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房子看見那些熱情高漲的青年男女們,我不禁在心中哀嘆,這樣的精力和熱忱放到工作當中或者做點別的,絕對能保衣食無憂。忽然聯想到自身,我又何嘗不是同類人,要不然也不會被匡進來的。
那是我見過的最有氛圍最有張力的場面,簡直能把房頂掀了去,老師在上面講的唾沫四濺,學員在下面歡呼的暈頭轉向。我被安排在了前面,那個同事就坐在我左邊,女孩坐在我後面,不時的把頭伸到我耳邊吐氣如蘭,順著老師的課程再做一番講解。兩個手不停的敲打著我,時而捏捏肩,時而捶捶背。
我心如電轉,在想著脫身之計,至於那個老師和女孩所講的一個字都沒聽進去。我必須要馬上離開這裡,否則等課程結束當場要你買產品或者發展下線那就糟糕之極了。在我仿徨無計之時,那個同事遞過來一瓶礦泉水,我靈機一動接過瓶子,擰開瓶蓋,正準備喝的時候突然用左手死勁的按著肚子,隨後倒在底下。同事不明所以,拉著我的胳膊和那女孩把我扶了起來,坐回到原來的位置上問我怎麼了?我順勢倒在同事的身上,用力憋著氣,使自己的臉紅起來,裝作十分痛苦的樣子,斷斷續續的說:可能是昨晚吃壞了肚子,要不就是水土不服,肚子疼的厲害。
說完我就又遛了下來,準備躺地下打滾,他們吃不準我到底是真還是假,可是看我那架勢太過不雅,太影響別人了,所以還是一邊一個把我架起來朝外走去。到門邊同事從裡面敲門,外面的大漢開了門問什麼情況,同事說我肚子疼,送去醫院。兩大漢盯著我看了幾秒鐘,最後還是放行了。我等到離開兩個大漢的視線,再走出去幾百米才脫開他們的攙扶,一把揪住同事的衣領責問道:你幹嘛要拉我來做傳銷?
同事還在狡辯著說這不是傳銷,女孩也在幫腔,我沒有再爭執下去,冷靜下來想想只有先虛與委蛇,把行李拿到手再說,我的身份證銀行卡可都是在行李裡面,身上就拿著個手機。於是我對他們說哪裡太吵了,我今天不想再去了,咱們去哪裡玩玩逛逛吧。他們也沒再執著要返回去,帶著我在湖邊和山上的四處溜達,中午在小飯館隨便吃了點,我們一直遛到太陽落山,同事才帶著我回到他們居住的地方。
我們都應該做個生活的有心人,這樣無論身處何時何地都能發現樂趣,處處是風景。我即使處在那種困境中,但是當我踏入他們租住的小區,位於六樓的宿舍時,我繃緊的神經開始鬆弛下來,那是我見過的相處的最為融洽最為溫馨最為有愛的一群陌生人。吃飯的時候大家圍著長長的條形桌而坐,女同學們負責給每個盛飯,接著兩個壯實的男人各端著一個臉盆大小的盆,裡面裝的全是白菜,放於桌子中間,等所有人都坐定,這個時候大家開始講故事,表演節目。
性格決定了你的命運,環境決定了你的成長,而心情則決定了你的感受。就像是旅遊,其實玩的就是個目的和心情,有多少人是真的出於對那片熱土的仰慕,崇拜它的歷史文化、人文氣息而用心的感受、記憶和回味呢?大多數都是為了賺取一回可以炫耀的資本或者是在眾多的裙帶關係中的一次因緣際會。要麼就是趕上自己有份好的心情,然後被排進別人的計劃中。可是如果心情好的話,去那都很美,真正美好的風景位於我們心中。
我就是這樣的,在那種場合下我屬於新人,不會被強求講故事或表演節目,只需要跟著大家一起拍手歡笑即可,那種氛圍是輕鬆愉悅的,因此我把白菜吃出了豬肉的味道。晚飯後三三兩兩的聚集一起,打撲克、玩遊戲、談感想、聊人生等是必修課。等到九十點的時候開始洗刷,然後關燈睡覺。宿舍一共就兩間,男的一間女的一間,男的人較多,睡覺都是底下開的通鋪,分成兩排,頭靠著牆壁,兩腳相對。我沒去過女生宿舍,不知道她們是如何安排的,不過估計也差不多。臨到睡覺的時候,我見那個同事睡在門邊,於是走過去想在他身邊睡下,卻被旁邊的人拉住了,輕聲的對我說:這裡睡覺的位置是按時間長短來排列順序的,新來的都睡最裡面。你老鄉睡在門邊說明是這裡的領導,再過段時間幹經理了就不可能睡這裡了。
