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5月下旬，《紐約時報》就報導美國數千家老人療養院接連出現大規模感染和死亡現象。據統計，感染總數在那時已高達15萬人，死亡人數多達3萬多。美國老人療養院可謂是美國疫情的「黑洞」，而在疫情下的「照射」下，美國老人療養院的一個大問題也顯露了出來。
工作人員不足的窘境
2020年4月的一個晚上，在美國一家老人療養院哈蒙頓康復和保健中心（Hammonton Center for Rehabilitation and Healthcare），雙腿截肢的羅賓·埃索（Robyn Esaw）因為無法獨立使用便盆，按下了求助按鈕，但是沒有一個人回應，好不容易有醫護人員發現了，卻沒有搭理他。他只好推著輪椅來到護士站大喊，才得到了幫助。
同樣在4月，該中心的醫護人員為大衛·保羅（David Paul）和另外一位老人換了病房，而這間病房之前住著兩位新冠肺炎患者，其中一位已去世。在保羅兩人入住這間病房時，房間以及衛生間都未打掃，很快，他們也被確診了新冠肺炎。
據之後的統計，該中心共確診了238位新冠肺炎患者，其中39位離世。
美國凱撒家庭基金會（Kaiser Family Foundation）的一項調查顯示，美國老人療養院新冠肺炎死亡病例約佔美國總死亡病例的40%。
路透社對美國CMS的一項調查數據進行分析發現，美國約四分之一的老人療養院在五月的最後兩周出現了醫護人員短缺情況。
加上疫情暴發之後，美國管理部門並沒有重視老人療養院，給出的應急對策過於草率，很多老人療養院工作人員因此辭職。路透社採訪的17位來自8個不同老人療養院的員工抱怨工作環境差、時薪之低（每小時11美元）。他們表示，管理部門隱瞞了疫情的嚴重程度，部分原因是想拼命留住工作人員。還有其他老人療養院員工表示，很多管理者向員工施壓，不讓生病、甚至感染了新冠病毒的員工休班。
由於醫護人員數量緊缺，哈蒙頓康復和保健中心助理護士的工作壓力倍增，只能超負荷工作。該中心兩位員工稱，有的患者去世幾小時後醫護人員都沒有時間去查看。
哈蒙頓康復和保健中心並非個例，美國麻薩諸塞州的納肖巴山谷生命養護中心（Life Care Center of Nashoba Valley）辭職和請病假的醫護人員太多，只剩一名十幾歲的助理護士照顧30名痴呆症患者。之後因為有患者投訴，又安排了另一位助理護士幫忙處理投訴。
由來已久的問題
一些調查研究顯示，美國老人療養院醫護人員不足、流動性大的問題已經持續了幾十年。
美國大部分老人療養院的利潤來自美國國家醫保Medicaid和Medicare。一些研究人員稱，醫保固定的付款額限制了老人療養院提高利潤。相關老人療養院運營公司表示入不敷出，開始拼命地縮減工作人員的數量。加州大學舊金山分校（UCSF）的護理學教授哈林頓稱，這是「無稽之談」，如果無利可圖，這些公司會直接退出該行業。
2019年，美國醫療保健協會（The American Health Care Association）兩次在國會提出請求，希望能採取措施幫助老人療養院吸引工作人員。自疫情暴發以來，該組織也向州官員發出了請求，想從受疫情影響較小的地區招募護士，但幾個月下來，無人理睬。
美國聯邦政府在五月份對老人療養院收集了疫情期間人員和設備短缺的數據。根據路透社的分析，在提交數據的13600家老人療養院中，至少有3200家五月底出現人員短缺的情況，佔總數的23%。至少有三分之二的州，包括加州，都各自製定了老人療養院護理人員數量的最低標準，但各州差別很大，且常存在漏洞。
加州約三分之一的老人療養院沒有達到人員配備標準，而且加州老人療養院工作人員的年流動率從2014年的44%上升到2018年的53%。由於勞動力短缺，該州監管機構2019年解除了老人療養院人員配備數量的限制。
加州2017年還頒布法律，要求加州的1200家老人療養院提供每日3.5小時的直接護理。如果將這一要求放置全美，路透社對美國近1.5萬家老人療養院2019年第四季度的數據分析顯示，近37%老人療養院達不到這一要求。
一些研究人員認為，加州的要求還不夠。加州大學舊金山分校的護理學教授莎琳·哈林頓（Charlene Harrington）主張為每位老人提供4.1小時的直接護理。路透社的分析顯示，整個美國至少有70%的老人療養院達不到這一標準。
感染情況不公開
疫情暴發初期，美國很多養老機構的員工被迫出勤，就算新冠病毒檢測呈陽性也得堅持工作，甚至隔離期還未結束就被召回工作崗位。
20歲的加貝·尼齊奧萊克（Gabby Niziolek）在位於新澤西伊莉莎白的一家老年醫療康復中心上班，3月下旬她和身邊的同事都開始覺得不舒服。她向主管提出休假，但得到的回覆是她需要完成輪班的工作後才能離開。翌日，在等待核酸檢測結果的過程中，主管也沒有放她回家休息。後來，其檢測結果為陽性，主管仍然不情願放她回家，而是詢問她是否有相關症狀，得到肯定回答後，才允許她回家休息。
哈蒙頓康復和保健中心的3位老人和6名工作人員告訴路透社，幾周以來，該中心的疫情擴散程度始終是一個迷。
自3月下旬疫情開始蔓延至今，這裡的老人發燒、食慾減退、呼吸急促的情況突然增多。該中心的負責人告訴工作人員這是由於「吸入性肺炎」導致的，但所謂的「吸入性肺炎」一般不是傳染病。幾周後，一些患者的核酸檢測顯示為陽性。醫護人員上班時並不知道該中心已經有了新冠患者。
一位助理護士謹遵醫囑，將自己感染了新冠病毒的消息告知上司和同事，卻在臥床休息時接到了上司的電話，斥責她將感染的消息告訴了同事。
在哈蒙頓康復和保健中心住了6年的格萊姆斯稱，她發現自己的室友「拼命咳嗽」，並且越來越嚴重。在告知了護士這一情況後，這名室友被送進了醫院，而直到她去世，該中心也沒有告訴格萊姆斯其室友離世的原因。
格萊姆斯現在被轉移到了單獨的房間，但自始至終都沒有人向她透露更多情況。上個月，她也被確診了新冠肺炎。
「我們不知道誰確診了，只能憑感覺猜測。」她說，「如果誰被輪床推走了，那大概就是了。」
註：以上圖片來源於圖蟲創意
原文來源：Reuters
原文標題：Special Report: Pandemic exposes systemic staffing problems at U.S. nursing hom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