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公主她扔下和離書去世了」,聞言,將軍飲下鴆酒隨她而去

2020-09-09 愛物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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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紙皇命賜婚,像一條鎖鏈,將兩個本不相識的人緊緊地栓在了一起。一頭是幾乎從沒有人提起過的十九公主,溫玉,一頭是名震靖國的將軍,東方駿炎。

「皇上將小姐賜了東方將軍。」陪伴過母親的婢女青如總是習慣了稱溫玉小姐。實在也是因為,在宮中從未有人將溫玉當做公主看待。

溫玉的母親是皇宮書庫的一個宮女,而溫玉不過是皇上一晌貪歡的失誤,左右不過是皇家的宗譜裡多了一個名字罷了。

溫玉的母親並沒有因為這個皇家的血脈而平步青雲,仍舊只是一個小小的宮女,卻因著溫玉,更加地被人輕賤。所以,溫玉自八歲上沒了母親,就一直以一個宮女的身份與青如相依為命。終日只是埋首書中,以為可以平靜地被遺忘。

溫玉從書中抬起眉眼,淡淡地說了一句。「終究還是逃不過的。」

「小姐,十七爺不是與小姐甚好嗎?要不咱們求求他呢?畢竟要是嫁了東方將軍,就要隨著去朔北邊關了。」

「十七哥哥也是沒有辦法的,畢竟下這聖旨的,是皇上。」溫玉又將頭低回了書中。嘴角漫上一絲冷笑。皇上,那個她從未謀面的父親,竟還可以這樣大言不慚地將她作為獎賞將士的禮物。

而握著賜婚聖旨的東方駿炎手上已經青筋驟現。幾乎要衝口而出罵皇帝老兒亂點鴛鴦譜。

「將軍。」副將徐成及時的提醒他,傳旨的公公還在面前。

「有勞公公,十日之後,駿炎定在將軍府恭迎公主的車馬。」東方駿炎死死地忍下心裡的惡氣。

待帳中只剩下將軍與自己時,徐成靜靜地說:「看來將軍現在的確已經功高震主了。十九公主?從未曾聽聞呵。」

「這倒還是次要的,你妹妹怎麼辦?七年啊,樺嵐為了我,整整與我並肩作戰了七年。我答應過她,要給她一個名分的。」

「駿炎,樺嵐求的不過是在你身邊,她會明白的。」徐成拍了拍兄弟的肩膀。他又何嘗不心疼自己的妹妹呢?只是,這看似輕飄飄的聖旨哪裡那麼容易就推翻的。

徐樺嵐悄無聲息地站在帳子門口,臉上淚痕尚還清晰。

「將軍的心,樺嵐知道。只是,能夠與你並肩殺敵便好。我,別無所求。」

東方駿炎抬起眼,下一瞬緊緊地將這個戎裝在身的女子擁入懷中。

「你放心,樺嵐,我會讓那個公主知難而退。」

蓋頭掀去,對上東方駿炎一雙怒氣滿滿的眼,溫玉並沒有驚訝。畢竟連她自己都沒有辦法接受這樣的婚約。一個深宮弱女子都抗拒這樣擺布,何況他是叱吒風雲的將軍呢?

起身,雙手扶在腰間,屈膝微禮。「爺。」

東方駿炎怔了一下。不管這個女子在宮中如何的不受待見,之於他畢竟是公主,這樣的一禮無論出於什麼樣的立場都是不該的。

「公主這禮,駿炎當真是受不起。」東方駿炎微微冷笑。都說深宮女子心機極深,他倒要看看,這女子想玩什麼把戲。

「出嫁從夫罷了。」溫玉仍舊是淡淡的。燭光之下,竟讓人覺得她是那樣的凜然不可侵犯。「我知道將軍並不是真心願意娶溫玉的,同樣,溫玉也不是心甘情願嫁予將軍的。將軍心中若是有心儀的女子,大可以娶回來。」

「哼。」東方駿炎在鼻中冷冷的發出一個音來。甚至算不上是冷笑。縱是不願娶,也輪不到她一個女子說不肯下嫁予他。

「怕是那女子驕傲的很,不肯為妾?」

東方駿炎側目看了看站在面前的女子,溫玉也坦然地看著他。她的眼底是那般的清澈如水,難以讓人覺得是從深宮走出的女子。

「按著七出之條,若是兩年後妾無所出,東方將軍大可休了溫玉。到時,即便是皇上,也是說不出什麼的。」

這是什麼意思?為他著想嗎?東方駿炎一時沒有回過神來。

「洞房花燭之夜,公主倒是先為自己被休找好了理由,公主還真不是一般人啊。」

溫玉輕彎了嘴角。「難道將軍心裡就不是這般想的嗎?不過是溫玉多嘴,說出來罷了。」

「好,既然公主要將話挑明了說,我也不用隱瞞什麼,公主這般為在下著想,所為何?所求何?」

「希望兩年之後,將軍可以將我送到十七皇子身邊。」

十七皇子晨緒?東方駿炎皺了皺眉。他與晨緒私交甚好,這倒不是什麼秘密,可是,為什麼是十七呢?

