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鹿、張昕
最近,隨著國內疫情逐漸得到控制,而國外的疫情開始蔓延肆虐,很多海外華人和留學生選擇緊急回國。此舉本身無可厚非,但是因為有「不給礦泉水就是沒人權」、「我就是要跑步別騷擾我」等將非必須的個人需求凌駕於公共安全之上的行為,甚至有黎某這樣隱瞞新冠肺炎病情攜全家入境的案例,加大了境外疫情輸入風險。
所以很多人將不滿和憤怒指向了留學生和歸國華人群體,甚至有人呼籲「取消航班」,「禁止海外華人歸國」。
我認識的一名留學生向我訴苦說:「在國外的時候,我們被罵成「中國病毒」;回到祖國,我們又被說成『千裡投毒』。真的很委屈,當時祖國告急的時候我也捐款了,現在我也乖乖按照流程隔離了,但是在社交媒體上我仍然被罵『滾回你洋爸爸那裡去!』『不要回來害人』『這個時候想到祖國了?』,嚇得我把狀態都刪了……難道因為一些個體漠視規則的行為,就要一桿子打翻一船人嗎?我真的想不通,這是為什麼?」
這種因為個例的負面影響,就標籤化甚至汙名化某個群體的行為,大概可以用社會認同理論來解釋。
一、社會認同理論如何解釋這種現象?
社會認同理論由Tajfel 於1986 年提出,後由Turner加以完善,是群體關係研究中最有影響的理論。它解釋了個體所獲得的對所在群體成員身份的認識,影響個體的社會知覺、社會態度以及社會行為。
社會認同是一個人自我概念的重要組成部分,由此衍生出的「內外群體」概念可能可以解釋人們對待留學生群體的態度(改變)。
一個人的群體歸屬意識會影響他的知覺、態度和行為,為了提高自尊,一個人往往會保持的社會認同——也就是說,他會更加偏愛內群體,牴觸外群體,這也是群體間敵意和衝突的根源。所謂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就是這樣一種懷有偏見的心態。
由社會認同理論,Turner又提出了自我分類理論(self-categorization theory)作為對社會認同理論的補充。
自我分類理論認為,人們將他人分類時會自動地加以區分,在對自己分類的基礎上,將他人分成內群體和外群體。在區分內外群體之後,人們傾向於對內群體作出積極正面的評價,對內群體成員更加友好(即「內群體偏愛現象」),而對外群體的評價往往消極負面,也對外群體成員有所偏見(即「外群體貶損現象」)。
一部分外國人惡意驅趕「帶有中國病毒」的華人,和小部分國人要求禁止「千裡投毒」的留學生回國,其實都是這種「外群體貶損」的心態在作祟。
二、為何會出現這種
「一桿子打翻一船人」的現象?
「貼標籤」,也和社會分類過程有關,是我們大腦處理信息過程中有選擇地簡化的結果。可以說,「分類」是人的一種基本認知功能,我們通過對環境中的信息分門別類來識別這些信息。
社會認同的過程也是如此。我們在環境中會獲取關於自己以及某個群體的信息,然後通過忽略不同信息之間的一些差異(A回國之後不戴口罩到處瞎轉,B回國之後按規定自我隔離),同時強調和誇大它們之間的相似之處(A和B都是從疫情嚴重的某國回來的)來簡化信息處理過程,這就是「貼標籤」的根源。
同理,當初國外某些輿論將新冠病毒稱為「中國病毒」,再早些時候,我們也一度將新冠病毒稱為「武漢病毒」,都是這樣一種簡化信息處理過程中貼標籤的行為。而這種貼標籤帶來的不良後果,可能就是將一小部分人的情況擴大成對整個群體的汙名,從而對這個群體作出驅逐、歧視、侮辱等極端行為。
三、對海外華人為何會有前後相反的評價?
在疫情初期,海外華人自發組織起來捐錢捐物捐口罩的時候,社會輿論都是一片感人肺腑的「血濃於水」的贊聲;而到現在,海外華人歸國避險的時候,又有一些論調營造出海外華人歸國就是「千裡投毒」的輿論氛圍。
我的這位留學生朋友也不無委屈地說:「捐錢捐物的時候,你們說我們是一母同胞血濃於水;我們有難的時候回來避一避,怎麼好像就成了漢奸賣國賊了?當初一起看月亮的時候叫人家小甜甜,現在你就叫人家牛夫人。」
那麼問題來了,明明都是海外留學生,為什麼會出現前後兩種截然相反的評價?海外華人在這些人眼中,到底是內群體還是外群體?
這種現象,可以用社會認同理論所提出的自尊路徑假設來解釋。該假設認為,「群體間偏見由個體渴望看到自己群體處於的優越地位的動機驅使著」。而我們確定自己群體所處地位的這個過程,被稱為「社會比較」。社會比較的過程是獲取群體評價和群體情感的重要渠道。人們利用社會比較,滿足自己尋求正面自我評價的需要。經過了社會比較,一個人才會獲得對自己所屬群體的地位和價值的理解,才能夠更好地了解自己所屬群體的特點,從而獲得高級感。
翻譯成人話也就是說,每個人都需要通過對自己群體和其他群體進行社會比較,來了解各自群體的社會地位誰高誰低;同時,每個人也都渴望通過這種社會比較,來證實自己所處的群體是社會地位比較高的那個。因為我們之所以需要區分內外群體,主要是出於自尊提升的需求;我們之所以要強調內群體的優越性,是為了維持一個積極的自我形象和自我概念。
在社會比較的過程中,很多人往往會有意在「好」的維度上強調群體間的共同點,以此對群體內成員作出更積極的評價;在「不好」的維度上強調群體間的不同點,對群體外成員作出消極評價。因此就表現出了不對稱的群體態度和行為,偏向於在知覺、態度和行為上認同自己群體。
所以,當海外華人為湖北武漢捐款捐物時,這時我們忽略了他們和我們的不同之處(比如,身處國內還是國外),更傾向於強調我們之間的共性(我們都是華夏兒女,都是炎黃子孫,所以我們是守望互助的同類);但當留學生回時,有些人又會忽略共性(中國不僅是我們的祖國,也是他們的故鄉),有些人又會刻意誇大我們和他們的區別(他們是回來「送毒」的,而我們是在抗疫!)
另一方面,某些歸國人員,自己也將自己劃分到另一個群體,刻意忽略共性(大家都是中國人),誇大區別(我是從歐洲回來的),來凸顯自己的「優越性」,這可能就會演變成群體雙方互相看不慣的一種惡性循環。
其實,這些「分類」的目的都是為了提升群體自尊。但是提升群體自尊的方式不當,反而會破壞群體間的凝聚力和歸屬感,更會因為偏見和誤解去傷害無辜。
所以,當我們了解到這些輿論氛圍,只是一部分人心中的偏見在作怪時,就不要隨波逐流跟著一起被影響,更不要任由偏見蒙蔽了我們的雙眼,迷失了我們的心智——換句話說,如果我們只看到了「跑步女」、黎某等人都是歸國人員,就直接下結論說歸國人員和留學生都是壞人,那就和當初那些因為「中國病毒」而驅趕華人、惡意攻擊華人的某部分外國人一樣狹隘。
可以這麼說,「跑步女」、黎某這些人做出這些事,和他們是哪國人、從哪個國家回來都沒有關係,這就是他們的人格,是他們的個體特徵。如果他們沒有出國留學,可能大家會早半個月前就能在新聞上看到他們瞞報病情、闖關撞卡、毆打辱罵隔離工作人員的新聞了。
作者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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