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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葉安瀾倚在圍欄上,細浪拍岸。
夜色初現,水面籠上薄霧,蓮葉田田,花枝蔓,幾許荷香彌散。點點燭光連成燈影交匯,遊客也是畫中人,隨橋拱映在水面,浮了又碎。隔岸相望,有如天上的街市,不在人間。
只有這時,他才摘下墨鏡,即使眉間一道疤,也掩不住俊逸。
黑夜是最好的保護,讓人自在漫步醉人的長街窄巷,沒有白天的前呼後擁,追堵尖叫。
葉安瀾走進小賣部,要拿一包煙。老闆娘正聚精會神的看電視---影星葉安瀾退居幕後,以製片人的身份出席新片發布會,地產大亨姜星星作為投資人也一同現身。
老闆娘動作麻利,目光一直沒從屏幕上離開,邊嗑瓜子邊指著二維碼,掃了付款就行。
正巧老闆從門外進來,念叨媳婦兒不照顧生意,就會看電視。
那女人似沒聽見,嘴裡含著瓜子皮兒,「這葉安瀾不演電視太可惜了,你瞅他一出場,那什麼男一男二全給比下去了。」
老闆這時正盯著人掃碼,「你們女人啊……哥們兒,你說女人怎麼都這樣?」他對著客人感嘆。
「哪樣?」葉安瀾拿著煙盒把玩,也不等人回答,長腿一邁走了出去。身後還傳來老闆的念叨---見了帥的就走不動道兒。
他聽這話,不禁失笑,心說:她可走的挺快?
2
程慕有點感冒,到酒吧時還是暈的。
臺下已坐了些客人,燭光幽暗看不清表情。她抱著吉他,調整好麥克風。外面吹進幾縷風,柔柔穿過沒有玻璃的木窗稜,拂的燭影散漫,掠過些許清冽味道。
這沁人的淡香勾起回憶,細指撥弄吉他弦,唱出《當我的吉他輕柔哭泣》,嗓音有些啞,韻味十足:你眼中有沉睡愛情,該如何懷抱你的愛,放眼世界,一日千裡……
這本是首有些傷感的歌,她卻調快了節奏,眉間揚起笑,唱的瀟灑大氣。
在座的客人被歌聲吸引,紛紛注視著臺上的女人。
歌曲最高潮時,眾人陶醉,卻見她在吉他上翻飛的手指慢了幾拍,撥亂了弦。即使很快重拾節奏,樂音卻不如初時灑脫,多了一分綿綿愁緒。
程慕心中暗嗔---葉安瀾。
不管是初識的青澀,還是後來熟悉了彼此氣息,他都是她唯一的意外。
葉安瀾聽著歌,緩步走到酒吧最前排,大咧咧的坐下,柔軟的目光鎖著她。
他雙臂隨意搭著沙發靠背,唇角噙著笑。
本來亂了音色的程慕,見人如此,也被逗起笑意,硬忍著唱完最後一句。
颯爽的吉他音收尾,臺下響起零散掌聲。她吐了口氣,抱著吉他無可奈何的望著那人---夜色真好,斂了他的一身光華,燭光淺影,他是只屬於程慕的葉安瀾。
他凝神看向女人的手,記得程慕指間有薄繭,如今又添了幾道深痕,就如她這許多年所歷的風霜。
3
十年前
程慕給葉安瀾取了個外號:可瘋。
彼時,倆個人在一個破棚子下躲雨。
就在剛才,葉安瀾從幾個混混的糾纏中,救了剛下晚自習的程慕。