「僅此而已?」

「將軍想也知道,雖然我不是什麼受寵的公主,但大抵還是皇上賜的物件,將軍還是勤看看的好。免得多嘴的人看見,搬弄出什麼是非,大家都不落清淨。」

說到底,還是想在這將軍府站住腳罷了。果然不過是個女子,這點子心機還是少不了的。

「好。」東方駿炎爽快地應了,回身橫臥在喜氣洋洋的喜床上。再看溫玉時,只是緩緩地屈下膝,將他的靴子褪下,擺放在一邊。又極慢地站起來走到桌子旁,一口吹熄了桌上的紅燭。

「新婚之夜,紅燭燃盡代表著白頭到老。半途吹熄不吉利,你不知道嗎?」不管這個女人究竟在心裡打算些什麼,畢竟一個女人一生也就這一次婚禮。東方駿炎不忍心就這樣破壞了溫玉這僅有的一次絢麗。

「太明亮的燭光你會休息不好。」溫玉柔聲說,輕身坐在椅子上,手撐在頭側。「將軍安心睡吧,溫玉一介女流還不至於刺殺將軍。」

於是,原本該是給這個公主一個下馬威的洞房花燭夜,在這個溫玉公主的慢聲軟語中悄然過去。桌上的紅燭還在靜靜地立著,雖然兩支都在,可是相顧無言,也註定不會攜手白頭。

本以為辭別的時候會看到十七哥哥,可是沒有。溫玉坐在馬車中忍不住嘆了口氣。

「青如,你說是不是連十七哥哥也不要我了呢?為什麼他沒有來送我呢?」

「十七皇子與小姐最好,許是有事耽擱了吧?」

一匹駿馬,默默地跟在馬車邊上。馬上人的目光與掀簾向外張望的溫玉撞了個正著。

「這是晨緒送到我府上說是給你的。」東方駿炎鐵青著臉將手裡的鴿子遞到溫玉面前。

「鴿子?」溫玉一向冷淡的臉第一次有了歡呼的表情,幾乎是迅速的,溫玉從東方駿炎的手裡搶過鴿子,貼在臉上。「我就知道,十七哥哥是不會忘了我的。」

東方駿炎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心裡說不清楚是什麼滋味。從那日婚禮之後,整整十日再未去見溫玉。溫玉卻也安靜的如同不存在一般。

只是向他要過一次書籍。此後,便只窩在自己的院子裡。東方駿炎從來沒有想過,初見的那一夜,是溫玉和他說話最多的一夜。也唯有那一夜,溫玉對他沒有設防。

朔北的虎躍關近在眼前。東方駿炎的嘴角露出笑意。這才是屬於他的地方。才是任他馳騁的疆場。東方駿炎跳下馬,突然覺得應該讓馬車裡的那個公主也見識一下這樣浩瀚的景色。免得她老那麼淡淡的不把自己當回事。

「請公主出來看看吧,已經臨近虎躍關了。」一頭撩起車簾,東方駿炎面大聲地說。卻看見溫玉蹙著眉窩在車的一角,抱著雙腿。旁邊的青如似乎焦急地將手覆在她的膝蓋上。

見東方駿炎等著,溫玉淺淺地笑了笑。「好。早聽說朔北的冬天浩瀚無垠,此生能得一見,也是福氣。」

「小姐。」青如欲言又止。

「總不能負了將軍的好意。」溫玉起身扶著青如要跳下馬車。卻不想身子一輕,人已經被東方駿炎抱了下來。

「有勞將軍。」依舊是淺淺的笑著,溫玉將倚在東方駿炎身上的重量撤回來,向前走了幾步。「果然很美。」

陡然懷中一空,東方駿炎的心反而湧起了一絲莫名的失落,見溫玉回頭一笑,也勉強笑答,「隆冬的雪更美。」

說話間,溫玉已經將手搭在了青如的手臂上,緩慢地走著。現在的地方,是東方駿炎的領地。不是京城,更不需要溫玉配合著他演恩愛的戲碼。

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溫玉要做的,只是順從的等待。等待兩年期限的到來,她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消失在待嫁公主的名單中,在一方小院,一盞香茶一本書中,度過她的餘年。

果然,回到邊關,不需要繼續敷衍的並不只有她一個人。溫玉看著一個戎裝在身的女子策馬而來。她是那樣的生機勃勃,凜冽的寒風中,她的面頰是健康的紅潤,她笑著,豪爽而肆無忌憚。

「將軍。」女子勒馬而立,拱手道。

東方駿炎的眼睛溫柔的可以滴出水來,他縱身上馬攬住女子的腰。手握在女子持著韁繩的手上。

「駕。」馬絕塵向虎躍關而去。所有的一切,在溫玉靜靜地注視下發生,在場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溫玉的臉上。自己的夫君當著自己的面與別的女子乘馬而去,她是應該拿出公主的威嚴來發怒嗎?起碼,也是皺眉生氣吧?

