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籤約作者:又見
心經有云: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論經過多少時光都無法掩藏和改變的只有罪惡。
1
這個江南小鎮,齊林有二十年沒回來過。
這次因為政府決定把這一片劃為古村景區,開放給遊客遊覽,齊林家的老屋正好在列,因此他回來收拾東西。
天下著小雨,池塘柳枝依依,村路是原先的青石板,踩在上面齊林不禁生出一種溼潤的感覺。
轉個彎就到了老屋,其實也沒有多少東西可收拾,桌椅板凳是清朝末年的老款式,要留在屋裡供遊客參觀。
籮筐水缸等等生活用具,他送人的送人,留下的繼續留下。這次回來主要是奉母命取堂屋底下埋藏的小木箱子。
他借了把鐵鍬挖了快一米多深,才挖到這個箱子。
顏色暗沉,略有幽香,也不知埋了多久,看起來十分經事。
齊林沒有絲毫好奇心,也不去開鎖,帶著箱子回了城。
母親卻也不感興趣,只讓齊林自己收著。
齊林用母親給的一把銅鑰匙,懷著一種期待寶藏的心情打開小箱子,只看見一個黑封筆記本,黑色皮封上面有一排清晰的銀色字體:正吉市公安局。
底部印著一九九七年。這是二十年前市公安局的辦公筆記本,應該是父親當年留下的,只是為什麼特意存在這個小木箱子裡?
齊林的父親齊暉是個警察,二十年前因公殉職。
齊林如今也在正吉市公安局刑警支隊上班,算是子承父業了。
這個筆記本看起來沒有任何特別,齊林輕輕摩挲著紙張,想著自己的心事,父親走的時候他才九歲,一晃二十年就過去了。
他和母親都不願再回老屋,就是怕觸景傷情。
他心裡有些感懷,就掏出鋼筆,在第一頁紙上寫下幾個字:爸,我好想你。
寫完,他愣了半響,將那筆記本放回箱子,小木箱就擱在書桌上,然後走出去與母親一起看電視。
這時手機響了,明明是他自己常用的鈴聲,他卻忽然覺得有些心驚肉跳。
「齊哥,出事了,隊長讓我問你現在可以來現場嗎?」刑警隊小江在電話裡急急道。
齊林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已是晚上十一點。他迅速回道:「當然,在哪?」
今天有暴雨藍色預警,因此齊林開著車來到望京花園時正大雨滂沱。
死者是母女倆,26歲單親母親倪裳和她的女兒六歲的倪娜。
這是一間一居室,大概四十平方左右,進門是個小客廳,放著一個可摺疊的雙人布沙發,沙發旁邊是一個小飯桌,沙發對面牆邊立著個小柜子,柜子上是個創維的液晶電視。
房屋中間隔了一個小廚房,和衛生間,再裡面是臥室,臥室外邊還有一個不足兩平方的小陽臺。
倪裳全身淤青,眼睛腫到突起變形,幾乎看不出本來面目。
小倪娜也同樣被吊在母親旁邊,應該是被滅口。
門鎖既沒有被撬動的痕跡,也沒有使用特殊手法開鎖的跡象。
牆上的照片在提醒大家,倪裳是個美麗的女人。
讓齊林心跳加快的是這個罪犯的犯案手法,所有情形都與二十年前的那宗案子一模一樣。
齊林了解那個案子是通過警局的檔案,所有的照片和文字資料在他心中早已滾瓜爛熟,甚至在他的腦海裡已經形成了立體的事件影像。
所以他此時感覺到自己的太陽穴正在激烈跳動,喉嚨忽然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樣難受。
支隊長老李已經在這家警局工作三十年了,二十年前那樁案子他是辦案民警之一,因此他最先發現齊林的異樣,他拍了拍齊林,示意他放鬆。
小江剛上班一年,不明所以,此時他滿頭大汗,自顧自說道:「門鎖沒有被破壞,難道是熟人作案?」
老李看他一眼說道:「你不是剛洗完澡嗎?怎麼又滿頭大汗的?多見幾次這個場面就好了。」
齊林深吸一口氣,然後問道:「報警人是誰?」
小江對著齊林身後努努嘴,一個瘦小的中年婦女正站在他身後。
她囁嚅著說道:「我是她的房東,就住樓下,她兩個月沒交房租,今天下雨,我估摸著她晚上在家,就上來找她。敲門沒人應,我有備用鑰匙,一打開門,就……」
齊林沉思著點點頭,法醫已經做完初步屍檢,痕跡證據也基本收拾清楚。
因為下大雨,望京花園附近的一條電力高壓線路在晚上六點到十點之間停電。因此這個路段包括望京花園所有監控都沒有視頻。
老李說道:「回警局。」
2
齊林回到家,心裡一陣酸澀,他進房一眼看見書桌上那個小箱子,不禁走上前,打開箱子,把那個筆記本又拿了出來。
他瞬間怔住了,最上面那張紙上印入眼帘的是兩行字,第一行,是他寫的:爸爸,我想你了。
第二行是:你是誰?為什麼寫壞我的筆記本?
