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浙江仁和的人叫陸珪,年輕的時候,有一次乘船去四川旅遊,途中在巫山腳下停船休息。這時候,有一個同船的姓楚的乘客,忽然得急病死了,死者的老鄉為了操辦他的身後事,竟然把開船的時間推遲了四五天以後。沒有辦法,陸珪只能耐心地等待,他在家的時候,平日很喜歡到處遊玩,現在他非常討厭船艙裡的窄小的環境。又討厭死者辦喪事的吵鬧。於是他便下了船,想去瀏覽一下此地的風景。
陸珪到了岸上,又向前走了二裡多路,走得腳都起了水泡,恰好看到在亂石山中有一家客棧,於是,陸珪就暫時住下來,他想再租一匹馬,騎著遊玩,又開心又省力。
第二天一早。客棧的掌柜懇求地就對陸珪說:「我們這是個偏僻的小山村,名叫三家村,來回過往的路人都只能在這個客棧裡歇腳,附近也沒有其他地方可以住。可是現在來了一位去菱州赴任的參軍,帶著眾家眷,都要在這個小店住下,因此他包了這個小店,所以我只好請您另找一家地方過夜,在參軍一家走後,你再回到這裡住也是可以的,我們就是個小店兒,也得罪不起參軍,就請先讓行個方便吧?」
陸珪聽後只好拿著行李走了,向西走出三裡來路,借住一個古廟中。這個廟中只有一個和尚,三十來歲,長長得特別難看,走起路來還很費勁,幾乎是一步步的往前挪著走,看了讓人無語,陸珪闖蕩江湖多年,從來不敢輕視任何人,所以對這位和尚很是客氣。
那時正好是七月中旬。雖然天已經黑了下來,月亮也高高的升起,可是天氣依然非常悶熱,好像蒸籠一般。陸珪睡不著覺,於是他獨自到荒草院兒中來回的溜達,就當消遣乘涼。突然這時候,他聽到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和尚聽到敲門,就他趿了著鞋去開門。陸珪也不知道發生什麼,就躲在一邊悄悄的查看動靜。
原來敲門的人是三五個,粗布打扮得下人。他們做了個揖說:「我家主人吩咐,邀請大師到山間樓舍裡飲酒賞月,那和尚滿口答應,接著開了門,與他們一起向西邊走去。陸珪心想:「這大半夜的,有什麼人邀請這個和尚喝酒呢?我還是偷偷的跟他看看吧。」
想到這裡,就偷偷地跟在和尚的後面,這些人左拐右拐的走了幾裡路之後,才來到一座山中樓舍前,這些樓舍緊貼著懸崖峭壁,另一面又是深水潭邊。再看那些臺階,已經出現了要傾倒的跡象,樓舍旁側的小窗戶已經破爛不堪了。
陸珪心想:「這個地方已經破成這樣了,我可不能爬上去。」在看宿舍的牆外長了一棵高大的松樹,樹幹筆直地倚靠在一大塊兒石頭旁邊。陸珪輕鬆地爬了上去。他坐在樹枝上能看到樓內的全貌,只見屋裡點了兩隻蠟燭,地上鋪著兩張竹蓆,有三個身穿長袍的,腳穿高跟鞋的男人,相貌英俊高大,另外還有一個衣著華貴的女子,容貌也特別的豔麗嫵媚,他們坐在竹蓆上好像在等什麼人。
就在這時,樓舍裡的人突然看見那和尚來了,都快步出來迎接,問和尚:「袁師父,你怎麼來的這麼晚啊?」那和尚笑著說:「早點兒來也並不見得是好事兒,我這次來了,既可以不使庸俗的客人坐到貴賓席上,也免得出現丟臉,掃興的事兒了。」
那女子說道:「袁師父,酈三娘他平日不注意小節,被人無端指責,為此他父親對他嚴加管教,酈三娘平日嬌生慣養慣了,所以整天哭泣不止,兩隻眼睛哭得跟桃兒似的,今天晚上不知道他能否到這裡赴會,如果失約。為免叫袁師父太掃興了。
有一個穿白色衣服的少年說:「原來是這樣,不過酈三娘若是知道袁師父來了,即使眼睛腫了,也會即刻消退的,若是真的不能來,那你就正好是袁師傅的第四十位妻子了。」那女子聽了一邊笑,一邊罵著說:「你這胎毛未掉的小妖精,竟敢在老娘跟前。耍嘴皮子!」眾人聽了都大笑起來。
和尚說:「妻子,我可不能多要,有一對兒就夠了。」那女人又說:「可惜今天我有病,不能做你的妻子了。」另外一個穿著黃色衣服的人,搶話說:「你有病不要緊,我可以幫你,我有一種藥叫一刀圭,保證治好你的病。」女子聽了臉色通紅,垂下頭來,一句話也不說。
這時有一個穿黑色衣服,留著長鬍鬚的人,走過來拍一拍女子肩膀安慰說:「回憶我們從前,是多好的朋友。整日遊樂真是快活極了,再看看今天他們這些人都染上了什麼惡習?你不可以與他們討論這些事情,不要把這些不愉快的小事兒放在心上,你怎麼不回想一下,咱們頭一次見到袁師父的情形呢?都是胡說八道!這才過了幾天,大家竟說起這樣的話來了,袁師父都這樣了,還談什麼吃素念經?不如省點兒力氣,趁著月色明亮之際,喝個一醉方休,悠遊自得呢?」