我剎那愕然,這還真的是行有行規,事事都有機巧。我只得安靜的睡到最裡面,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大部分人都出去了,只剩我們三人,同事和那女孩是刻意等我的,簡單的洗刷後我們下樓在路邊攤吃了早飯,然後沿著昨天走過的路一直漫無目的閒逛著。之後我們沿著鐵路軌道一直朝前走,這是跟昨天那個講課的相反的方向。我在軌道上練著身體平衡,玩的不亦可乎。可我的心裡是著急的,因為我在住宿的地方專門留心看過了,沒有我的行李。我盤算著看來只有放棄行李才能脫身而去。關鍵裡面有我的身份證,這又讓我猶豫不決。
身邊的兩人還在絮絮叨叨的不停的說著話,不外乎還是要我去聽課,我在無意識中又被她們引導了講課的地方,那是間單獨的不帶圍牆的房間,就在鐵道邊上,老遠就聽到了裡面歡呼吼叫的聲音。在離小房子還有幾十米的時候,碰到了一群維護鐵路的工人,正在做著事情。於是我立即上前攀談。還未等我開口,其中一人很直白的問道:腦子洗過沒有?我愣了下:
「你怎麼知道洗腦?」
「見的多了。」
「還沒有,我被他們騙來的,昨天剛到,行李被扣下了,現在應該怎麼辦?」
「涼拌,還講什麼行李,能走掉就不錯了。」
簡短的幾句對話讓我有了決定,還沒等我繼續說下去女的過來拉住我向前走去,並呵斥著那些人:瞎說什麼,什麼洗腦不洗腦的。我只是站定不動,同事也過來幫忙推搡我,那人繼續說:快去吧,耗在這裡沒有用,我們幫不了你。
及至我被他們兩個生拉硬拽快到屋子的時候,還是掙脫了手臂跑了出去。然後一路追逐,同事在後面不停的叫喚著:你不聽課不聽就是了,你跑什麼?我也很茫然,要是一直沿著鐵路跑的話,不知道會通向哪裡,在山裡面彎彎繞繞的走到這裡,我也不認得回去的路了,這是偏僻的小縣城裡的一個偏僻的小山村,沒有方向的跑會迷失的。我只得等他們,然後說:我今天還是不想去聽課,我們去逛商場吧。我買點日用品。
我的這種情形可能對於他們來說是司空見慣的,剛來時都是憤怒,接著惶恐,而後掙扎,因此他們沒有拒絕,而是陪著我一起走去縣城,走了將近兩個小時的時間。這期間他們是一左一右貼身而動,我要打電話那女的一把搶走手機,等到縣城邊緣有公用電話亭的時候,我一下子躥了進去,可那女的緊隨其後一把按住電話,然後我們就被老闆趕了出來。
我只是想打個電話跟我哥商議下到底怎麼搞,是想辦法把行李搞回來還是丟下一切逃回上海,卻一直沒有打成,那個女孩的幾次阻撓讓我堅定決心行李也不必再要,還是先回去為好,於是我開始變的安穩、平靜,跟他們聊著天,也趁機要回了手機,我說保證不再打電話了。到縣城後慢悠悠的閒逛了會,我挑選了一個比較大的商場走了進去,那個女的顯然不想讓我進去,說前面有很多攤位,很便宜,可卻按捺不住我,只好跟在後面。一樓是賣家電的,人比較少,我直接上到二樓,是賣日用品的,人也不多,我又上到三樓,是賣服裝的,人較多而且到處是衣服的架子,我專門往人多的地方湊,在禮讓別人的時候,趁著和後面的兩人稍微拉開了些距離,我猛的衝了出去,再拐進衣服後面,離開他們的視線我就往樓梯那裡跑,一口氣從三樓跑到一樓的保安室,氣喘噓噓的對他們說:我被人騙來做傳銷,現在後面有人追我,請他們救救我。
我最怕的就是他們倆會叫來幾個彪形大漢,把我揍個缺胳膊少腿的,最少也是鼻青臉腫的渾身帶傷,因此當我確實有些害怕。誰知道那三個保安見到我的出現絲毫沒有驚訝,無動於衷,依舊悠閒的喝著茶,談著天。其中一人對我說:我們只是商場保安,管不了哪些,你自己想辦法吧。我知道求助已然無益,於是問有沒有後門。我從後門衝出來沒有絲毫的停頓,直接上了一輛計程車,對師傅說去最近的派出所。我在派出所等了半個多小時,一位民警接待了我,我把情況說明後,希望能幫我把行李拿回來。他對我說,這種事他們管不了,要找工商局。我問清楚路線又打的去了工商局,得到的答覆是這種事要先去稅務局。
從工商局出來後我掛了個電話給我哥,跟他說被人騙來做傳銷,人現在跑出來了,可是行李還在那裡。他說這時候你還講什麼行李,人能安全回來就不錯了,哪怕是坐飛機,先回來再說。問我有沒有錢坐飛機。