那是兩人初遇,她在走投無路,準備拿起磚頭拍向混混時,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孩推著廢垃圾車撞過來,他們輕蔑張狂的笑戛然而止,怔愣的四散跳開,慘叫哀嚎。
接著,程慕被人拽著瘋狂的跑,直到鑽進窄巷,兩人才氣喘連連的栽在地上。
雨落下,傘丟了,程慕抬頭擋了擋,拉著男孩找地方避雨。
葉安瀾第一次被女生大咧咧牽著手,她的掌心柔軟溫熱。
棚子不大,兩人抱膝坐下。
「你是路過?還是早看見他們追我?」
「就是正好碰到,任何人看見那事,都會幫一把的。」
程慕問他叫什麼,說自己知恩必報。他說出名字時,她笑,「昨天課上剛學了句『天下安瀾,比屋可封』,今天就用上了。」見他臉紅羞怯,她朗聲,「你剛才救人的樣子特嚇人,應該叫『可瘋』---可以很瘋狂。」
見她說的沒心沒肺,好像全忘了才躲過一場危險,葉安瀾也笑起來。他的眸子亮晶晶,像天上繁星。
「我見過你,你房東是我爸朋友,他說新房客是北方人。後來好幾次,我都見你站在那家陽臺上。」-----他倚在欄杆抽菸的時候,那修長高挺的身姿很惹眼,在這南方城市,程慕第一次看見身高一米九的男生。
那天葉安瀾送她到樓門口,告別時說,「把『瘋』換成颳大風的『風』,可風怎麼樣?」
程慕說好啊。心下想---虧他想的出來粗糙比喻。他那樣姿容出眾的男生,嘴裡至少應該吟著:吹面不寒楊柳風。
4
葉安瀾的家在北方小鎮,考試落榜就進了工廠。日日在庫房搬貨。
渾渾噩噩過了一年,工友們說廠裡的姑娘都喜歡他的帥,還有人送圍巾示好。
這話點醒了葉安瀾,覺得不能安於現狀,要去闖一闖。
那陣子他正看電影《成都,今夜請將我遺忘》,於是沒猶豫,買了去那城市的票。
直到走過春熙路,溼潤的風吹著臉龐,葉安瀾才驚覺已與故鄉隔了4000公裡,沒有北方凜冽的風,沒有乾燥的空氣和黑土地。一切都陌生。
少年的夢想,上路容易,堅守卻難。
他怪自己有些莽撞,積蓄所剩不多,出門時跟父母鬧的很不愉快,也不願再伸手。夜裡擠在小旅館,啃著方便麵,翻報紙上的招工信息,天亮就去應聘。卻因沒工作經驗,也不想再賣苦力,陷入兩難。
渾渾噩噩過了一個月,山窮水盡。如果不是髮小姜星星給他影樓招模特的信息,葉安瀾幾乎要放棄了。
那時姜星星還在滿世界跑裝修工程,根本沒想過以後進軍房地產。
葉安瀾按照簡訊上的地址找了過去,進門說自己來應聘,老闆見來人背著行李,好奇起來。
「今天再找不到工作,我就直接拎包回家。」
老闆一聽笑了,招呼著人擱好行李,去試鏡
當他換好禮服,頭髮梳整一新出現時,老闆問了句,「你是混血嗎?」
當然不是!回答很肯定。
可往後,影樓的大幅宣傳海報掛出去時,很多人都這麼問,問的多了,連自己都懷疑起來。
很快,異國風的葉安瀾就成了當地影樓模特的熱門人選。再往後,便有人介紹商演臨時走秀的工作。
遇到程慕時,他到成都已一年半,收入有起色,租了間小房子。
5
那個雨天分開後,兩人很久都沒見過。葉安瀾忙著掙錢,偶爾經過程慕家,他會想起那姑娘遇到混混的臨危不亂,似乎不是第一次對付他們……
