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浙江地方有個讀書人寧採臣,他慷慨豪爽,為人誠懇正直,凡是別人求他辦事情,他都非常認真。凡是別人求他辦事情,他都非常認真。有一次,他到金華去,走至城北,十分勞累,便在一座廟前歇息。抬眼望去,好壯觀的寺院!只是院中長滿了一人高的蒿草,好像很久沒有人來了。他信步走進廟中,僧房門窗虛掩,空無一人,只有南邊一間小屋的門上掛著一把新鎖。
尋遍全廟,唯見牆邊幾叢青竹,池中數朵野蓮含苞待放,這荒涼敗落然而幽靜泛著花香的清雅環境,把他迷住了。他想,城裡正要舉行鄉試,房價非常昂貴,何不等僧人歸來,暫且寄宿在這裡呢?一直等到夕陽西下,才有一個人匆匆進廟,打開南屋門上的鎖,寧採臣上前施了禮,說明了來意。那人爽朗地笑道:「這裡沒有廟主,我也是暫住的,如果您也情願住進這荒涼的地方,我能夠經常聆聽教誨,感到非常榮幸。」
寧採臣大喜,脫去衣衫,拔了一大捆蒿草鋪成床,找了幾塊舊板搭成書幾,準備常住下來。皎潔的月亮清光似水,四野蟲聲唧唧,悅耳動聽,寧採臣這才知道這個書生姓燕名赤霞,聽口音像是陝西人。因是萍水相逢,不便深談,二人說了些客套話,便拱手告別,各歸住所。寧採臣躺在蒿床上,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眠,忽然他隱約聽到屋外好像有人小聲說話,便爬起身伏在窗上,向外魁望。
只見北窗短牆外小院中,在朦朧的月光下,有一個婦人和一個老婆婆,婦人嘆了口氣說:「小倩怎麼還不來?」老婆婆仰頭望了望天空:「大概馬上就會到了!」婦人憋著嘴有意的問:「該不會小倩對你老有怨言吧?」老婆婆笑著說:「不會,不會,但是近來不知為什麼,她總是滿臉不高興的樣子!」婦人啐了一口:「你這個死妮子,慣會裝腔作勢,最不好相處啦!」話還沒說完,一縷青煙過處,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飄然而來,亭亭玉立,俏麗美豔。老婆婆端詳著小倩的臉龐,打趣地說:「姑娘,你長得就像畫兒裡的美人一樣,倘若我是男子,也會被你把魂勾了去!」小倩淡淡地應道:「也就是您這麼誇我,還有誰說我好呢?」
寧採臣聽到這裡,以為她們是廟旁鄰居的眷屬,便重新回到蒿床上睡覺,過了一會兒,窗外一點聲音也沒有了,他朦朧中剛要睡去,忽然覺得一陣清風拂面而過,猛一睜眼,那個叫小倩的姑娘站在他的面前,寧採臣吃驚地問:「你是誰?來這裡作什麼?小倩含笑答道:「這麼好的月夜睡不著覺,特來陪伴你消除寂寞。」寧採臣嚴肅地規勸地說:「姑娘,你深夜來此,不怕別人說閒話嗎?倘若遇到歹人,道德就會喪盡,你快走吧!」小倩不以為然,嬌嗔地說:「夜深了,沒有人知道!」並且擺出千嬌百媚之態,纏住寧採臣不走。
寧採臣急了,大聲喊道:「你走不走?不然我可喊南屋的那個人啦!」小倩一聽這話,好像非常害怕,連忙退到屋子外面。她轉了一圈,又來到門前,從懷裡掏出一塊金子扔到寧採臣的床上,寧採臣大怒,吼道:「不義之財,玷汙了我的行裝!」說著,把金子扔了出去。小倩見色相和金錢不能動搖寧採臣的心,面露惶愧之色,她拾起金子自言自語地說:「這個人的心真硬!」說完,化作一縷青煙不見了。
