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卿：紅樓第一美女何以淪為「豪門」祭品

作者：劉少青

秦可卿，是金陵十二釵中爭議最大，最為神秘的一位女子，一個被符號化了的人。

秦可卿給讀者的第一印象無非兩點:她的美貌嫋娜和風流韻事。

做為賈府裡的少奶奶，秦可卿「心細，心又重」，她一直盡力周全在所有人所有事當中，怕落人議論，怕被人看輕，卻偏偏有些事是她無法改變的，「治得病治不得命」。

「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子，上面爬滿了蝨子」，張愛玲的這句名言放在秦可卿身上太再合適不過。她看似風光的少奶奶生涯裡爬著多少看不見的蝨子，只有秦可卿自己清楚。

一、美麗何以釀成悲劇？

秦可卿美嗎？美！紅粉佳人，美若天仙！

在大觀園群芳譜中，黛玉有閉花羞月之貌，寶釵有沉魚落雁之容。但若與可卿媲美，釵黛二人則稍遜風騷。

可卿乳名兼美，豔冠群芳，鮮豔嫵媚有似寶釵，風流嫋娜又如黛玉，集寶、黛二人風華於一身。

誰最愛秦可卿？賈寶玉嗎？不是。表面上看，寶玉似乎曾暗戀過可卿。一次，他隨鳳姐造訪可卿，午休時，不願在其它床上安身，卻要在可卿臥室下榻，夢中還與可卿有肌膚之親。

但這也只是觸景生情，精神一時出軌。他雖比可卿年幼，但畢竟是長輩，潛意識裡對可卿的依戀，說不上是愛，算是一種朦朦朧朧的喜歡吧，即就是喜歡，也只能是夢中意淫而已，他的心始終在林妹妹身上。

最愛秦可卿者，從表面上看，莫過於其公公賈珍。愛可卿愛得神魂顛倒，不能自撥。

可卿死後，他表現出傷心欲絕，痛哭流涕，如喪考妣，精神坍塌的狀態。三十來歲的人，仿佛一下子老了許多，走路都靠拐杖扶持。神情恍惚，不能理事，喪事委託王熙鳳全權代理，只是要求鳳姐別怕花錢，儘量把喪事辦得排場、體面、風光、好看。

持續七七四十九天的葬禮，遠超秦可卿的年紀、輩分和地位應該享有的規格。

享用前義忠親王老千歲值銀千兩的棺材。葬禮一切用品，花銷，遠超她應該享有的等級。

為讓秦可卿臉上有光，賈珍不惜破費重金，給兒子賈蓉捐了個龍禁尉的頭銜。

四王八公，沿路祭奠，以北靜王為首，集體參加秦可卿出殯儀式。

這場極盡奢華的喪事，花費白銀五六千兩，在當時的京城能盤下二十多套四合院。

二、智慧過人無處施展

秦可卿死的時候，託夢給王熙鳳，說「還有一件心願未了，非告訴嬸子，別人未必中用」。 這個心願是什麼呢？

1、凡事要想長遠，凡事不可太過。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如今賈府赫赫揚揚，百年過去，一定要記得樂極生悲這句話。

2、提前投資留後路。她早已看出賈府江河日下的衰敗跡象，覺察出有兩件事未妥，一件事祭祀沒有一定的錢糧，另一件就是家塾沒有一定的供給。

然後也給出了解決的辦法，在祖墳的附近多買房置地，祭祀供給的費用就出來了，另外把私塾也設在這裡，萬一將來家族敗落了，即使有了罪，這個祭祀的產業也不會被抄，子孫還可以回家讀書務農，有個退路。

3、三年過後，咱們這家裡是另一番光景。「三春去後諸芳盡，各自須尋各自門。」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這三件事警告賈府切不可只看眼前，不想長久之策，萬不可忘了那『盛筵必散』『樹倒猢猻散』的俗語。

王熙鳳在榮國府當大管家，她能夠把那麼大一個家族幾百口人管理得井井有條，可見是個很有才華和見識的女子。

但是秦可卿的這個託夢，顯示了她比王熙鳳更懂得深謀遠慮。她的智慧和遠見，以及責任心，再無施展的舞臺，紅顏薄命的秦可卿終落得個如花凋零的結局。

三、紈絝子弟起禍端

賈珍如此張揚，就不怕眾人嚼舌根，說閒話，把他與兒媳可卿扯在一起？他好象不在乎旁觀者的聯想與想像。估計眾人也抱著事不關己，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理，彼此心照不宣，意會而不言傳。

但有一人敢抖黑料，含沙射影，暴光醜聞。

此人是誰？寧府老奴焦大是也。他有恩於賈府，是賈府的功臣，曾救過主人的命。

賈府不尊重他，半夜讓他起來套車送人。他生氣，發酒瘋揭露賈府的骯髒：「爬灰的爬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只有門前的石獅子是乾淨的」。