時間一晃入了夏,那天葉安瀾給家裡匯了筆錢,正在為明天拍照準備著,就聽見女孩的聲音從樓下傳來,「葉可風。「
程慕抱著個保溫桶仰頭喊人,她穿著白色T恤和牛仔短褲,露出骨肉勻停的雙腿。
葉安瀾在陽臺傾身看下去,「呦,這是知恩圖報的程姑娘不?」
程慕招手讓人下樓,他才想到女孩不好意思進男生屋。
「我自己做的甜米酒,你嘗嘗。」她捧著保溫桶舉起來,有絲絲涼氣。
葉安瀾端著抿了一口,味道好。
他彎起眉眼煞是漂亮,程慕心上一熱,感覺似自己喝了甜酒,臉也燙。
6
整個暑期,程慕漸漸習慣追著葉安瀾去看路邊模特秀。
商家搭個充氣拱門,捆上金燦燦的裝飾,弄幾盞花燈,泥兮兮的紅毯鋪地,就是走秀現場。粗糙的音響放著鬧哄的歌曲,現場主持用大白話鼓動觀眾的熱情。
這一切,在成都夏日粘膩的空氣中,都顯得躁動又市井。
可在程慕看來,葉安瀾是所有的美好。只要看著他款款走來,她的世界就變的涼快又安靜,靜到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十七歲的女孩,只簡單的迷戀一張盛世美顏。你若跟她談內裡,回答一定是顏值既人品。
還要什麼呢?很多年以後,程慕問自己喜歡他哪裡,想起的總是那張臉。
後來,葉安瀾也帶著程慕去影樓。
他不經意知道她媽媽涉嫌詐騙,債主要錢不成,就顧了混混騷擾她家,爸爸程建在廠裡看大門值夜班,沒法保護女兒。被跟蹤的次數多了,程慕也學會了隨機應變,混混們除了嚇唬她,也無計可施。
程慕說這些時很平靜,就像在講別人故事。
葉安瀾注意到她的胳膊和腿上有淺淺的疤痕,心中微痛。
從那以後,他去工作時就帶著她,護她安全,也解她煩悶。
因為那時候,程慕沒有朋友,誰願意跟詐騙犯的女兒有來往呢?
葉安瀾不在乎,反正他也在這兒也沒熟人。
7
不知不覺八月底,開學在即。
那天葉安瀾在拍新的宣傳照,女模特遲到。他換好白色的新郎禮服,長身玉立的站在棚裡。
程慕坐在攝影師身後,嘴裡含著棒棒糖,眯起眼睛看他。
一束光映著女孩半張俏臉,她抿嘴時有圓圓的酒窩。
葉安瀾看見了,隨口問,「傻笑什麼呢?」
「呵呵,」她痴了兩聲,「葉可風,新娘子穿什麼婚紗能配你?」說完,又低頭笑,想到若是自己,該選哪套。
沒聽他回答,卻見一雙皮鞋映在視線裡,與自己的矮跟涼鞋相對。她抬頭,是他走近。
「你說呢?」葉安瀾嗓音低淺,語氣認真。
程慕起了逗趣的意思,拉起他的手把玩修長的指,「兔女郎的怎麼樣?」
這話如霹靂,男人的蜜意頓時煙消雲散,一把抓起她,裹住兩支細腕,「胡鬧!你知道那是什麼?」
她撲騰著水眸,不老實的想掙脫他,挑釁到,「當然知道……」
8
倆人坐在酒吧長椅上時,葉安瀾發現程慕並不像面上那樣孩子氣,她安靜的埋於這氤氳曖昧的燈影下,竟如此相得益彰。
「幹嘛這樣看著我。」程慕扭頭見身邊人瞧著自己。
「你很喜歡這裡?」
「只是喜歡聽歌,窮學生哪有錢泡酒吧?我趁在這兒打零工的機會聽。」她攏攏長發,「媽媽做生意的時候答應送我吉他,可是錢沒掙到,人沒了。我爸爸不同意開買賣,說她腦子簡單,她偏不聽,結果沒多久便被人坑了。」