第二天一早,蘭溪地方的一個趕考的書生帶著僕人住進東廂房裡,他們與寧採臣說說笑笑,很是投緣。不料一夜之間這個書生突然死亡,既無病也無傷,仔細察看,只見死者的腳心有一個針刺的小眼,附近有些淡淡地血痕,寧採臣十分驚異,就去問燕赤霞,燕赤霞說:「可能是被鬼墨所害!」寧採臣從來不怕邪惡,聽了這話,並沒有放在心上。第三天夜裡,明月高懸,照得院中如同白晝,寧採臣正想著廟中發生的怪事,小倩又出現在他的窗前,他剛要攆她走,小倩忽然朝他拜了兩拜。
小倩說:「先生,我見過的人多了,但從來沒有遇到像您這樣正直的人,您的品德高尚,我怎麼敢傷害您呢!」寧採臣披起衣服走出門外,追問她的身世,小倩悲泣地說:「我姓聶名小倩,十八歲死後,葬在這廟外的墳地裡。」寧採臣說「噢,原來你是女鬼,為什麼要害人呢?」小倩說:「我被惡鬼夜叉擺布、驅使,不幹不行啊!我是個清白女子,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並非我所願呀!」寧採臣問她是怎麼害人的,原來她用色相迷住人以後,偷偷地用針刺那人的腳心,人就會昏迷不醒,任其擺布,然後夜叉又乘機吸血,直到吸乾為止。
如果有人愛財,那塊由剎鬼骨化成的金子,便會剜人的心肝,小倩說到這裡,擔心地告訴寧採臣:「如今廟中已沒有了可殺的人啦,恐怕夜叉又會親自來害你。」寧採臣急問:「那該怎麼辦呢?」小倩想了想說:「你和姓燕的住在一屋,就可以免禍,他是個神奇的人,夜叉不敢接近。」寧採臣非常感謝她,小倩哭著說:「我墮在苦海,尋不到岸邊,先生正氣凜然,定能救我。」她請求寧採臣把她的遺骨帶走。寧採臣毅然答應了她的請求,問她埋葬在何處,小倩再三叮囑道:「只要記住廟外有鳥窩的那棵白楊樹,地點就不會錯了。」
第二天清早,寧採臣備下酒菜邀請燕赤霞,飲酒間,他提出要和燕赤霞住在南屋,燕赤霞道:「我生性孤僻,喜歡清靜,還是分住為好!」寧採臣不管他願不願意,佯裝醉意,硬把自己的行禮搬過來,燕赤霞無奈,只得騰出一塊地方讓他睡。燕赤霞直言不諱地說:「我知道您是真正的男子漢,循規知禮,但請注意,不要偷翻我的竹箱,如果違背了,對你我都不利。」寧採臣滿口答應下來。晚上,燕赤霞把竹箱放在窗臺上,然後鋪好被褥,倒頭便睡,不一會兒,就傳來了打雷般的鼾聲。
寧採臣躺在床上睡不著覺,一更左右,忽然院中隱約有個影子,很快就來到窗邊向裡偷看,只見它頭大如鬥,鈴鐺般的眼睛裡發出可怕的綠光。寧採臣十分恐懼,正要叫醒燕赤霞,忽見一道閃光衝開竹箱飛出來,光如彩練,直朝魔影射去,擊碎了窗上的石欞,然後又像閃電一樣飛回來,轉眼間影消光滅。燕赤霞聞聲坐起來,打開竹箱,拿起一件晶瑩剔透的小東西,對著月光邊看邊用鼻子聞,自言自語道:「哪裡來的妖怪,真是大膽,竟使我的竹箱都被衝裂了!」
寧採臣覺得這一切太神奇了,便把他見到的都告訴了燕赤霞,燕赤霞說:「你既然看到了,我也不必隱瞞,我是劍客,剛才若不是石欞擋著,就把妖怪刺死了,就是這樣,妖怪也會受傷!」寧採臣問他手裡拿的是什麼東西,原來是一把閃閃發光的小玉劍,燕赤霞告訴他:「剛才我聞了,劍上有妖氣!」寧採臣越發敬重燕赤霞了。天亮以後,他們發現窗外石階下有血跡,循血印走出寺廟,但見廟北群鴉呱呱,荒墳累累,墳場中果然有一棵高高的白楊樹,樹頂有一個鳥窩。寧採臣把這一切都記在心裡,過了幾天,他辦完事情準備回家,假託有個妹妹葬在這裡,僱人在白楊樹下掘開小倩的墳墓,收拾遺骨,重新裝殮入棺。