這短短一行字,讓齊林覺得自己汗毛都豎起來了。
他迅速打開書櫃,找出父親從前的書信對比,這分明,這分明是父親的字跡。
他急急的衝到母親房間,一邊敲門,一邊喊道:「媽,媽,你睡了嗎?」
母親答:「還沒呢?怎麼了?」
齊林推開房門,問:「剛才有人來家裡嗎?」
母親困惑地搖搖頭,他又問:「那,是您動了那箱子嗎?」
她道:「我一直在客廳等你回家,連你的房間門都沒進。」
齊林的頭忽然有點疼,他的腦海裡卻莫名地多出一條記憶:二十年前的一天,父親忽然問他是不是在他的小箱子裡拿了筆記本寫字,他回答說沒有。
齊林很清醒地意識到,似乎出現了一些不可思議的事,本來並不存在的記憶,為什麼會忽然出現在腦海中?
他回到書桌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想了想,拿起筆又在紙上寫下一行字:爸,我是齊林,我不知道怎麼說,但是,請你告訴我,你現在的具體時間是什麼?
寫完後,他就靜靜坐在那等。
半個小時過去,紙上絲毫沒有變化。
齊林不禁有些洩氣,難道,是自己太疲倦產生幻覺了嗎?不,不可能,他記得很清楚。
他想了想,將筆記本又放回那箱子並蓋好。
過了大約五分鐘,他再次拿出筆記本,只一眼,他的心就狂跳起來。
紙上再次多了一行字: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惡作劇?我是齊暉,我兒子才九歲,他根本寫不出這樣的字。
齊林的手有些顫抖,他再次堅定地重複寫下一行字:爸,你先告訴我你現在的具體時間。
然後迅速將筆記本放進箱子,這次,只隔了一分鐘,他就重新拿出來。
紙上幾個蒼勁有力的鋼筆字寫著:一九九七年六月三十日凌晨三點十分。
齊林整個人都懵了,今天是2017年2月28日凌晨三點十分。
這個箱子到底是個什麼寶貝?如果它大一點,是不是他鑽進去就能回到1997年?
他的心裡有驚喜,有恐懼,有忐忑不安,父親過世那天是1997年7月31日,也就是說,距離現在剛好還有一個月。
他拿起筆,寫道:爸,我是你的兒子齊林,我這裡現在是2017年2月28日,我今年已經29歲了。
寫完他又將筆記本放回箱子,等了兩分鐘,拿出來,這一次卻再也沒有字了。
是不是父親困了,已經睡下了?還是他不相信認為是有人惡作劇?
齊林點燃一根煙抽了起來,經歷了這樣的事,他不可能還能睡著。
等等,6月30日,二十年前那起案子好像就是6月30日上午十點報的警。他記得被害人死於6月27日的晚上八點到十二點之間。
齊林迅速掐滅菸頭,站起身,他要回警局去翻二十年前那起案子的卷宗。
齊林提著那個小箱子走了出去。
3
警局夜裡除了值班室還亮著燈,其他辦公室都黑漆漆的,他通過人臉識別系統打開了檔案室的門,不想,老李居然也在裡面,手上拿的正是那起案子的卷宗。
老李看見他,會心一笑,揚了揚手上的檔案袋。
齊林向前幾步,隨手將箱子放在置物架上,接過檔案袋,翻了翻,那起案子的受害人也是女性,名叫張漾,21歲,死狀與倪裳幾乎一樣。
報警時間正是6月30日上午十點,時間沒錯。
他迅速拿出那個筆記本,在紙上寫道:爸,你在6月30日上午十點會接到報警電話,一個叫張漾的21歲女孩死在家裡。你負責這案子的偵破工作。
寫完這句話,他將筆記本放回箱子。
然後坐在辦公桌前思考這件事,今晚發生的事太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他不禁在想,會不會一覺醒來,發現一切都是個夢。
清晨八點,警局成立專案組,小江問:「會不會是模仿作案?」
老李搖搖頭,「不可能,案件細節警方從來沒對外公布過,外人根本不知道。」
小江:「那,豈不是只有一種可能?20年前那起案子的真兇還逍遙法外?」
大家沉默,齊林不知道在想什麼。
中午十二點,齊林拿出筆記本,果然,那上面已經多了一行字:我還是無法相信,如果你真的是20年後的小林,那麼能不能告訴我,張漾這起命案最後有沒有偵破?
