水中的影,循著漣漪泛動,小城此刻是熱鬧的,卻也是空的,靜的。
七年後,我還在這裡,想像著有一天她會在黃昏以前回到這裡,知道我還在等她,晚霞金黃色的光芒散落在各個街道,校園,那棵杉樹。我同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但,小城在黃昏中將要落幕了。她不再回來了,或許,她也未曾離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