臨行,燕赤霞把一個破皮囊贈給寧採臣:「這是劍袋,好好收起來,可以防妖怪!」寧採臣再三拜謝,二人灑淚而別。寧採臣回到家中,安葬完小倩的遺骨,虔誠地祭告:「小倩姑娘,我可憐你孤魂遊蕩,把你葬在我的屋旁,你再不會受惡鬼欺凌啦!」他祭告完正要回家,忽聽見後面有人呼喚,回頭一看竟是小倩,小倩拜謝道:「先生,您對我的大恩大德,永世難忘,請讓我和您一同回家,拜認父母高堂,終生扶持他們。」寧採臣抬頭一看,霞光中的小倩,容光煥發,絕倫無比。
寧採臣把她帶回書房,將所見奇聞告訴了母親,母親也十分驚異,母子倆正在商議,小倩已一陣風似的走進屋來,拜倒在地。小倩情真意切地對母親說:「兒孤身一人,遠離父母兄弟,蒙先生搭救,恩比山高,願意做他的妻子,以報答他的恩德。」母親很害怕,連連搖頭。小倩見母親不答應,又請求與寧採臣兄妹相稱,侍奉母親,母親見小倩苗條可愛,心誠志篤,終於答應了。小倩高興得像自家人一樣,當即到廚房裡燒菜做飯,洗衣掃地,十分勤快。
到了晚上,母親不敢留她過夜,小倩只得含著眼淚往外走,路過寧採臣的書房,想進去,又退出來,好像害怕什麼東西。寧採臣招呼她進來,小倩說:「屋子裡有劍氣使人害怕。」寧採臣這才想起是燕赤霞贈給他的皮囊,連忙把它掛在別屋,請小倩進來。小倩在燈下落座,對寧採臣的感激和愛慕之情,一起湧上心頭,過了好一會兒,才搭訕說著要寧採臣教她讀經,寧採臣爽快的答應了。二人相對默坐,十分侷促,二更都過了,小倩也不說走,寧採臣催她,小倩臉色變了:「這生疏的地方,我孤零零一人,還逼我去那可怕的墳墓嗎?」寧採臣對小倩也很鍾情,但想到二人是兄妹之稱應該避嫌,仍然催她走,小倩眉頭緊蹙,欲哭無淚,站起身來,向漫漫的黑夜中走去。
從此,小倩每天很早就來到寧家,灑掃庭院,洗衣做飯,對母親非常孝順,夜晚,就到書房中讀經,見寧採臣要睡,才怏怏離去。自從賢惠的小倩來了,寧家的日子過得很安逸,母親把她當作親生女兒看待,竟忘了她是鬼,夜裡也不叫她走了,留在屋裡作伴,又過了一年多,母親想要她做兒媳婦,可是一想到小倩的來歷,又覺得可怕,只是望著小倩嘆息。小倩誠摯地對母親說:「我為了擺脫那魔怪的擺布,才隨採臣哥哥回來,這一年多,我和家人共同生活,已和生人無異了。我願意和採臣終生相伴,侍奉母親。」
母親為採臣和小倩完婚,人們都拿著禮品來賀喜,爭著和她結識,再也沒有人懷疑她是鬼了。小倩和採臣成婚以後,生活十分美滿,小倩善畫蘭草梅花,得到畫的人都珍藏起來以為榮耀。這樣的日子讓小倩覺得很滿足,一天,採臣見小倩滿臉愁容,便關切地問她出了什麼事,小倩說:「三天來,我心緒不寧,一定是金華那個夜叉又恨我離開它逃走,恐怕它早晚會尋到這裡來的。」小倩讓寧採臣把皮囊拿出來掛在門口,夜裡,他倆正在燈下對坐,忽然聽見啪的一聲,有如烏鴉落地,伏在院中,小倩嚇得慌忙躲在床帳後面。
寧採臣毫不畏懼,持劍在手,等待來犯,那東西果然是夜叉,它面目猙獰,張牙舞爪地往前躥,夜叉又跳到門前,見門上掛著皮囊,止住了腳步,來回走了幾趟,不敢接近。夜叉逐漸向前靠近,見皮囊仍無動靜,猛地一躥,伸出利爪想摘下來,就在這時,皮囊突然咔的一響,變得大如巨簍,皮囊裡現出一個巨人,只見巨人探出半身,伸出大手,一把將夜叉又揪入簍內。
只一瞬間,聲停囊縮,門前和剛才一樣平靜如常,寧採臣十分驚異。小倩狂喜地奔出來叫道:「沒事啦!妖怪被除掉了!」二人把皮囊取下來一看,夜叉已經化成一汪清水。從此,小倩和寧採臣不必再擔心夜叉侵擾,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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