「這種清吧裡有兔女郎?」他疑惑。
「平時沒見過,偶爾客人包場開特鬧的party,會有那種。」
「你怎麼會想穿那衣服?」
「也沒有啊,」程慕清淺一笑,「只是不知誰能站在你身邊?你那樣問我,我卻想不出,只覺得搞笑的裝扮,畫面挺詼諧。」
那個晚上,葉安瀾和程慕漫步回家。
月光柔軟,燈影鋪滿長街,將人影拉得細斜。
「以後不要打工。」他囑咐著,「那不是你該去的地方。」
程慕不語,低頭摩挲著掛在書包上的吉他造型鑰匙鏈。
葉安瀾看在眼裡,頓時明晰幾分。
後來倆人都沒開口,只緩步並肩,程慕偶爾抬頭欣賞他完美的側顏,心說這樣便好。
9
程慕開學了,課業很忙,她開始住校,擺脫了混混糾纏。她沒有再去打工,也沒時間見葉安瀾。
那時候,他已經在模特界小有名氣,大街小巷時常能見到他拍攝的廣告。
程慕想他的時候,就去看海報,他或英氣勃勃,或溫柔魅惑,卻都不是與她相處時的面貌,那是別人不曾見過的葉安瀾,未加修飾,黑髮柔柔擋住眼睫,隨便一件T恤套在他身上都好看,如赤子般熱烈又簡單。
一天放學,程慕遠遠看見校門口有人在等。
她歡跳著迎上去,「你都沒卸妝?」
他臉上有汗水浸過粉底的油膩,頭髮凌亂的支楞著。
「生日快樂。」他眼裡有光,從身後舉過一個琴盒,「第一時間拿到就找你,沒時間卸妝。」
程慕怔愣,悻悻打開,是把玫瑰木的美產吉他,經典的蠍子紅色。她曾經在網上看過價格,至少4萬塊,「這我不能要,太貴重了。」
女孩退了兩步,把琴推回去。
「慕慕,下個月我要去演員試鏡,等以後成了大明星,你彈著它錄電影主題曲。」葉安瀾開心道,「不要推辭,否則我都覺得白拼命趕了幾個月的場子。」
10
去試鏡的前一天,程慕打電話,說已經會彈幾首曲子,想唱給他聽。
「葉可風。」她攥緊了電話,「總有一天,你要離開的吧。」他說過最好的舞臺在京。
「嗯。」他沉聲,聽見女孩吸了吸鼻子,輕說聲「好「,就掛了電話。
程慕沒有等到唱歌的機會。
見到他是在急診室,人在巷子裡被追著打。滿臉是血,胳膊也骨折了。
警察從他手機通訊錄最近通話裡找到程慕,那之前,葉安瀾說試鏡完畢,想聽她唱歌。
程慕正琢磨著結果可能不好,忙調好吉他,心慌慌的等人。卻接到了讓去醫院的電話。
她哭著見葉安瀾從搶救室裡推出來,頭上包了厚紗布,眉毛上縫了針,手臂裹著石膏,衣服被血浸透,被走廊白慘慘的燈照的泣瀝。
「葉可風,別嚇我!你會成名,有很多房子和車,還有美女大明星!你要是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受傷的人微微睜眼,「死不了。就算死了,你這嗷嗷哭,肯定嚇得黑白無常立馬放人。」
她被逗笑,又紅著眼,「是誰?」
他乾裂的唇動了動,「是跟著你的那幾個小子。估計是沒嚇住你,債主不給錢,把氣撒我身上了。」
「我這就去告訴警察!」她轉身,卻被虛弱的人拉住。
「別招他們。我現在護不了你。沒證據,警察也沒辦法。混混也沒佔便宜,血不比我流的少。」