溫玉在眾人揣度的目光中,淺淺地笑著啟口:「這樣的女子,才是配得上他的。」

沒有人看的到,在溫玉的眼中含著多麼強烈的渴望。她渴望像那個馬上的女子一樣可以縱馬飛馳,可以在戰場上燃燒青春。

溫玉並不介意東方駿炎一連幾個月的不出現。可是要到新年了,雖然她自己與東方駿炎都不把這場荒唐的婚約當什麼事,不過,她還是名義上的東方夫人,新年宴上多少還是要露個面的。

「小姐,你覺得哪件衣服好看呢?」青如捧著一堆衣服,笑著問。不管小姐心裡是怎麼想的,在她的心裡,是希望小姐和姑爺能平和的相處下去。

「隨便吧。女為悅己者容。既無悅己者,我容為誰嘆呢?」溫玉歪在床上溫和的笑了笑,順便將膝蓋處的火爐放正位置。

「雖然沒有悅你的人,好歹也不能丟了將軍府的臉吧?」涼涼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來。若不是有人推門進來,溫玉幾乎以為是門外的寒風。

東方駿炎穿著青色的棉袍負手站在門口,嘴角是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他是個極美的男子,美卻感覺不到陰柔。

溫玉忙要起身,卻一腳踢翻了膝蓋處的火爐。火星子濺在膝蓋處的衣衫上。

「可燙到?」東方駿炎急忙過去扶住她,眼中是溫玉看不懂的神色。

「不勞爺掛礙,無妨。」溫玉不著痕跡地躲開他的手,低眉見禮。

東方駿炎的手生生地停在半空中,臉上的神色也恢復了往常的平靜。「一會兒還是費心打扮一下,不要丟了將軍府的臉面。」

「妾身記得了。」又是微微的屈膝禮,她做得優雅而準確。東方駿炎冷眼看了她一會,驀然拂袖而去。

門才合上,溫玉就直直地跪了下去。

「小姐。」青如驚叫一聲,卻被溫玉示意不要大聲。

「這腿真是越發的不中用了。」溫玉自嘲地笑了笑,勉強扶著床沿站起來。「青如,今兒除夕,穿那件大紅雲錦的衣裳吧。」

溫玉的母親本就是個美麗的女子,而溫玉顯然是承襲了母親的美貌。加上她本身的氣質,在庭中一露面,就引來眾將士紛紛側目。誰都沒有注意到,坐在上面的主將東方駿炎越來越青的臉。那些目光讓東方駿炎感到慌亂不安。

「坐吧,不要再遲到了。」東方駿炎的語調仍舊是那麼沒有感情的冷,卻讓人覺得是含著很深的怒氣。溫玉也不以為意,卻知道軍中一向的規矩,宴會之上,不是軍將的女人只有跪坐的資格。

溫玉靜靜跪在東方駿炎身邊的墊子上。雙膝屈下的那一瞬,猶如螞蟻噬咬的疼痛幾乎讓她暈厥。咬了咬牙,溫玉筆直的跪著。所有人都沒有準備開始宴會,因為副將徐成身邊的座位還是空著的。

「將軍,樺嵐去查崗了,要不咱們先開始?」徐成不安地說。

「再等等。」東方駿炎揮手止住了他的話,眼睛卻在不經意之間瞟向身邊的溫玉。她垂著頭,看不出什麼表情。卻惹得東方駿炎心裡一陣不快。「既然大家等著著急,我聽說溫玉公主能歌善舞,不知道我們這一群山野莽夫可有幸一飽眼福?」

溫玉霍然抬頭,眼睛直直地瞪著東方駿炎。有那麼一瞬間,甚至讓東方駿炎覺得,那眼睛是一把無堅不摧的寶劍,毫不留情的刺進他的心裡。而那撕裂的感覺也在那一瞬間將他吞噬。

驀地,溫玉的嘴角慢慢地彎起來。

「既然在座的都是將軍最勇敢的士兵,溫柔的歌舞豈不是侮辱了眾將士豪氣幹雲的雄心。在座諸位可有誰舞劍極好,溫玉倒是可以擊桌和之。」

沒有人站出來。因為,在靖國要說劍術好,東方駿炎說是第二,絕對沒有人敢稱第一。連皇上都曾讚許東方駿炎的劍「蛟龍之舞不過若此。」

東方駿炎愣了一會兒,拔劍起身道:「我來。」

站在庭中,東方駿炎看向依舊跪在上座的溫玉。她仍舊沒有看自己,纖纖玉手卻撫了撫桌面。忽緩忽急的聲音從那雙手底下流出來,仿佛是戰場上的鼓鳴,催得人熱血沸騰。

幾乎忍不住高呼,「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徵戰幾人還。」雖然沒有人聽得懂這鼓聲究竟是個什麼意思,但是所有的將領都在這鼓聲中聽出了鐵骨錚錚的浩然男兒氣。

東方駿炎的劍與鼓聲的最後一拍恰恰一起收住。

「好。」東方駿炎讚賞地將劍歸鞘,大笑著回到座位。

「盪氣迴腸,公主的鼓擊得真好。」徐成由衷的稱讚。

「過獎了。」溫玉頷首淺笑。看在東方駿炎眼裡卻是另一番風情。她對誰都是那樣的溫和有禮,與對待他沒有什麼差別。在溫玉的眼裡,他這個夫君與像徐成這樣的陌生男子,並沒有區別。

東方駿炎的手不禁攥得緊緊的,好像那手此時正攥著溫玉纖細的脖子。

溫玉看著那個空著的位置,忽得恍然一笑,轉過頭,悄聲道:「妾身先告退了。」還未起身,手腕被東方駿炎狠狠地抓住。

「我並不是想掃了你的面子,若我不走,怕是徐姑娘不會來。」溫玉溫和地將手抽出來,就要起身。

「今天沒有我的允許,不許你起來,明白了?」東方駿炎吼道。除了溫玉的所有人都盯著這個一向風雨不驚的將軍。將軍今天的舉動著實太過反常。親自舞劍,當眾對女人大吼,每一件事都是跟隨將軍多時的他們見所未見的。

