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賀弘文尚與曹表妹糾纏不休之時,顧廷燁已經連環計中計套準明蘭。
明蘭在最初被設計的憤怒感淡去之後,對於顧廷燁如此專心地「謀求」,有了幾縷奇異的心動。
而盛老太太早就對賀家的反反覆覆不耐煩了,現下殺出來一個顧廷燁,百般謀算,只為她的寶貝孫女,這讓老太太深覺這位新貴侯爺很「識貨」,老太太很滿意。
明蘭同顧廷燁的婚事定下之後,她是去問過祖母賀家那邊事兒的。因為有些事不是不聞不問,便可當沒有的,還是知道清楚些好。
老太太很讚賞寶貝孫女的大方通透,告訴她自己已去過賀府把話說明白,兩家本無定契,一無媒妁二無信物,便什麼也不算了。
老太太還帶來賀弘文一句話——他說,對不住你,是他自己德薄無福,與你無幹。
這句話,我理解賀弘文說的「對不住」和「無福」:兩家子有意議親,最後未成,這事若露了一點半點風聲出去,於姑娘家的清譽是有影響的,因此「對不住」;娶不到明蘭這般聰慧美貌好性情的姑娘,他賀弘文自然是「無福」。
可是他為什麼要說自己「德薄」呢?
細細想來,他的「德薄」,應該是指自己的言而無信吧?
他是對明蘭承諾過不納妾的,他的不納妾,深深契合了明蘭身體裡現代靈魂的婚姻觀。
所以明蘭沒有對齊衡動心,卻對賀弘文動了心。
然後有了曹表妹的糾纏。
曹表妹並不是賀弘文的初戀。可是表兄妹一起長大的情分,讓他推不開,於是他將難題拋給了明蘭,他覺得以明蘭的溫厚純良,會容得下可憐的表妹。
誰知明蘭態度堅決——偏房、妾、奴婢,都不行。
明蘭的堅決也堅定了賀弘文,他使了苦肉計,讓自己被曹家父兄打得「鼻青臉腫」,連他一貫維護曹家的母親都因心疼兒子生了曹家的氣。
賀弘文再次對明蘭表決心——只娶她一人。
於是曹表妹上吊,並攤出底牌——她已不能生育。
賀弘文似乎被逼著非納了曹表妹不可,明蘭若還要賀家這門親事,似乎也非容下了曹表妹不可。
有時候會想,若非半路殺出個顧廷燁,明蘭究竟會不會應下與賀家這門親事?
賀弘文,放到我們現代,他是屬於比較能掙錢的專業人士,人品溫良謙恭,細節處又頗體貼,堪為良配。
但他的最短處,明蘭早就看到了,就是「心軟」二字。
因為心軟,他無法對曹表妹置之不理,可他又承諾了明蘭絕不納妾,他就巴望著明蘭主動容下曹表妹,這樣就不算他過於違諾。
這種做法,不但全無擔當,而且頗顯卑鄙。
賀弘文確實「德薄」。
幾年之後按賀老夫人定下的親事,賀弘文迎娶了五城兵馬司南門副指揮使家的千金為妻。說是個千金,在父兄升遷之前也不過小門戶,自小家裡只有兩個粗使下人,有時還得跟著母親上街買這買那,行伍人家的姑娘,幹得了活,罵得了街,手腳爽利性子潑辣。
這時的賀弘文,早已不是當年眉眼含笑的少年。他雖依然清俊,歲月在他臉上並未留下多少痕跡,只是那一雙眼睛卻已蒼老了,無論何時都帶著一種疲憊和木然。
他的妻子當著他的面痛打下作的曹姨娘,他站在門邊,神色淡漠,好似眼前之事跟他全無關係,對於曹姨娘的求救,他只回答:「她是主母,你是妾侍,她要教誨於你,你好好受著便是了……我累了,先回去了。」
賀老夫人挑孫媳婦的眼光還是很準的,面對這樣死皮賴臉的表妹兼貴妾,牛皮糖一般見天來打秋風的曹家,加一個不著調不靠譜的婆母——若是那種斯文端莊的小姐進門,家中不但雞飛狗跳,夫妻也早鬧翻了。
也只有這樣小門戶出身、市井長大、父兄新進才升遷的潑辣女子,門第既過得去,嶽家能給女婿一定的依仗,性子又粗糙強悍,前頭收拾完妾侍,後頭擠兌好婆母,轉身還能跟丈夫作出恩愛夫妻的模樣。
這時侯的賀弘文夫婦,有了一雙兒女,家境富裕,夫妻之間談不上愛情,但是搭夥過日子再合適不過了。
有時賀弘文會靜靜站在庭院中梅樹下,他那潑辣的妻子,心中難免好奇——這個平靜淡泊的男人,是否在心裡曾經有過那麼一個人,讓他銘記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