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端午節給娘家人的賞賜幾乎把賈府主子都照顧到了,連客居的黛玉、寶釵、薛姨媽也有禮物,但她的親大娘邢夫人卻被她落下了,元春此舉,是疏忽,還是故意?
從邢夫人和王夫人不睦來看,元春不給邢夫人端午節禮,是故意給大娘邢夫人沒臉。
王夫人和邢夫人妯娌失和是必然的,畢竟兩個房頭在財產繼承上差距太大。
邢夫人是賈母長子賈赦的正妻,又是皇上封的誥命夫人,但在榮國府的管理上,邢夫人完全靠邊站。
賈母的折中辦法是讓賈璉和鳳姐兒過賈政王夫人這邊幫忙,以求得兩個房頭之間的平衡,但這個安排對邢夫人來說,形同虛設。
鳳姐兒是王夫人的侄女,壓根兒沒把邢夫人這個正經婆婆當回事兒。賈璉和邢夫人不親,時間長了,邢夫人發現這個折中辦法還是把她排斥在榮國府管理班子之外,她心裡的不滿爆發了。
借賈赦要收房鴛鴦,邢夫人拐彎抹角地表達了對賈政一房的「想法」。
賈赦看上鴛鴦,一是因為好色,二是鴛鴦是賈母的「大總管」。賈母私產豐厚,賈赦在家業上沒佔著什麼便宜,就把眼睛盯在了賈母私產上。
邢夫人也有覬覦賈母小金庫的意思在內,所以積極給老公當起了媒婆。
力勸鴛鴦做姨娘時,邢夫人有一句話說得耐人尋味。
「……你跟了我們去,你知道我的性子又好,又不是那不容人的人。老爺待你們又好。過一年半載了,生下個一男半女,你就和我並肩了。家裡人你要使喚誰,誰還不動?現成主子不做去,錯過這個機會,後悔就遲了。」
邢夫人這話雖有忽悠成分,但並非無的放矢。
「生個一男半女,你就和我並肩了」,細思量這句話,包含著別的意思。因為賈政這一房,就有一個家生女兒收房的例子,而且這個家生女兒還生了一兒一女,按邢夫人的說法,趙姨娘可以和王夫人並肩了。
賈府一向沒什麼秘密,邢夫人雖然並退左右在屋裡和鴛鴦說話,可誰能擔保窗外沒有人呢。
鳳姐兒就是在窗外聽到趙姨娘教訓賈環「上不得臺盤的下流東西」,直接在窗外接話教訓趙姨娘。
黛玉因為金麒麟,也有在寶玉窗外偷聽寶玉和湘雲兩人談話的過往,榮國府的保密工作根本無從談起。
邢夫人給鴛鴦描繪的前景,恰恰觸動了王夫人的心事。為了保證寶玉的財產繼承權,李紈和賈蘭都被王夫人給邊緣化了,而邢夫人嫡庶不分的言論,無形中給趙姨娘和賈環找到了「理論依據」。
面對這樣一個招人煩,討人厭的大伯嫂,王夫人心裡能不氣嗎!
王夫人的氣,很可能在每月一次見元春的時候提了,而且還不止一次。
元春不可能派人直接訓斥大娘,只能在端午節禮上暗示一下,表達一下不滿。
書中端午節禮內容在前,邢夫人給鴛鴦保媒內容在後,但以邢夫人的性格,類似言論應該不會第一次說。另外,《紅樓夢》在敘事上,並非流水帳,而是充分表現了高超的編織技巧,所以,邢夫人這種言論,可能早就傳到王夫人耳朵裡了。
邢夫人冒出這麼一句話,是無心還是故意?賈赦給出了答案。
邢夫人嫁給賈赦時,有嫁妝和陪房,這說明邢夫人娘家當時也是個官宦之家,只是不如國公府富有,所以,邢夫人對嫡庶有別不是不知道,而是裝不知道。
老太妃薨逝,邢夫人和賈母、王夫人都參加了隨祭活動,對封建貴族的禮節邢夫人心知肚明,只不過面對自己不受重視,又被擱置的地位不忿,才貌似有口無心地說一些出格的話。
在這方面,賈赦和邢夫人出奇地一致。
榮國府中秋賞月,賈環作詩後,賈赦就以開玩笑的口氣誇賈環做的詩好。
賈赦乃要詩瞧了一遍,連聲贊好,道:「這詩據我看甚是有骨氣。想來咱們這樣人家,原不比那起寒酸定要』雪窗熒火',一日蟾宮折桂,方得揚眉吐氣。咱們的子弟都原該讀些書,不過比別人略明白些,可以做得官時就跑不了一個官的。何必多費了工夫,反弄出書呆子來。所以我愛他這詩,竟不失咱們侯門的氣概。」因回頭吩咐人去取了自己的許多玩物來賞賜與他。因又拍著賈環的頭,笑道:「以後就這麼做去,方是咱們的口氣,將來這世襲的前程定跑不了你襲呢。」
賈赦這一席話,誇賈環,冷寶玉,貶賈蘭,一箭三雕,話裡有話。賈赦這番話和邢夫人跟鴛鴦說的話有異曲同工之妙。
一,是都是在正式又不正式的場合;二,是半開玩笑半暗示,不過作用都是一樣的,就是聽完後給人一種飯裡摻沙子的感覺。
這也許就是賈赦和邢夫人想達到的效果——「敲打」。
邢夫人面對榮國府大權旁落,心裡不服,可她沒有在宮裡當貴妃的女兒,也沒有當九省統制的親弟弟,再眼紅,也改變不了大局。
於是,邢夫人抬出了和她一樣眼紅王夫人母子的趙姨娘,時不時地給王夫人上點眼藥,這也符合邢夫人的性格,尷尬人嘛。
面對邢夫人的所作所為,王夫人和元春決定利用端午節禮,給邢夫人一點顏色看。
邢夫人背地裡挑起賈政一房的嫡庶矛盾,王夫人就借女兒賞賜端午節禮敲打邢夫人,雙方的矛盾越來越深,導致了後來的繡春囊和抄檢大觀園事件。隨著司棋被攆、王善保家的挨打,賈赦和賈政兩房的矛盾已經深入到不可調和,榮國府的潰敗是必然的,內部矛盾太多,外邊捲入政治鬥爭,樹倒猢猻散只是個時間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