「是。」溫玉溫順的回答。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喝多了的東方駿炎在初一醒過來時,只記得兩件事。一是溫玉那曲氣勢磅礴的鼓。二是他吼溫玉不許起來。

「醒了?」樺嵐的聲音在身邊響起。東方駿炎點了點頭,環顧四周才發現,自己是在正室的屋中。那是他給溫玉住的地方。

「昨天你喝醉了,公主讓我把你帶到這裡來休息。」樺嵐嬌笑著看著一臉迷茫的東方駿炎。他從來沒有喝多過,原來,他宿醉未醒,是這般傻頭傻腦的啊。

「那溫玉呢?」東方駿炎下意識地問。卻看著樺嵐搖了搖頭。

「我只顧著你了,沒留意。大概在別的房裡安歇了吧。」東方駿炎下意識的問話,讓樺嵐的心驚了一下。

東方駿炎點頭,卻聽見有人敲門。會是溫玉?

「誰?」

「回將軍,青如。」一個女人的聲音怯生生地響起來。

「有什麼事嗎?」

「將軍,能,能不能下令,讓,讓我家小姐起來?」顯然,青如的膽怯不是沒有道理。因為下一刻,東方駿炎已經雷霆震怒一般衝出了屋子,站在她面前。

「什麼意思?她真的在大廳裡跪坐到現在?」

「是。」青如點頭,就再沒有說下去。東方駿炎在她頭還沒有點完的時候就快速向大廳而去。

溫玉還保持著筆直跪坐的姿勢,膝上的刺痛讓她幾乎將唇咬穿,臉上卻還是淺淺的毫不在意的笑意。只是臉色已經完全沒有了昨晚的豔麗,現在是死灰色。毫無生機的死灰色。

「出嫁從夫,你做得還真是好。」東方駿炎看到她的臉色時,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從來沒有過的心痛,到了嘴邊卻變成了深深的諷刺。

溫玉微微點頭,「謝爺的誇獎。」

「你……」東方駿炎氣結。這個女人從嫁他那天開始,就仿佛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木偶。無論他怎麼樣對待她,都像是將東西拋進了無底的深淵,連聲音都不曾有。「起來吧。」

「謝……爺。」溫玉的聲音很弱,幾乎這兩個字只是在呼吸。可是,跪了一夜的腿,哪還站得起來呢?

東方駿炎冷眼看著她掙扎了三次,最後都沒有站得起來。忍不住鐵青著臉上前,一把將這個女子橫抱在懷中。

「名義上我還是你夫君,有些事你可以開口讓我幫你。」

「嗯。」溫玉垂頭,低低地應了一聲。「謝……」

「閉嘴。」東方駿炎手臂一用力,低吼道。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討厭別人對他的尊稱。因為在這個纖弱女子的口中,這是一種無法拉近的距離。

將溫玉安頓在自己的床上,幾乎是放下她的同時,青如就撲過來抓著溫玉冰涼的手。

「小姐,小姐。」

「我沒事,只是有些累了。」

「你的膝……」

「只是一夜,不礙事。」溫玉緊緊地握了一下青如的手,又抬眼看向站在一邊的東方駿炎。「將軍請便,有勞了。」

東方駿炎淡淡點了點頭。「好生照顧著自己,好歹也是皇上賜的物件。」

「溫玉不會給將軍添麻煩。」溫玉的笑仍舊是溫和的看不出一絲破綻。「聽說樺嵐姑娘跟隨將軍七載,將軍還是擇日與樺嵐姑娘完婚吧?」

東方駿炎走到門口的腳步停了下來,僵了半晌,冷冷地說:「我的事還輪不到公主來操心。」

他沒有轉身,所以溫玉的淚水可以肆無忌憚地打溼冰冷的臉。

「小姐,將軍走了。」

「嗯,青如,好痛。」溫玉低低地呻吟,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不停的流著。痛,錐心刺骨的痛。膝上痛,心上更痛。

「小姐,要不叫個大夫來看看吧?」青如焦急地說。

「不。」溫玉的臉上布滿了水滴,已經分不清是汗還是淚。「忍,忍一忍就過去了。就像,在宮裡的時候一樣。」

「小姐,我以為你嫁出了宮,就可以不用這樣受折磨,可是,為什麼小姐做得這樣好,將軍還是這樣不放過小姐呢?」青如哭著將溫玉的褲腿剪開。雙腿的膝蓋紅腫不堪。

「因為我的原因,他不能給自己愛的女子一個名分,生我的氣並不過分。」

「那是皇上的意思,與小姐有什麼關係?況且若不是嫁給將軍,咱們也不用來這寒冷的地方。小姐腿上的病也不會這般嚴重。只是,既然天意讓小姐嫁了,為什麼小姐不把握呢?」

「我配不上。」溫玉低低的回答。「青如,他是領兵打仗的將軍,也只有樺嵐姑娘那樣的人才配得起他。我沒事,真的沒事。」溫玉的聲音越來越弱,疼痛耗費了太多的體力,現在已經昏昏欲睡。