程慕緊緊箍著他的手,「你一定沒事,有我在,一定沒事!」
此時春節臨近。南方的冬天陰冷潮溼。
程慕除了回家做飯,剩下時間都醫院不眠不休。小姑娘家裡雖不富裕,但也是獨生女,做飯也是摸索著來,被油點子燙,刀切了手都有過。
每每葉安瀾見到創可貼,都皺眉要說叫外賣就行了。
「你不是一聞外賣就想吐嗎?」她拍拍他腦門,「吐一地,還得我收拾。」
他被噎的接不上話,便凝眉不語。
有時候,她望著輸液管裡滴滴流入他身體的藥水,就感覺像沙漏偷換著時光,若此去不返,不如就此駐足。
那甚至成了他們最美好的歲月。心無旁騖,一個動作一個眼神,都知道彼此所盼。
葉安瀾康復很快,不久就回家。程慕仍常照顧,細緻妥帖。
「慕慕,你把我養饞了,以後怎麼辦?」
有次,他喝完瘦肉粥,舔著嘴唇,挑眉問。
「你找個會做飯的姑娘跟著。」她彎身洗碗,露出一截瓷白的腰。廚房裡飯香未退,是一片人間煙火色。
葉安瀾走到人身後,扯她衣角蓋住細嫩的皮膚。
程慕一驚,轉頭見他就在跟前,臉瞬間紅的發燙。
他眯起眼睛,退身扯開距離,「跟我走怎麼樣?」
她捂著眼睛,輕嘆一聲,「不是真被揍傻了?」說著,撫上他眉間的疤痕,「拍電影的時候,有特寫可怎麼辦?」
葉安瀾眼色一沉,擒住她調皮的手指,「我要離這了。」
受傷那天試鏡沒過,導演說他鏡頭感好,但缺專業表演訓練。他琢磨很久,決定去考中戲或北影的表演系,再參加高考是唯一出路,否則這一生只能做模特。
他一直記得程慕得知離別將至時的表情,眸子裡浮光清淺,如墜寒潭。
葉安瀾抬手,女孩的淚水劈裡噗嚕的落在指尖,他心疼,「陪我過年吧,慕慕。」
11
幾天後是大年三十,春運車票難買,葉安瀾準備大年初二走。
程慕的父親上一周夜班,她中午跟爸爸吃了年飯。轉身準備晚餐,叫葉安瀾來家裡。
電視裡播著春晚,桌上擺了筍乾炒肉、臘香腸、燒甜白、青菜湯。她知道北方人過年吃餃子,特意準備了麵團和肉餡。成都姑娘不會擀麵皮,葉安瀾挽起袖子拿起擀麵杖,三壓兩轉,圓糯的麵皮便成型,程慕接過來放在掌心,小心翼翼的包成餃子。
胖乎乎的水餃出鍋時,裹著幾團熱氣撲在倆人臉上,尋常日子的味道。
可誰也沒動幾筷子,酒喝了不少。程慕一杯接一杯,頗有幾分豪氣;葉安瀾也陪著灌,卻一直清醒。
微醉的程慕說自己寫了歌,要唱給葉可風。
他抱著胳膊松垮的倚在沙發裡,目光灼灼的望著女孩。
她調弦,清清嗓子,緩緩開口,「日子好長,充滿希望;迎合歲月,努力生長;往日不悔,來日方長…」
歌到這裡,窗外鞭炮聲已響成一片,她又唱一句,淚水奔湧而下。葉安瀾沒聽清,被那漫天的煙火吸引,一把抓起程慕跑到陽臺上。
煙花映得夜如白晝,一團團一簇簇,騰空又散落,盛放卻消逝。
他們肩並肩望著天空,是最好的除夕夜。
「剛才一句你沒聽到。」她氣惱。
他沒扭頭,「以後有的是時間,你再唱給我聽。」語氣輕鬆,仿佛從不打算天各一方。
可惜沒人知道,最後的歌詞是:三兩暖酒,與君白首。
而他再聽這句,竟是十年後。
