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登機前一刻，李雅都在糾結要不要回國。如果留在俄羅斯，也許要等到夏天才能徹底控制住疫情。如果回國，和一群人待在一起，感染風險也很大
文 | 記者 周泰來 馬丹萌 賈天瓊
實習記者 王伊文 鄧睦申 王顏玉
4月3日，21歲的俄羅斯留學生李雅與爸爸、舅舅等共計7名親友從俄羅斯首都莫斯科飛到符拉迪沃斯託克（又名海參崴），這裡是俄羅斯濱海邊疆州首府，俄最大的港口城市，距離黑龍江省牡丹江市僅一百多公裡。在歷經8小時飛行後，李雅一行人以為很快就能抵達國內，但由於邊境口岸檢測擁堵，他們穿著防護服，又不吃不喝地等待了將近8小時後，才得以通關。
對於在俄華商來說，眼下能回國已屬幸運。2月1日起，俄羅斯所有航空公司取消飛往中國的定期航班，改以包機形式執飛，直飛回國愈發困難，中俄邊境口岸成為多數人的希望。4月17日，俄航宣布暫停銷售國際航班機票。目前僅中國國航保留俄羅斯至中國航班排班計劃，在俄羅斯的中國人一周只有一班國航航班能回國。而陸路口岸綏芬河和滿洲裡口岸目前業已關閉。
在莫斯科薩達沃市場華商的微信群裡，李雅的舅舅王健聽說有人走綏芬河回國，立刻通知同在俄羅斯生活的妹夫和侄女一起回國。李雅的許多留學生朋友則至今選擇留在俄羅斯。43歲的王健是莫斯科薩達沃市場的一名做玩具生意的個體華商，在俄羅斯工作近14年。從1990年代的「倒爺」開始，中國人在俄羅斯莫斯科經商已有20多年。莫斯科華商們最早聚集的市場叫「兵營」，1998年搬到「一隻螞蟻」，2009年後搬到柳布利諾和薩達沃兩大市場。
由於沒有官方統計，大家估計柳布利諾市場的華商平時有1萬人左右，薩達沃有幾千人。華商們來自東北、浙江、福建等地，從事批發銷售服裝、鞋襪、手機配件、箱包、玩具、小飾品等，九成以上是中國貨。柳布利諾市場每天早上5點半開門，華商們幹十幾個小時活，晚上6點下班回家，吃完飯就睡覺，兩點一線，日日如此。兩大市場養活了很多中國企業，帶動國內就業，也為國家增加了外匯。
年初中國國內新冠疫情暴發時，兩大市場的華商們組織給國內捐款捐物。隨後疫情中心轉移到義大利，市場上的溫州商人們又給在義大利的溫州老鄉從莫斯科寄口罩。到了3月底4月初，疫情開始在俄羅斯肆虐，據俄羅斯防疫指揮部4月18日發布的最新數據，此前24小時，俄羅斯新增確診病例4785例，單日增幅持續創新高，累計確診病例36793例，累計死亡313例。
出於對中國醫療體系的信任以及回國避難的心理，俄羅斯的華商們踏上了一條千裡回國的輾轉之路。
兩市場成為重災區
俄羅斯境內最早確診的兩例新冠肺炎病例均為中國公民，在2月已治癒出院。2月18日，俄羅斯政府宣布自2月20日起，俄方臨時禁止持工作、私人訪問、學習和旅遊籤證的中國公民入境。
王健說，在薩達沃市場，華商們早早地戴上口罩，自覺設立了通行證制度，人手一張證，「如果你沒有在中國暴發疫情時回去過，或者回過中國但已經在家隔離14天，就可以擁有一張通行證，以示『你沒得病』」。
阿龍和妻子在莫斯科生活已有9年，妻子在當地從事翻譯工作，他在家照顧他們兩歲半的孩子。「疫情剛暴發的時候，我連健身房都不敢去，有的俄羅斯人看到中國人會皺著眉走開。」
此後俄羅斯一直沒有新的確診病例。直到3月2日，俄羅斯政府通報一名2月23日從義大利返回俄羅斯的俄籍男子被確診。該男子是在義大利度假時感染的，在2月23日返回俄羅斯後居住在莫斯科州的一所私人住宅內。2月27日，該男子因病毒性急性呼吸道感染就診，後被送往傳染病醫院。3月6日，俄羅斯境內又新增6例新冠病例，均為俄羅斯公民，且最近兩周均去過義大利。隨後俄羅斯確診人數開始井噴。
「初期俄方認為西方無戰事。俄羅斯採取的戰略是對的，但是防疫的方向錯了。」4月17日晚，中國駐俄羅斯大使張漢暉在接受央視新聞採訪時稱，莫斯科市長索比亞寧在不久前的表態中明確指出，到目前為止沒有從中國輸入一例感染病例，所有俄羅斯目前境內的病例統統都是從歐洲輸入的。
華商們從早期被認為是潛在傳染源，轉而成為了疫情的受害者。王健認為，臨近復活節，很多俄羅斯人來薩達沃市場購置祭奠用品，其中就包括華商經營的假花，市場裡的華人是在那時候被感染的。一旦有市場的華商染上病毒，密集的居住條件就使得病毒在華商圈裡傳播開來。柳布利諾和薩達沃市場內都配套有賓館。王健就住在薩達沃的賓館裡。「賓館」5層樓高，超過九成都是長期租住的華商。每月23日前，租戶們就要交下個月房租，房租比外面貴，一間一個月大約需要上萬元人民幣，但有人把守，更加安全。「就是咱們1980年代的招待所（的條件），應該是叫宿舍。」王健說。
莫斯科樂清商會副會長黃順水4月18日在微博上稱，由於賓館價格偏高，一般都是幾個人合租一個房間，幾個房間共用一個廚房，人流密集，大家避免不了近距離接觸，且通風不順暢。此外回到賓館就是回到了家，「沒有人會在家裡戴口罩」。
大多華商散居在市場外的民宅。「老闆和員工都是住在一套房子裡，能夠給員工提供單獨的房間已經是很好的待遇了，有些老闆和員工都是住在一個房間裡的。」黃順水對財新記者表示，莫斯科房租貴，生活成本高，現在已經好很多了。以前在「一隻螞蟻」市場的時候，他曾見過有兩對新婚夫婦住在一間房間。
3月25日，俄羅斯總統普京發表電視講話，宣布3月28日到4月5日全國放假，以防止新冠病毒在俄羅斯境內大規模傳播。3月28日，柳布利諾和薩達沃兩大市場關閉。王健和市場裡的朋友們只能成天窩在「賓館」裡。華商們無事可做，只能在家隔離，這又導致了聚集性的感染。
「當時沒有人接受檢測，也不知道如何才能接受檢測，」王健說。直到4月初，中國陸續公布由綏芬河入境的輸入性病例時，王健比對姓氏、航班班次、歸國時間、籍貫，才得知有朋友也被感染了。4月8日，黑龍江省新增從俄羅斯輸入的確診病例40例，其中39例入境路線為莫斯科—符拉迪沃斯託克—綏芬河。
全文共6111字
閱享生活，品味精品，歡迎訂閱財新通，第一時間掌握獨家重磅報導
點擊下圖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