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芄璃
1
張家祠堂內,張府家眷們已跪了足足三個時辰。
張夫人哭哭啼啼,暈過去兩次,張老爺只得派人將她送回了屋。
「祖宗在上,萬萬保佑兒媳這一胎能順順利利。」張老爺雙手合十祈禱道。
「老爺,放心吧,這一胎啊,一定好好的。」管家寬慰道。
產房外,張家少爺張允瀾不住的踱步,他額頭冒汗,心急如焚。淑彤已經陣痛了整整一夜了,孩子還未落地,他擔憂著淑彤母子的安危,一刻都不敢離去。
卯時三刻,穩婆終於從產房出來了,她顫抖著手,看到張允瀾,連忙跪到了他的腳邊。
「裡面如何了?怎麼沒有孩子啼哭聲?」張允瀾一把扯住穩婆問道。
「回,回少爺,少夫人這一胎,又,又是個死胎!」她渾身顫抖著,生怕張允瀾會因為一時氣惱將氣撒在她身上。
「走開!」張允瀾一把推開腳邊的穩婆,衝了進去。
淑彤掩面哭泣,襁褓中包裹著的嬰孩,沒有任何生命跡象。
「允瀾,允瀾,我們的孩子……」淑彤哭著撲進張允瀾的懷裡,生為母親,她實在受不了這樣的打擊。
一連四胎,均是死胎。張家像是受到了什麼詛咒一般,無法有新生兒平安降臨。
「大夫不是說,這一胎在腹中脈動有力,定不會出差錯嗎?怎麼會……」張允瀾呢喃著,看了一眼已經沒有絲毫氣息的兒子。
淑彤搖著頭,已說不出話來。
張老爺得了消息,跌跌撞撞的跑來,他的孫子,還是沒能活著來到這個世上。
「我張家這是造了什麼孽啊!」張老爺扶額嘆息。
「老爺,這孩子,還是按照以往的例子,讓師傅超度了下葬嗎?」管家問道。
張老爺點點頭,不願再看上一眼。
淑彤在張允瀾的安撫下勉強睡了過去,張允瀾紅著眼出來,抱著孩子,直奔張家祠堂。
他直挺挺跪著,定定看著祖宗牌位,緊閉雙唇。
2
淑彤的第一胎,便是個帶把兒的。只可惜剛落地就沒了哭聲,那時,兩人傷心歸傷心,卻只當是孕期沒有注意身子或是接生時時間太長活活把孩子憋死了。兩人年輕,調理好身子總還會再有孩子。
可當第二胎也是死胎時,張允瀾便坐不住了。淑彤孕期喝的安胎藥方子他都請大夫驗過,都是好方子,定不會有差錯。淑彤因為耿耿於懷第一個孩子,第二個她格外小心謹慎,卻不想,還是一樣的結果。
懷第三個孩子時,府裡便有下人猜測,少夫人定是招惹了不乾淨的東西,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生下死胎。張允瀾和淑彤聽了這些個胡話,嘴上不說,心裡卻擔憂起來。可鬼神之說終究是無稽之談,又哪裡可當真?
當第三個孩子剛出生也沒了氣息後,張家便聽信謠言,懷疑或而真的是府宅不寧,妖孽作祟,請了師傅前來化解。
師傅說,張家祖上壞了陰德,因果報在了子孫身上。張家從張允瀾這一脈後,後繼再不會有人了。
可至於是張家哪一輩的人壞了陰德,師傅卻再不肯多說,只叫他們認命,天意不可違。
淑彤因為師傅的話,心中抑鬱難平。為著不讓淑彤難過,也為了救那個孩子,張允瀾四處奔走,企圖能在這世間尋得起死回生的藥丸。可每每踏進一家醫館說明來意後,都被當作瘋子敢出門去。
他們的第三個孩子,沒能等來張允瀾的藥丸,就被張老爺做主偷偷送去廟裡超度後埋了。
淑彤有第四胎時,張允瀾是高興的,同時也是擔憂的。倘若師傅的話靈驗,那麼淑彤不論懷多少個孩子,都不可能好好生產下來。為了這個孩子,張家幾乎遍請城中所有名醫,每隔三兩日就要瞧一瞧,生怕再有意外。
可即便如此,處處小心,還是沒能逃出天命。
張允瀾抱著孩子去祠堂,就是要張家的列祖列宗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孽,竟讓四個孩子都活不成!