屋中的人都沒有注意到門外的東方駿炎將這最後幾句一字不落的聽進了耳朵。

「好痛。」溫玉在睡夢裡呢喃著。「十七哥哥,好痛。」

「溫玉,醒醒,你覺得哪裡疼?」一個男子的聲音將溫玉輕輕喚醒。首先落入眼中的,緊緊皺起的眉。那眉很俊朗,帶著難得的溫柔。

「將軍?」溫玉不確定地叫了一聲。

「嗯。」東方駿炎點頭。

溫玉借著昏暗的燈光環視了一下,慢慢撐著身子坐起來。「對不起將軍,我沒想到自己會睡這麼久。」說完,竟要起身離開。

東方駿炎一把將她按回去,「已經半夜了,你還想把所有人都折騰起來不成?」

溫玉垂頭沒有回答,感覺到東方駿炎脫了靴子,翻身躺在自己身邊。距離是如此的近,連他的睫毛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溫玉下意識地向裡移了移。

「我不會吃了你。」東方駿炎不滿地說,伸手將溫玉扯到懷裡,下顎抵在她的額上。「你這個人真是讓人生氣。」

溫玉被迫靠在東方駿炎的懷裡,沒有回答這句話。因為她已經極儘自己所能去與他相處,聽他的,尊敬他,處處為他著想。她真的沒有辦法明白到底哪裡讓他生氣了。

「溫玉,以後不許像那日宴會那樣打扮了。」

「嗯。」溫玉應著,卻連一句為什麼都沒有問。

「你那樣的打扮,太美。」東方駿炎自語似的低低地說著。攬著溫玉的手卻沒有放鬆。

太美?溫玉不易察覺的輕輕嘆氣。原來他已經忘了。

東方駿炎又是十幾天沒有出現,仿佛那夜抱著溫玉低低自語的男子,只是溫玉一個自己安慰自己的夢。

「報,十七皇子到。」

兵士的話音才落,十七皇子已經笑著出現在東方駿炎的視線中。依舊是那樣瀟灑自如,不為紅塵所累。

「別來無恙?」東方駿炎大笑著一拳打過去。意料之中,晨緒一掌將拳頭接下,兩人相視而笑。

「你怎麼有空到邊疆來看我?」

「少自作多情。前兒我十九妹妹隨你來時,我沒在京裡。想著小十九也該想我了,來看看她。」

東方駿炎回頭道:「去請夫人。」

「別,還是我去得好。小十九腿上不方便,怕是來了這苦寒的地方,腿沒一日是不疼的吧?尤其今天又落了雪。」晨緒嘆息著,卻也注意到東方駿炎詫異的臉色。「你不知道她的腿有腿疾?你這夫君是怎麼當的。」

「她從沒有提過。」東方駿炎說著,心裡卻已經在微微泛疼。

「算了,打小就這毛病。她安心不讓人知道的事,你就是再怎麼也不會知道。」晨緒倒是極清楚溫玉的脾氣。「她名喚溫玉,當真就是個溫潤如玉的性兒。只是看著倒是溫和,內裡倔強的要命。」

東方駿炎苦笑一下。溫潤?她對自己倒是溫潤至極了,甚至連個喜怒哀樂都沒有。

「晨緒,你這個妹妹當真是特別。」

「嗯。就因為她長大的方式與我們都不同,所以簡單至極。你也知道吧,她的母親是個宮女。所以她受的罪比我一輩子加起來的都多。她的腿,就是因為被太監處罰落的病根。」

「被太監處罰?」東方駿炎難以想像,這所謂的公主頭銜的背後,到底混了溫玉多少的眼淚。

「那是她母親過世之後不久的事,管書庫的司事太監因為她在整理書的時候擺錯了位置,罰溫玉在雨裡跪在青石階上一天一夜。還虧了我那日去書庫,要不小十九這腿怕就保不住了。」

「所以,她的腿每遇溼寒,或者勞累過度都會疼?」東方駿炎的臉色猛得變了。難怪那日在車中她會抱著膝蓋蜷縮,難怪她會將火爐放在膝蓋上,難怪她長跪之後會疼得在夢中醒來。

「怎麼了,駿炎?」

東方駿炎緩緩地搖頭。當時溫玉是以多大的毅力偽裝出那樣淡淡的笑容的。可自己竟因為一時的無名怒火,讓她生生地跪了一夜。如今想來,那又是怎樣錐心的疼?

一面說著話,一面已經走到了溫玉住的院子。她立在樹下,呆呆地看著落滿了雪花的枯樹。她著的是白色披風,幾乎讓人覺得她隨時都會隨著飄然的雪花離去。

「小十九。」晨緒笑著叫她。

溫玉回頭,笑靨正落在東方駿炎的眼裡。原來,在那樣一張淡漠的臉上,也是可以出現如此明麗的笑容的。

溫玉笑著撲到晨緒的身上,雙手摟著晨緒的脖子。

「十七哥哥,你什麼時候來的?」

「我今天才到,來和駿炎商量些事情,再看看你。怎麼瘦了很多,難道駿炎欺負你了不成?」順著晨緒的目光,溫玉才發現,原來東方駿炎就站在晨緒的身後。

溫玉頓了一下,放開摟著晨緒的手,過去攬住東方駿炎的手臂,笑道:「才沒有呢,駿炎對我像十七哥哥對我一樣好。」

駿炎,這兩個字在她的嘴裡出來,讓人的心都悸動。東方駿炎怔怔地看著緊靠著自己手臂的人。

溫玉,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呢?