我當然沒有錢坐飛機,身上現金只有幾百塊,掛斷電話我又坐計程車直接到火車站,買了最近一班去上海的火車。坐在火車站廣場前的臺階上,這時我的心才完全安定下來,一看時間還早,於是發了個信息給那同事,說:這種違法犯罪的事情肯定是長不了,你終有一天會回上海工作,我們還會見面的,我希望你把行李還我,我們還是朋友。要不然到時見了面就不好說了。
所以說現在流行的一句話講的很對,人一定要有夢想,萬一實現了呢?!我發信息給他純粹是恐嚇他一下,出口惡氣,沒想到他還真把行李送來了,和那女的一起站在廣場的邊緣給我打電話,叫我過去拿。我看著廣場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也不在害怕,來到他們身邊,同事說:你別聽外面的瞎傳,我們現在是文明的,不會強求你做,你要是不想幹跟我講就行了。然後跟那女的一起還不停的在遊說我,希望我回心轉意。我掏出車票說,我真的沒興趣,已經買好車票了,等會就上車。同事沒在說什麼,去附近的商店買了礦泉水,零食還有方便麵遞到我手裡說:那我不送你上車了。說完和那女孩一起消失在人群中。
說起這段經歷實際上沒有什麼意義,只不過是我記憶裂縫裡的一縷塵埃,它發生的唯一價值只是為我的人生添抹了一絲灰色。我想說的是,我對事物總是持懷疑態度,處處小心,事事堤防卻還是難免會踏進別人的圈套。而李娟她是完全遵從自己的內心,認定的事情就會從一而終,始終在堅持著努力著。我問她,哪天晚上為什麼沒有叫喊,為什麼我熟睡的時候也沒有離開,還是跟著我一起去了上海?
「嗯,因為我覺得你不是個壞人。」
我不是個壞人!這是我QQ相冊裡的照片在她心中種下的意念,然後她就再無疑慮,完全跟隨自己內心的指引,認定了,就毫不設防。
我和她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性格,遇到事情的處理方式也是截然不同的,那結果自然也是大不一樣。在對待事情的處理方式上,很難說清楚那種方法更好些。是先懷疑再求證最後決定好,還是直接跟著心走好。不過在我和她兩個人的甄別中,我是非常差勁的,我對待事情持懷疑態度的處理方式本身沒有錯,但是卻缺少後面的假設與求證,只從主觀意識上來盲從善斷,這造成的結局只能是聽天由命了。
我不期望自己每時每刻都是幸運的,能在關鍵的時刻有一兩次幸運就已經足夠了。而李娟的那句你不是個壞人成為這輩子最大的幸運點,我很慶幸遇到的是李娟,更慶幸她是那樣的性格,單單只為那句話就值得我用一輩子來感謝她,對她來講那句話只是個結論,一種感覺,可放到我身上卻決定了我是天使還是魔鬼。
我從不標榜自己是個好人,但也不妄自菲薄把自己定位成壞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優點和缺點,每個人心中都住著一個小人,它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而我們的好惡很多時候並不在於我們自己本身,而是取決於你身邊的人,是刻意放大你的缺點,還是能優雅的欣賞你的優點。我不知道她有沒有欣賞過我的優點,但在那一刻她沒有盯著我的無理,沒有大喊大叫大鬧,而是放過我的粗暴與邪念,雖然我並不會因此就判定成好人,但最起碼在她的寬容裡沒有變成魔鬼。
只是最後她竟然完全遵從自己的內心,還是跟我去了上海,這真的是出乎我的意料。因為在我呼呼睡去的時候,就已經為我們的關係畫上了句號。我以為我睡著後她會悄然離開,不過她沒有,在兩點半我定的鬧鐘吵醒我的時候,她也是醒著的,我看見她還在,內心詫異,表明平靜,問道:還去上海嗎?
「我不知道。」
「那反正放假也沒事,不如去玩玩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