齊林不知道要怎麼回答父親。
難道告訴他,二十年前他辦錯了案子,下錯了通緝令,最後「通緝犯」王剛為了解釋自己真的沒有殺人前來老屋找他,誰知一時錯手,刺死了父親,隨後王剛也在監獄自殺身亡。
二十年前,齊暉三十五歲,是張漾案專案組組長。
6月30日這天是周一,水電局職工張漾沒有按時上班,單位有重要會議需要她提供資料,她就住在水電局的老宿舍一樓,因此同事去敲門。
彼時正是夏天,張漾家門窗緊閉,正好張母也來尋女兒,打開門發現張漾被殺。
法醫判斷死亡超過48小時,也就是說她在周五晚就已遇害。
王剛是張漾的前男友,已婚,孩子剛剛出生一個月。
王剛在妻子孕前與張漾一直保持情人關係,後因妻子懷孕,王剛想要回歸家庭,向張漾提出分手,張漾不同意,二人在案發前一段時間經常吵架,許多人曾親眼見過。
周五晚上八點半左右曾有人見過王剛進入張漾的宿舍,因當晚下著瓢潑大雨,大家沒事早早上床了,所以沒有人知道王剛是什麼時候離開。
張漾家中有王剛的指紋,鞋印等等,除此之外,並未發現任何其他人的痕跡,王剛又不知去向,據此,警方以王剛為兇案嫌疑人。
齊林捏捏自己的太陽穴,他居然可以跟二十年前的父親對話,這件事情實在過於離奇,以至於他的神經興奮到現在還毫無睡意。
他抿了一口咖啡,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的手輕輕撫摸手邊那個古樸的小木箱,它看起來神秘莊重,隱隱透著暗香。
不管怎樣,既然讓他得到這個機會,說不定冥冥中自有定數,就是要他救父親。
他如果簡單粗暴地要求父親在7月31日不要去老屋,父親肯定不會答應,畢竟,到現在對於與他的溝通,父親還半信半疑。
更何況,也許因為他們之間的筆記本奇緣,會導致1997年的事件出現變數,王剛會在別的地方找到父親呢?
所以,釜底抽薪的方法是:查出真兇。
這樣,父親不會遇害,2017年的倪裳母女也能倖免於難。
這是在摸黑行路,也許轉角處就是曙光,也許轉角就是盡頭。
4
齊林抱著箱子跌跌撞撞在黑暗中奔跑,忽然前面有一豆燈光,他奮力向前,到得面前,卻發現只是一點將滅的火星。
那火星閃爍兩下,終於陷入全黑,連偽裝的曙光都沒有。
很快,他覺得呼吸越來越困難,有人在叫:「救我,救我,打開箱子就能救我。」
齊林大叫一聲,醒了過來,還在辦公室,他竟不知不覺趴在桌上睡了過去。
他趕緊去開箱子,卻發現一直擱在手邊的小木箱不見了。
他的頭開始冒汗,難道真的只是做夢?
隔壁辦公桌小江揚揚手說道:「齊哥,你找這個嗎?」
正是那個小木箱,小江看齊林面色不好,趕緊說道:「剛才你睡著以後把它掃到地上了,我剛給你撿起來你就醒了。」
齊林淡淡說道:「謝謝。」
他帶著箱子步出警局,上了汽車,才打開箱子取出筆記本,父親還沒有新的話,是了,1997年的現在,他父親齊暉應該正在查張漾案。
雖然日期不一致,但時間的流逝好像是一致的,那麼現在父親那邊應該是1997年6月30日下午兩點半。
張漾案他早已瞭然於心,案卷裡找不出什麼新線索,那就再去倪裳家的現場看看。
齊林剛剛停好車,望京花園門口坐著幾個閒聊的阿姨,看見齊林下車,都眼巴巴望著他。
齊林有意搭訕遂上前問道:「阿姨,請問倪裳家是哪棟樓?」
幾個人面面相覷,其中一個胸有成足地說:「你是記者吧?今天來了好幾撥了。」
齊林不答,只笑道:「那個倪裳平時為人怎麼樣?」
幾個阿姨七嘴八舌起來:
「她呀,為人還是不錯的,就是不怎麼愛說話。」
「嗯,一個單親媽媽帶個孩子,挺辛苦的,聽說這次出了事,都沒個人來。」
「可不嗎,要說也是苦命人,她也不找個男人,家裡有個男人也不至於出這事。」
「人家就算找了男朋友為什麼要告訴你呢?」
「這麼說你看見過了?」
「有一天晚上,我見過一個男孩子來找過她。那小夥子很年輕,衣著打扮挺不錯,看起來比倪裳還小。」
齊林默默聽著她們的閒聊,這時問了句:「你看清那男孩的長相了嗎?」
阿姨笑道:「天色暗,也沒瞧清楚。」
這時,齊林的電話響了:「喂,小江,怎麼了?」
小江:「齊哥,倪裳的手機通訊記錄沒什麼經常聯繫的號碼,案發前最後的通話也是倪娜的班主任。」
齊林掛了電話,眉頭皺得更緊了。
如果兇手真的與二十年前是同一個人,那麼,至少應該四十歲左右,不可能是個小夥子。
這麼想著,齊林再次走進倪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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