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伊柔躺在無影燈下。
冰涼的器械伸進體內時,她緊緊蹙眉閉上眼,身體開始以小幅度打抖。
聽聞有人墮胎後,會因內心的痛苦而抑鬱自傷。
她現在完全能理解了,因為這種痛已經蔓延全身。
素未謀面,相逢且短,但一條血脈相連的紐帶,將她和孩子緊密聯結在一起,根植於本能的深愛和愧意,將她的心生生剜出,扔在烈日下曝曬。
手術室的門被人一腳踹開,霍擎修衝進來,渾身上下散發著濃烈的憤怒,雙眼幾乎將白伊柔灼出洞來。
他將癱軟的白伊柔扯起來,怒斥:「誰準你打的?!你想死嗎!」
醫務人員退出去。
白伊柔面容蒼白,彎起一抹輕蔑的笑:「這又不是你的,我給你戴的綠帽子不少呢。」
「賤人!」霍擎修將她狠狠摔在地上,大手將她的臉捏得扭曲泛青,「是不是測了就知道。如果是我的,你最好乖乖生下來,否則我不能保證會對那個賤種做什麼!」
「如果它是你的,你能不能救救栩栩?」白伊柔哀哀地說道。
「做夢。」
霍擎修薄唇微動,厭恨至極。
基因結果顯示是個男嬰,霍擎修是孩子的父親。
白伊柔無法鼓起第二次勇氣,更無法忍心殺死她和霍擎修的孩子。
以後他看著孩子,還會記起世界上曾經有她這個人吧。
摸著小腹,悲從中來,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她的兩個孩子,必須都好好活下來。
一家隱蔽的私立醫院裡,白伊柔目光半闔躺在病床上。
幾個月過去,昔日豐盈的身體變得無比消瘦,臉頰和唇片沒有一絲血色,整個人陷進厚重的棉被裡,只有肚子奇怪地高高聳起,讓人感覺觸目驚心。
不止身體上的折磨,夢魘和幻覺更加頻繁地出現,瘋狂侵襲她的神經,有時候她恨不能即刻死去。
「伊柔,今天感覺怎麼樣?內臟還痛得很厲害嗎?」
陸簡給她打營養針,看到她嶙峋的手臂,面露不忍。
白伊柔嗓音沙啞,虛弱無力,「痛……」
「以前的藥和止痛片都不能吃了,你現在完全是放棄治療的狀態,何苦啊?」
「就算治療,又能多活幾天?遲早要死,不如把寶寶生下來,讓它代替我活著。」
白伊柔的臉上浮現一抹光暈,像回到了少女時期,「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想嫁給他,再給他生個孩子。現在,也算求仁得仁了吧。」
陸簡氣恨:「霍擎修太不是個東西,你因為他被傷害,還在他快死的時候偷偷給他捐腎,落了這麼個下場,他還折磨你!」
當年,那個挺拔俊美的男人,蒼白無比地躺在病床上,卻遲遲等不來腎源。
她心都碎了。
後來發現自身竟符合他的配型。
於是她瞞著所有人,一個人躺在冰冷的手術臺上,匿名捐出了一顆腎。
白伊柔淡淡搖頭:「那是醫療事故,他又不知道……」
「你就該告訴他!讓他內疚死!」
「我不想讓他難受,而且……他不愛我,即使知道了又能怎樣,我不想再做小丑了。」
這麼多年,她一直默默地愛他如命,不要自尊,不顧病痛,但她有唯一的驕傲。
不要他的施捨,一絲一毫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