東方駿炎從軍書文件中抬起頭,靜靜看著對面的溫玉。她在燈影下看書,略微低了頭,嘴角上帶著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溫玉的目光也慢慢移過來。

「為什麼要在晨緒面前裝出我對你很好的樣子?」想到她今天對晨緒的親近,東方駿炎的心就會不自覺的抽動。

「爺本就對溫玉很好。」

「喚我駿炎。」

「本是今日在十七哥哥面前驕縱了些,還望爺不要見怪。」溫玉放下書,起身對著東方駿炎屈膝道。

「喚我駿炎。」第二次的重複,東方駿炎的語氣中已經夾雜了太多的憤怒。多的連他自己都吃驚。

溫玉木然地抬頭望著他,似乎要說什麼,卻最終低下頭沉默。東方駿炎走近她,溫熱的手指捏在她冰冷的下顎上,強迫她將目光放在自己的身上。

「難道本將軍的名諱不配從公主的尊口中吐出嗎?」

「是溫玉不配喚爺的名諱。」溫玉順從地將頭仰起,直直地看著他。可是,她的順從卻讓東方駿炎感到一種在她身上從未有過的抗拒。這種抗拒讓他的手不禁放下。

「時候不早了,睡吧。」

「爺安寢吧,溫玉告退。」

「回來。」東方駿炎脫口而出。「你是正室,你不睡在這裡,打算去哪兒?」

溫玉怔怔地回過身,好一會才溫溫地笑了笑。「爺又何必強迫自己來憐憫溫玉呢?」

「什麼?」

「我還要去看看十七哥哥,爺安寢吧。」溫玉低眉道。緩緩地退了出去。

溫玉,你究竟讓我拿你怎麼辦才好?我要給樺嵐一個名分,可我又是那樣捨不得傷害你。你為什麼總是疏離的對待我?難道我之於你真的不過就是兩年的一個過客嗎?終究在你心裡,沒有將你我的這場賜婚當做真正的婚約。

「小十九,你何必呢?」晨緒飲了口酒,無奈地看著坐在身邊的妹妹。

「樺嵐姑娘真的與他很配。我不想隔在中間。所以,十七哥哥,回京之後無論如何也要幫我求了這道聖旨回來。」

「你聰明,給我想個容易說的名目出來。」晨緒無奈地說。真是個費力不討好的差事,縱是父皇偏寵他吧,這件事也免不得會挨父皇一頓罵的。

「七出之條,哥哥你挑哪個就是哪個吧。」溫玉笑了笑,一口酒慢慢的落在肚子裡,灼得她險些落下淚來。「等聖旨下了,哥哥會來接我吧?」

晨緒偏頭,伸手揉了揉溫玉的頭。「當然。當日在書庫裡,你幫我做策文得了父皇稱讚,我問你要什麼,你還記得你怎麼說的嗎?」

「希望日後能有一天離了這牢籠,雲遊四海。」

「其實,十九,以你的才學容貌,就是駿炎不愛你,也不會落到今天的地步。你是不是把你自己藏得太嚴實了?」

溫玉定定地看著夜空,而後淡淡一笑道:「十七哥哥,溫玉的娘並沒有做錯什麼是嗎?」

「嗯,怎麼這樣問?」

「她不過是對一個心裡有別人的男子痴情罷了。」溫玉抹了一下眼睛。「所以,溫玉怕了。」

晨緒當然明白溫玉的意思。看多了那樣的人間悲劇,又能有幾人還相信這世間會有真心呢?

「十七哥哥,若是有一日你完成了心中所想,能不能不要狡兔死,走狗烹?」溫玉似乎是醉了,嘴裡含糊地問著。頭卻已經搭在了晨緒的肩膀上。

「我知道瞞不過你。我答應你。十九,從你做那將軍鼓的曲子時,我就知道終有一天你會這樣說的。」晨緒將妹妹攬進披風中,就像從前一樣,無論溫玉受了多大的委屈,只要睡在他的肩上,都是帶著安靜的神色。

皇子之中,爭皇位的大有人在,出謀劃策的也大有人在。卻始終沒有人知道,為十七皇子籌劃的人是誰。正因為查不出,所以他從未被人握住把柄。其實這個人,不過是個柔弱的女子,單純的用自己的方法保護著自己的哥哥。

轉眼,草長鶯飛三月天。老皇帝卻再也沒有機會看到山花爛漫。一切都在晨緒的掌控中。溫玉說的沒錯,老皇帝固執的相信自己的永生,所以並沒有立太子,更沒有留下遺囑指定皇位的繼承人。

溫玉還在虎躍關的將軍府中靜靜的生活著。不遠不近的做著她的將軍夫人。東方駿炎似乎也就這樣默許了她搬到偏房。從晨緒走後,他對於溫玉,開始了與以往別無二致的井水不犯河水的生活。