滿屋子人聽了之後都齊聲說:&34;隨即重新入席,繼續推杯換盞的暢飲不停。這個時候,有一個穿粗布衣服的奴僕,進來稟報說:「酈三娘子來了。」不一會兒,有梳著一對兒髮髻的女子從樓下走上來,她容貌非常俊美豔麗,但是面帶憂愁,見了在座的人,露出極為恐慌的神情說:「你們還在這裡喝酒痛快呢?我們你們知道嗎?我們的壽命快要到頭兒了,雖然現在沒有什麼危險,可是我們我的心神早已亂了,請各位早點兒想個對策呀!」
眾人一聽都大吃一驚,驚慌失措的議論起來。只有那個穿黑衣,留著鬍鬚的人反倒譏笑大伙兒說:「你們都是沒有膽量的小人,遇到事情就會害怕,又拿不出什麼主意,到時候兒一定會壞了大事,我已經向四處派了探子,即使從放牧之地那裡來的人再多,那又有什麼可怕的呢?我和同和尚去西山採藥,遇到過一個農婦,當時他正來月經,但是我並沒有躲避他這種邪氣,到頭來我們的法術照樣靈驗,可是我們學到得已經成熟了,即使有點危險。他們能拿我們怎麼樣呢?」
酈三娘子聽了,直搖頭說:「聽說享福是緣分,得禍有根源。咱們近年來狂歡行樂也太厲害了,會不會物極必反,樂極生悲呢?以前胡老師在這裡的時候,總是告誡我們,適可而止行樂,不可過度,如果不聽他的話,三年之後必有大難,你們想一想,他們如果攻破咱們的老窩,恐怕到那時候咱們就粉身碎骨了,現在不是應驗了嗎?我很後悔,當時忙著要回家,竟然沒有詳細地詢問會發生什麼事兒,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我們有一點兒辦法也沒有,還在講什麼大話,你們說的那些話,對事情的解決有什麼用處呢?」
袁和尚聽到這裡,對眾人說:「胡大師的住處離我們這裡還不到500裡路,我們大家不如去投靠他吧。」眾人一聽都一致同意他的提議。而那個穿黑衣的大鬍子,極力反對說:「胡大和尚一向清淨無所求,從不貪圖功名利祿,整天打坐念經,我們僅僅是為了躲避那些災難嗎?就輕易丟掉現在的生活,放著好日子不過,去當屎殼郎,袁師父,你平日裡有很多奇策妙計,今天怎麼說出這樣的下策呢?」
當他們正在爭論對策的時候,突然飛來一隻響箭。陸珪大為驚訝,再偷偷地細看,只見有一隊強壯的兵士跟隨一位將軍來到樓舍前,他們個個手持長矛腰掛箭囊,並放出獵犬山鷹準備攻擊,樓舍裡的那些人看到這樣的情形大為震驚,他們都慌作一團兒,立刻作鳥兒獸散 。而這些勇士騎馬飛奔追趕,頻發利箭。頃刻間,他們幾個都中箭身亡。
在一旁偷看的陸珪,嚇的兩腿打顫,猛然間他被驚醒了,發現自己還躺在古廟的臺階上,原來這是做了一場噩夢,陸珪醒後,順著睡夢中見過的小道向前走了過去,果然看見樓舍旁邊兒的松樹。和睡夢中的所見一模一樣,他徘徊在那裡,轉了很久,始終無法解釋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回到古廟後,陸珪心裡越想越怕,也不敢在這裡呆得時間長,於是就拿起行囊重新回到先頭那個客棧求宿。走進客棧後,掌柜的一見陸珪便笑著相迎說:「你來的太巧了,那位參軍昨天晚上外出打獵,打了很多野獸呢!他們也剛剛離開這裡,這下好了,客棧有空地方了,你可以安心住在這裡。」
陸珪忙問:「那個參軍是哪裡的人?叫什麼名字?」掌柜的回答說:「參軍姓翟,山東萊州人,是一位新科進士,武藝高強,因為在軍隊立下了戰功,所以被晉升出任清軍駐綏寧大營的參軍,昨天晚上,他們山中打獵,獵獲了很多野獸:一隻熊,一隻虎,一隻猩猩,兩隻狐狸,三、五隻野兔子,這些倒不是很神奇,神奇的是,獵獲了一匹白馬,外貌非常俊逸,雖說是山間野馬,但是在倒畢之後,還像活著一樣,不知什麼原因,您是有學問的人,能否告訴我這是到底怎麼回事?」
陸珪聽到掌柜的如此問話,自己也無法解釋清楚,但是他心中明白,昨晚兒做夢中所見到眾人,就是這幾個野獸變換的。穿黑長鬍子的原來是熊,穿黃衣的原來是虎,那個姓袁的和尚是猩猩變的,酈三娘子和另一個女子是兩個狐狸變的,那穿著粗布衣的三五個僕人,看來就是那幾個兔子了。而在樓市中見到穿白衣服,那女子嘲笑為胎毛未乾的年輕人,可斷定是那匹白馬變得美男子。陸珪感嘆,禽獸可以變成妖怪,人世間的各種事物真是不可思議。
參考資料《夜譚隨錄》
文/灰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