12
離開那天,冬天的雨讓寒冷加劇。
直到進站前,葉安瀾也沒等到程慕,電話無人接聽。
他一步三回頭,眼看著火車緩緩移動,玻璃上的雨水使窗外一切都朦朧,他有點恍惚,似從未在這停留,他的到來只為遇見程慕,他的離開卻留遺憾。
葉安瀾回到北方小鎮,重新抱起書本日以繼夜的讀。
程慕的電話始終關機。他託朋友去她家找,鏽跡斑駁的鎖掛著門。她消失的徹底,葉安瀾想那會不會是一個夢。
那年夏天,他被中戲錄取。
再一次告別父母離家遠行,是帶著與之前不同的榮光。
四年大學生活忙碌充實。葉安瀾憑著出色的外表,獲得很多資源。
畢業後兩年,已經積累了巨額財富,他拿一部分入股姜星星的工程公司,卻不想這傢伙真有掙錢的天賦,短短幾年進軍房地產,雪球越滾越大。
這期間,有很多女人試圖接近葉安瀾,嬌媚柔軟的、霸道直接的,直接送別墅豪車的,都遇見過。
他恍惚,在那些女人的眼波流轉裡,又看到那抱著吉他的女孩。可惜她們都不是,可惜他再也找不到那個腳踩人字拖,頭髮隨意挽起,會為他的傷哭出鼻涕的姑娘。
葉安瀾數次回到過成都,動用所有關係,都沒找到程慕。他還親自去她的學校問,負責接待的老師看到大明星,只顧著畢恭畢敬,順便還得應付堆在辦公室外聞風而來的迷弟迷妹們。
探訪並不順利,學校只說唯一的線索是程慕因某些事退了學,至於具體,校方諱莫如深。
送他出門時,接待老師一再抱歉,「葉先生,希望您理解,總之不是好事。我們這是市重點,不好傳出去的。」
13
葉安瀾決意退隱是件很偶然的事。
他去朋友的會所打牌。在座的人非富即貴,會所日式風格,細竹翠松、方亭圓橋、淡淡霧氣在水上流散,滿池錦鯉鱗光瀲瀲。
有人攜家帶口,夫妻倆出牌一唱一和,頗有舉案齊眉的意思。會所裡闢了兒童區,幾個小童玩沙子,一旁大人時不時過來勸哭拉架,再弄不住了,兩口子一起抱著娃娃哄,甜言蜜語帶嚇唬,各種招數全來。
葉安瀾懶洋洋倚在沙發裡,手心攥著牌,見人家過日子的煙火氣,又想起那年除夕在程慕家的點滴。
他瞬間覺得浮華光影很虛無,忙起來時,連睡覺都奢望,更別提過清閒日子。
「葉帥,出牌啊。」旁邊有人叫,「你再擺這猶豫造型兒,在場的幾個妹妹都要唱《思凡》了。」
葉安瀾啞聲一笑,「今兒這牌沉,我拿著費勁。」
說著,便起身走去庭院,一支煙叼在嘴裡,抬手護著打火機,星點明滅細煙浮漫,吸了一口,這味兒也不對,一股澀痛從肺鑽進心。
正煩著,姜星星打電話,說投資新劇請他當男主角,女主是當紅炸子雞。
葉安瀾一聽,把菸捲咬在嘴裡,痞聲道,「拍他大爺,老子不想幹了!」
14
退居幕後的葉安瀾,眼光獨到,投資都很成功。
身邊人們正為他歡欣鼓舞時,這傢伙卻消失了。
過了一段日子,報紙上出個新聞,幾個涉黑團夥被警方一鍋端了,之前都苦於沒證據不能起訴,後來聽說有人重金懸賞搜集線索,才掌握了把他們繩之以法的證據。
葉安瀾再回到人們視線時,宣布的新投資是拍一部打擊掃黑除惡的電視劇。姜星星罵他瘋了,現在的市場都愛看甜寵+懸疑+古風,誰稀罕老舊題材?