「小姐,將軍來了。」青如在院中高聲道。話音未落,一個高大的身影已經滿滿地將日光遮去,深深的影子覆在榻上人的身上。

溫玉睜開眼時,東方駿炎已經俯身將她從榻上拉起來。這時她才注意到,東方駿炎的身上穿著黑色的戰甲。

「要出兵?」溫玉的心驚了一驚。想來京中是兵變了。

「嗯。你留在虎躍關,我留徐成守關。」

「京中兵變是嗎?我十七哥哥如何了?」溫玉急忙問。她知道以晨緒的性子必是做的滴水不漏的,可這一次她不在哥哥身邊,總是放心不下。

「看來晨緒並沒有騙我。他身後的籌劃者果然是你。」

見他說出來,溫玉並沒有驚慌,只是涼涼地笑了笑,「總歸還有一個人是需要我的。不知將軍可能帶我一起去?」

「既然你可以幫晨緒守住皇位,我想,你幫我守住這小小的虎躍關不是什麼難事吧?」東方駿炎賭氣似地將虎躍關交在了溫玉的手中。經年之後,再次想起這場離別時,東方駿炎甚至覺得,是自己親手將溫玉送到了鬼門關。

「好。」溫玉點頭,答應的甚為爽快,臉上泛著留戀的神色。

東方駿炎與樺嵐並轡而行,朝陽之中他們的身影彼此交錯。溫玉站在城頭上看著漸行漸遠的軍馬,將手中的鴿子放飛。那是她臨離開京城時向十七哥哥要的,但願還來得及。

「報,突厥前部以兵臨城下。」這是這半個月以來幾乎天天聽到的戰報,徐成的拳握得死死的。將軍走後幾天,突厥趁城中軍衛空虛,突然大舉進攻。可是,城中軍糧本就不多,現在幾乎已經斷糧。若是虎躍關失守,他也只好殉城以報將軍。

「報,將軍夫人到。」

徐成抬頭,溫玉已經徑直走了進來。

「徐將軍可有退敵之策?」

「明日屬下保夫人衝出虎躍關。」

「連報信的騎兵都衝不出去,將軍覺得你帶著一個弱女子可有出去的希望嗎?」溫玉眼中是滿滿的瞭然。看著徐成啞口無言的低頭,溫玉接著說:「今晚將軍可令城中軍士飽食,明日一早盡全力送將軍出城。」

「不行,夫人,屬下答應過將軍,人在城在。」

「徐將軍,我也答應過將軍,替他守好虎躍關。你出城之時,留意突厥兵的位置,向南去京城。我只能盡力撐三日。如果一切都順利,三日之內定能回來。」

徐成呆呆地看著面前的夫人。這是那個在將軍面前順從文弱的公主嗎?她的冷靜,她的睿智,幾乎可以匹敵徵戰沙場多年的將軍。

「請徐將軍相信溫玉。」溫玉手撫腰間,低低地屈膝道。徐成慌忙跪下。

「屬下定不負公主之託。」

徐成畢竟是東方駿炎手下的猛將,雖然受了重傷,但也殺出了重圍。只是,因為傷勢過重,才行了一天一夜便已是支持不住,墜下戰馬後昏迷不醒。

「哥哥,哥哥。」樺嵐急切的聲音,讓徐成慢慢轉醒,卻已聽到帳外兩個男子低低的爭吵。

「東方駿炎,你給我解釋清楚,怎麼回事?」

「京中兵變,我奉旨回京。我……」

「那你為什麼沒有帶著我十九妹一起回來?溫玉為你費盡心思,甚至不惜傷了自己,你就是這樣對她的?將她自己扔在邊疆?」

「突厥五年沒有進犯,我並沒有想過會在這個時候突然進兵。」

晨緒緊抓著東方駿炎衣襟的手頹然放開。「我也沒有想過。可是,溫玉竟然料到了。」

「什麼?」

「在你到京中之前,溫玉飛鴿傳書給我,說她發現最近朝廷經常剋扣你的軍糧。之前她始終沒有想明白為什麼十一皇子那麼有恃無恐,但是看完軍糧的帳目她突然覺得,十一是打算借突厥的力量。」

「所以我才到京中,你就令我火速帶兵回來,甚至和我一起回來?」

「我不能眼看著小十九有危險。就像這麼多年來,她不忍心看到我有危險一樣。」晨緒的淚就這樣毫無徵兆地落下來。

「她既是能料到,定是心裡有了計策的。」東方駿炎篤定地說。可是,與其說是相信,不如說是一種希望。雖然近乎飄渺,但終究好過沒有。

溫玉,你將自己藏得太深,我無法去了解,但我真的希望,這一次,我的相信是對的。無論如何,一定要等我。

溫玉靜靜地坐在鏡子前看著鏡中的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張臉上帶上了凝重與淡漠?十年前,還是十一年前?時間都太過久遠了,遠的已經記不清了。溫玉穿著大紅雲錦的衣裳,起身淡笑。

他說,不許再這樣穿,太美。可是,再如何美,也終究沒有在你的記憶中留下痕跡,不是嗎?駿炎,可能你永遠都不會知道,那才是我與你的第一次見面。

「夫人,兵馬已經集結。」

溫玉站起身,莊重地走向城頭。在所有兵士的注視下,婷婷地立在戰鼓旁。

「我,靖國公主溫玉,願與在場軍士一起,與虎躍關共存亡。戰鼓不息,進攻不止。」說罷,溫玉拿起鼓槌重重地打響了出徵的號角。成敗在今,東方駿炎,我會信守諾言。

行軍中的東方駿炎驀然聽到戰鼓聲。那旋律正是那日宴會上溫玉奏的曲。

「是戰鼓?傳令下去,火速行軍,務必在一個時辰內趕到虎躍關。」東方駿炎大聲吼著。

「將軍鼓還響,十九現在還沒事。」晨緒長長地舒了口氣。

「真的?」

「將軍鼓是小十九為你做的,天下也只有她會奏。將軍鼓響,必是背水一戰,若是此時裡應外合,突厥的軍隊必然潰散。」

城頭上那一抹火紅的身影,逆著光專注地擊著戰鼓。那一起一落中,都是滿滿的昂揚士氣。溫玉的臉慢慢轉向城下,亂軍之中,東方駿炎黑色的身影是那樣出眾。他的劍和著這鼓聲起落,宛如那日在殿堂上一般默契。