這裡所謂的爬灰者含沙賈珍，小叔子射影賈薔。

果真如此嗎？先看賈珍的為人處事，人品性情。

賈家的奠基人寧國公賈演和榮國公賈源，兄弟倆靠戰功取得了一份豐厚的家當。賈演生賈代化，賈演去世後，賈代化世襲了爵位。賈代化生子賈敷、賈敬，賈敷早逝。

賈代化去世後，賈敬世襲了他的爵位，但是賈敬只醉心於煉製丹藥，變神成仙，別的事情一概不管，對權位更不迷戀。早早的就將爵位給了兒子賈珍承襲，自己專心到城外和道士們整日混在一起。

失去父親管束的賈珍，象脫韁的野馬，橫衝直撞，肆意妄為。他生活極度奢侈和放縱，身上幾乎集合了所有紈絝子弟的愛好，吃喝嫖賭樣樣俱全。老爸賈敬去世，守喪期間，熱孝在身，眾人都有所收斂，唯獨他，帶領子侄們聚眾嫖賭。

寧府淫亂不堪，尤二姐、尤三姐是賈珍妻妹、賈蓉姨娘，但父子二人罔顧人倫，狼狽為姦淫亂尤二姐，尤三姐，這種父子共奸一女的聚麀之譏，兩牡共乘的醜行令人不齒。另外，賈珍還有龍陽之好的戀童癖，可以說賈珍就是個淫掍。

因此，從賈敬開始，寧國府已經開始走向凋零了，也正因為子孫們作惡多端，最後賈府沒落被炒以後，賈珍被革去了世職，發配到了邊疆。

四、紅顏薄命無力反抗

如何定位秦可卿？怎樣評價她才客觀公允？可以這樣說，秦可卿是個複雜人物，體現在她身上的多面性令人扼腕。

她既有純真樸實誠懇厚道善良的一面，又有隨隅而安隨波逐流苟且偷生的一面；既美貌聰明能幹又具有遠見卓識；身上既有大家閨秀知書達禮的潛質，又有紅顏禍水的標鑑。

秦可卿既是好人，她深受賈家上下人等稱讚待見；又是蕩婦，有脂硯齋因同情可卿，建議曹雪芹刪節的「秦可卿淫喪天香樓」情節片段的暗示為證。

在汙濁險惡的環境中，秦可卿無力反抗，只能一步一步滑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秦可卿是被養生堂收養的棄嬰，是官至營繕郎的寒儒秦業從養生堂抱回家的，小名喚作可兒。秦業五旬之上又生了秦鍾。秦業為官清廉，宦囊羞澀，家境清寒。可他十分重視對秦可卿姊弟倆的教育。

後來，秦可卿長成個大美人，嫁給賈珍之子賈蓉為妻，可謂「貧女得居富室」。

秦可卿嫁入賈府後，獲得了合族上下的同聲讚美。尤氏護著她，賈母憐惜她。鳳姐佩服她的才幹與人品，和她感情尤深，時常去找她說話。

賈母說她是極妥當的人，行事又溫柔平和，是重孫媳婦中第一個得意之人。婆婆尤氏說她為人行事，哪個親戚，哪個一家的長輩無不喜歡她……

秦可卿死後，那長一輩的想他素日孝順，平一輩的想他素日和睦親密，下一輩的想他素日慈愛，以及家中僕從老小想他素日憐貧惜賤、慈老愛幼之恩，莫不悲嚎痛哭者。伺女瑞珠觸柱為她殉葬，寶珠餘生為她守墓。

回顧秦可卿短暫的一生，可以說自從她踏入賈家寧府的大門，猶如可憐的羔羊落入兇惡的群狼中間，被侮辱被損害的宿命就成了她命運的必然。

花花公子的丈夫，不務正業；身為族長的公公好色貪夢，一手遮天。美貌本無罪，但她的美貌成了公公賈珍覬覦已久，夢寐以求獵豔的目標。

威逼利誘之下，她只能就範。

在這個汙濁不堪的家庭環境中，像秦可卿這樣的弱女子很難潔身自好，出於汙泥而不染。

逃跑吧，天下雖大，可無可卿立身之地，無法逃出賈珍父子的掌心。

控告吧，賈家神通廣大，四大家族聯姻，俱為一起，賈元春還是皇宮裡的賢德妃。前有賈雨村即因懼怕得罪賈家丟官而胡亂判案。

以死了之、徹底解脫吧，不爭氣的弟弟，年邁多病的父親咋辦？

可憐的秦可卿就在這表面光鮮，華屋美食，著錦披鍛的賈家長房重孫媳婦的光環下，苦熬苦煎度日如年。

白天在寧府日理萬機，笑臉面對上上下下各色人等方方面面；夜晚以淚洗面，還時不時地遭受公公、丈夫、小叔的蹂躪摧殘，敢怒不敢言。

直到有一天受辱的畫面被人發現，將要大白於天下時，為了逃避千天夫所指，萬人唾棄，也為了維護做人的尊嚴底線，她只能是一匹紅綾梁上懸。

秦可卿的不幸不僅是她個人的不幸，也是當時千千萬萬個紅顏美女的共同宿命，根子就在於封建的政權、族權、神權、夫權四大繩索的束縛，成為男權社會封建統治階級的祭品。

劉少青，藍田原上人，《藍天文苑》籤約作者。2017年底開始寫作。先後發表詩歌、散文、小說、隨筆、遊記、評論五十多篇(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