張夫人醒來,得知消息,又是一陣難過。雖說這樣的事已是經歷了第四遭,可她年紀大了,總會有些受不住。
管家急著將嬰孩的屍身送到廟裡請師傅誦經超度,可張允瀾愣是不肯撒手。他像是魔怔了一般,抱著孩子跪在祠堂前,怎麼也不肯起身。
張夫人去勸,寬慰張允瀾少些傷心,孩子已經沒了氣息,倒不如讓他好好去。
張允瀾卻說:「娘,這個孩子,我不論如何也要救回來。」
張夫人說道:「允瀾,你可別糊塗了,孩子生下來就是死胎,又如何能救?」
張允瀾卻撫摸著襁褓中嬰孩粉嫩的臉蛋說道:「娘,你看,孩子還有體溫,一定能救的。」
張夫人搖頭:「之前你就遍尋法子而不得,這世間,哪裡有什麼讓人起死回生的藥?」
張允瀾篤定:「有,一定有,這一次,我一定能找到。」
張允瀾吩咐下人打造了一口水晶棺材,儘可能長時間的保存著孩子的屍身。這一次,他下定決心要找回藥救孩子,囑咐了府裡眾人,沒有他的允許,誰都不可將孩子下葬。
3
夜晚,張夫人遲遲沒有入睡,她望著燭火,緩緩開口:「師傅說,張家祖上損了陰德,可我知道,張家世代清白,要說這損陰德的事,也只有你做的那一樁事。」
張老爺嘆了口氣,沒有說話。他陷入沉思,如若真是因為那件事埋下禍根,那這報應來得也太毒了些。
三十年前,張老爺依靠張夫人娘家的幫襯,才得以捐了個小官來做。張夫人嫁入張家時,帶著豐厚的嫁妝。她自恃是大戶小姐,張老爺是靠著她娘家才得以體面,因而頗有些驕縱。
張老爺處處忍讓著跋扈的張夫人,時間一久,生活難免壓抑煩躁。
他藉口看書宿在書房時,便留意到了打掃書房的昭雪。昭雪性子溫柔,又做得一手好湯水。一碗碗夜宵送到張老爺手裡,暖了他的胃,也暖了他的心。
從那以後,張老爺便總藉口留宿書房,他允諾她,一定會給她一個名分。
可當珠胎暗結,東窗事發時,張老爺慌了神,一邊是溫柔可人,身懷六甲的婢女,一邊是左右自己前程的跋扈正妻,為了前程,他選擇不認。
昭雪被認作與外人私通,活活亂棍打死。後來,他聽下人說,昭雪肚子裡的孩子都成形了,好像還是個男孩。
他噩夢連連,每每夢到昭雪,都會夢到那個還未出世的孩子,血肉模糊的向他爬來,口口聲聲喊他父親。
昭雪的事是他年輕懦弱無能時犯的最大的錯,他對昭雪和那個孩子的愧疚,是再沒機會償還了。大抵要等他到了陰曹地府,才能跟他們真心悔過。
卻不想,因果報應,竟來的這樣快,沒報在他身上,卻報在了兒子張允瀾身上。
「你自己做的糊塗事,現今卻要我的兒子來還,可憐我那四個孫子。」張夫人憤憤不已。
張老爺依舊沉默不語,如若真是這一樁禍事引起的,自該讓他去贖罪。可這樣難堪的事,又豈能再被舊事重提,自損顏面?
即便是要他跟昭雪母子賠罪,這事也得悄悄去辦,他尋思著這事怕是要私下找師傅來看一看。
4
張允瀾已經出門尋藥三日了,可依舊一無所獲。
這夜,他從外地匆匆趕回家,進城時,已然三更天了。張家在城中,要回家,便要經過城西。張允瀾記著城西是有座城隍廟的,既路過,那便去拜拜,算是為那可憐的孩子積福。
可當他走到城西尋城隍廟時,卻發現原本高大的廟宇消失不見了,眼前是一片又一片的霧,看不真切。此刻,他不像是來到了城西,倒像是來到夢幻仙境一般。
隱約間,眼前出現一間鋪子,張允瀾走近些,看到鋪子前掛著兩盞燈籠,上面寫著:三更藥鋪。
張允瀾驚訝,竟有藥鋪是在夜裡開著的。不知怎的,他隱隱覺得,這間他從未見過的藥鋪裡,或而有他想要的東西。
張允瀾上前,輕叩虛掩著的門。
屋裡的人招呼他進去,張允瀾進門,看到了一位正在打算盤的老朽。
「來客到此,想買什麼藥?」老朽開口。
「我,我……」這些天,張允瀾備受冷眼,只要他開口要那起死回生的藥丸,就會被人所嘲笑是瘋子。
「來客但說無妨,我這藥鋪,能買得這世間所有藥,能治各種疑難雜症。」老朽微微一笑。
「請問,可有藥丸,讓死去的孩子起死回生?」張允瀾抬頭問道。
「那便是還魂丹了。」老朽淡淡開口。
張允瀾心中一喜,他不曾想,這世間真有這起死回生的藥丸。
「來客要救的,可是自己的親兒?」老朽問道。
張允瀾點點頭,他驚訝,果然是高人,這都能看得出。
「我勸來客還是回去吧,這藥的代價,怕是付不起。」老朽搖搖頭。
「無妨,你且說要多少銀兩,我張家在本地也算富裕,只要真能得此藥,多少錢我都願意給。」
「我要的不是金銀珠寶,你既要這世間沒有的,我要的自然也不是那些個俗物。」
「那究竟是何代價?」
「我要那孩子良知,你可願意換?」
張允瀾愣了,一個人,如若沒有了良知,會變成什麼模樣?雖說孩子的脾性,是靠後天教導而成的,可去教導一個沒有良知的孩童,又是否一樣呢?
「來客還是請回吧,你命中本不該有子嗣的,這是你張家的孽,非人力可改。」老朽說道。
張允瀾想到那個軟糯糯的孩子,想到淑彤因為連生四個死胎而鬱鬱寡歡,他猶豫起來。
孩子剛生下來就如同一匹白布,染成什麼顏色都是父母說了算。或而,只要悉心好好教導,倒也不怕了。
思慮再三,他開口道:「我不信命,我只要我的孩子能活著。」
5
張允瀾回府後,叫醒了淑彤,和她一同去看水晶棺材裡的孩子。
孩子的肉身被保存的完好,看上去就好像睡著了一般。
張允瀾拿出一粒丹藥,告訴淑彤,這粒藥,或而能讓他們兒子起死回生。淑彤喜出望外,拿來溫水,將丹藥融化進水中後,一點一點給孩子灌下。
不論結果如何,但凡有一絲機會,兩人都要把握。
夫妻兩人守著孩子,祈禱著會有奇蹟發生。孩子是在服下丹藥半個時辰後身上漸漸有溫度的,緊接著,臉色變得紅潤,淑彤小心翼翼的將手指探過去,感受到了他微弱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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