「終於有一天,我可以用這樣的方式與你並肩殺敵。」溫玉的嘴一張一合著,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擊鼓的手猛然落下,一條蜿蜒的血道沿著她的手尖垂直滴落。肩上是強弩箭射穿的血洞,因著一身的紅裝,看不分明。

戰鼓的聲音一直響到這場血戰的結束。反反覆覆地奏著將軍鼓。所以,誰都沒有察覺到,城頭那紅衣女子漸漸冷卻的身體。她總是那樣的不被注意,卻總是在不經意間讓人無法忘記。

東方駿炎呆呆地抱著溫玉冰冷的屍體。突厥的軍隊潰散而逃,他第一時間衝上城頭,見到的卻只有這具屍體。

「小姐說,如果她在戰中死去,要我無論如何將將軍鼓奏下去。」青如悄悄地將眼淚抹掉。她的小姐,永遠都只是在為別人著想。小姐知道,斷了戰鼓會亂了將士的心。

「溫玉,你答應會陪我兩年的,難道你要失約嗎?我不是說過不許你這樣打扮嗎?你這樣的打扮太美,我不願意讓別人看到你的美。」

「溫玉,你醒醒。你不是很堅強嗎?怎麼可以就這麼懶懶地躺在我懷裡?你不是一直都要與我保持距離的嗎,那你為什麼不起來推開我?溫玉,我命令你睜開眼睛。是你說的,出嫁從夫,我讓你睜開眼睛。我不會再丟下你一個人了,求求你,睜開眼睛。」

東方駿炎瘋了似的狠狠地搖晃著溫玉的身體,眼淚一滴一滴的打在她緊緊閉著的眼睛上。

晨緒一把拉開東方駿炎,輕輕地抱起溫玉。

「十九妹,我們回家。」

「晨緒,放下她,她是我的妻。」東方駿炎一面吼著,一面將劍橫在晨緒面前。

晨緒冷冷地笑了笑,將溫玉交在青如的手中。伸手從懷中拿出一卷黃布。「這是十九妹最後向我要的東西,她不再是你的妻子。」

「十九公主體弱多病,不能生育亦不能久侍邊關。今聖恩特準東方駿炎休妻,娶徐氏樺嵐為妻。」黃絹黑字的聖旨,就像當年賜婚的聖旨一樣猝不及防地落在東方駿炎的手中。

「不。她是我的妻子,不是你說能休就可以休棄的。」

「這是小十九的意思。」晨緒狠狠地看著眼前這個幾乎發狂的男人。「醒醒吧,她已經扔下和離書去世了。別忘了,是你沒有將她留在身邊的。現在知道溫玉是你的妻了?她活著的時候,你為什麼就不能對她好一點?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你對她,不好。」

東方駿炎呆了一呆。是,他對溫玉一點都不好。從一開始就只是想趕走她,想休了她。甚至連新婚那夜都不曾對她和顏悅色。紅燭燃儘是白頭,她卻為了自己一夜安眠息了這最後的希望。他對溫玉,一點也不好。所以,她才要逃開嗎?

溫玉……

十一

距離將軍鼓最後一次響,已經三年。君山的竹林裡,一個俊美的男子坐在無名的墓前。他的面前放著一張酒案,男子的手在這酒案上慢慢地撫摸著。

「溫玉,你已經離開我三年了。還在生我氣嗎?我聽你的話,娶了樺嵐,我對她很好。可是,我很想你。你留給我的記憶都是那樣的少,對於我,連幻想你還在我身邊都是奢望。原來,你真的很惱我啊。連回憶的資格都不留給我。」

滿滿地飲下面前鴆酒,男子撫著胸口咳了很久。

「晨緒說,你第一次見到我時,穿著的就是一身大紅雲錦。那時,我在舞劍。我是記得的,溫玉。只是我並沒有留意你這個默默跟在晨緒身邊的小姑娘。他說,你忘不掉,還做了這一首將軍鼓。」東方駿炎咳著,血滴在面前的酒案上。

「你做到了陪我徵戰沙場,卻獨自丟下我。沒有了將軍鼓,我便再未舞過劍。因為那個默默看著我舞劍的女子已經閉上了她的眼睛,不再看了。她累了,不願意再看了。」東方駿炎用手攬著墓碑。

那墓碑是用玉做成的,很像溫玉涼涼的肌膚。恍惚中就像那日抱著她入睡時。

「溫玉,不要再那樣冷冷地對我了,我的心會痛。你看,我把你曾經為我擊將軍鼓的酒案帶來了。我很想再聽你擊鼓,可以嗎?」

東方駿炎喃喃地閉上眼。一直撫著酒案的手頹然落在身邊。

「公主她扔下和離書去世了」,聞言,將軍飲下鴆酒隨她而去。

我再不會丟下你一個人了……(作品名:《將軍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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