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北國雪飄冰封,天寒地凍,人們深居簡出。南國的徐聞,雖沒有千裡冰封的冷酷,卻也有幾份寒意。在別人悠閒自得過暖冬的時候,寒氣已稍然逼進我的家,魔魘地跟纏著風燭殘年的老人。我的家就像一群過冬的野牛,在糧草短缺的時候卻被野獅緊盯著跑不動的老牛。
入冬之前,老母牛先被野獅吞噬,入冬後老公牛就艱難了,隨時有被野獅撕咬一口,若不護衛好,性命難全。老牛(家父)真的遭殃了!
母親過世不滿百日,父親就罹患腰椎殘損致動蕩唯艱。消息傳來,全家猝不及防,懵圈了!我只好迅疾趕回老家。
我回到老家門口,看到臥在老床上的老父親,頓打寒噤,眼淚溢了出來。我很想撲上去抱著父親大哭一場,一同發洩對母親的悲慟。但我自告千萬別來無恙,沒敢毫露情緒,只好把眼淚強咽回去。父親不知我躡腳來到床前,他用薄被單半蒙著臉,一喘氣一呻吟。寒冬眼前這父親儼然然老人,頭髮稀疏發白,臉頰瘦削無肉,眼眶深陷,面色蒼白,當年吆喝驅車趕牛挑重的雄姿已蕩然無存,時間像變戲法的竟把一個壯漢變成一個耄耄老人,這老人宛若一頭在殘喘延息的老牛,像一支閃動微弱火苗的殘燭。門外不時捲起風塵,窗外冷風颼颼,強力擠入窗隙吱吱作響,好像猛獅嚎叫著要撕破障壁向老牛撲來,好像狂風颳來要吹熄這支燭火和亮光。我下意識緊關大門和窗戶,讓風雨擋在外面。
聽到動靜,知我回到,父親十分激動,好像苦難人見到解放軍時情不自禁,悲悽地說「儂啊一一儂啊,你母的病難累你們未得歇,這次我大難又害你們了!不知我這老命能挺過冬季不?唉喲一一!」父親十分痛苦而沮喪。他的疼,疼到我的心,一時千萬種排解痛苦的方措在腦海湧動!我緊握著他的手撫摸著他的頭,就像當年他對待我發熱的那樣安慰著他:「別怕,讓我想辦法,很快會好的!″
左思右忖後,父親被接受大家小家醫院的熱敷內療。兩個多月,寒冬將盡。父親的腰椎未能恢復,但也能翻身下床小動。壓在家人、親戚和友人心上的石頭總算掀開了!
治療過程不僅是醫藥的療助過程,同時也是家人的暖心陪伴安撫和醫護人員的關慰過程。從家到醫院,又從醫院到家,我兄弟都陪在父親身邊。親人朋友也來看望、電話關切。父親覺得活著被多人呵護感到欣慰。
這期間,我與父親零距離接觸,幫他翻身擦汗洗浴,攙扶其吃喝拉撒,盡職盡責。為了淡卻傷疼,我跟他聊天,拉家常,憶過去,說故事,唱雷歌,誦經文,有時還讓他亮喉釋懷,自編自吟,逗他開心。父子之間的暖心接觸和愉快的交流,融注入殷殷的親情和滿滿的的愛。這種愛來自骨肉血緣默契,來自無私的親情,來自深層覺識的責任感。這種愛最純潔無暇,任何的愛都無能及比。但願這種愛換得父親的健康和愜意,哪怕是一點點。
這期間,我常想父親的不容易和好處。父親一生勞碌,非常儉樸。他生長於舊時代,是個孤兒,靠養母撫大。成家後借人茅房居住,和母親在長期的磕磕絆絆中艱難走過來,養成勤儉習性。為了我們上學和成長,他省吃儉用,一生沒吃過幾頓好食,沒穿過一件像樣的衣服,沒睡過像樣的床。雖然現在已經不再缺小錢了,但他還是不捨得吃用,他的省儉達到寒酸極限而令子女怒其容痛在心。但到子女急用錢時侯,他卻立馬把藏匿發黴的錢如數塞到子女手中。這時,我們才不得不為他吝嗇的良苦用心所佩服。
父親很善良,知恩圖報。他雖不捨得費用,但時常濟助窮人。對幫助過我們的人感懷在心,一有機會,就迫不及待報還!他總是怕麻煩人,只要是自己能做的,絕不求人,儘量不給人添麻煩。兒子在城工作,上城辦事怕驚擾兒子,他常常稍稍上城稍稍溜回。他對待子女和媳婦像同志一樣親和暖心,對待親戚象對待領導一樣畢恭畢敬。
這期間,我恬靜地思考人生,思考著父親如何走出困境。同時也懺悔自己慵懶無能,不爭氣,不保護好父母。看到別人的父母健康快樂,而自已的父母一個在痛苦中離世一個在磨難中呻吟,十分慚愧!
這個冬季,好像很長,但再長也將過去。冬季結束,就是春天到來。(文/何瑞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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