葉安瀾不為所動,「我給你寫張條兒,賠錢算我的,賺了咱倆分。你別忘了告訴編劇,女主名叫葉思慕。」
姜星星見他說這事時,眼圈泛紅,忽地一拍腦袋:「哥們兒,是不是有程慕的信兒了?」
「辦那事兒的人掃聽的,」他往後一仰,「那次大年初一,她爸爸在值班室門口被要帳的幾個黑社會揍,她趕去的時候,程建正拼命攔著他們別去家裡,混混又嚷嚷要去找我麻煩,程慕見攔不住,不知從哪兒抄了刀,直接把一流氓扎死了。」
「坐牢了?」姜星星吧唧了一口酒。
「不夠年齡,正當防衛,進了少管所,過幾年出來了。」葉安瀾單指彈了下菸灰,青白色的煙掩著他臉,「她剛進去,程建就病故了。後來也沒人知道她去哪兒。」
「這叫什麼事兒?」姜星星繼續倒酒,「還不如沒消息呢,省的鬧騰。」
許久,葉安瀾苦笑,幾把捏扁了空煙盒甩手扔在桌上,「她就是躲著我。」
15
後來葉安瀾不再提程慕,也沒繼續找。
他很明白永遠也找不到一個藏起來的人。
姜星星笑他倆默契,一個躲著,一個不找,像海鳥和飛魚。
葉安瀾覺得有道理,車裡循環播周杰倫《珊瑚海》。覺著可以紓解情緒,又想起了程慕那年寫的歌,經年累月的有點記不清,於是他打開手機備忘錄,寫上歌詞,怕忘的更多,「日子好長,充滿希望;迎合歲月,努力生長……」
也不知碰了什麼功能,手機來了個網頁搜索,一首完整的歌詞出現了。
葉安瀾揉揉眼睛,還有個音頻。他顫抖著點開,吉他聲朗朗而來,女人淡雅的嗓音敲擊耳膜,他指一松,手機掉了,音樂散了幾秒又響起,是程慕在低唱:三兩暖酒,與君白首。
此時,手機屏幕亮了下,標題是後海酒吧。
16
葉安瀾找到程慕時,她正在唱歌。
程慕出來後來了這,找不到工作,她又開始洗碗端盤子。即使露宿街頭,她也一直帶著他送的吉他,有人說限量款能賣好價錢,她笑而不語。
那時候她知道葉安瀾聲名漸起,中戲離後海很近,她就慢慢練習,去那兒的酒吧當歌手。
漸漸和老闆成了朋友。
後來她把家裡的房子賣了,在酒吧入股,生活安逸。
有時候看著電視上的葉安瀾,她毫無波動,往事已隨風散,誰也不是當時的人,再見恐是空歡喜。
就默默跟他在一個城市,已很好。
後來她看到黑惡被掃,還有他投資拍電視劇,有點想哭。不知道他做這些,是不是還記著當年。
所以當葉安瀾斂了光華從門外進來,程慕心是平靜的,又似有細沙入眼,灼熱催淚。
他卻習慣的跨坐著沙發扶手,眯著眼睛,看他的姑娘。
曾經幻想過倆人重逢,也不知是這樣平淡,似乎沒隔著十年,好像他還是那個夜色下歸家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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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安瀾就這樣往酒吧跑了數趟,程慕總是進退有度,像對著個普通朋友,他竟不知怎麼辦。
一次他剛進酒吧,姜星星電話就打來。葉安瀾二話不說往外跑。
正好下雷陣雨,水點子霹靂啪啦的砸,程慕眼望著那人衣服溼透,這一帶的停車場都不近,他還要走很遠。
她終究還是扯了傘追出去。
葉安瀾被雨澆的睜不開眼,只隱約見一片片的積水冒著泡,他抬手抹把臉,忽聽見瀝瀝雨中夾雜著急匆匆踩水聲。
回身一望,程慕舉著傘氣喘籲籲,溼發貼著瘦瘦的臉頰,更顯得眼睛大。
「你胳膊舊傷好了?受涼不會疼?」說著便把傘罩在他頭上。
他挑眉,「疼,拿不了傘。」隨後邁步往前走。
見他如此,程慕也不顧,追上去把傘硬塞他手裡,又瞪了人一眼,調頭往回。
葉安瀾握著涼涼的傘柄,想起剛才她的手很暖很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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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慕再次見到葉安瀾,是兩個星期後。
重逢後他還消失過這麼久。這讓她有點失落,嘀咕他那種男神,總不會留下來。
正思量著,人就進來。
白天的後海熙熙攘攘,酒吧還不到營業時間,顯得格外安靜。牆上的唐卡,桌案上燃的線香,陽光透過碎葉鋪進屋內的斑駁光影,都呈著不同於夜色中的清淡味道。
她聞到葉安瀾身上的藥氣,抬眼見他胳膊舊傷處貼了塊膏藥,「不讓你淋雨,非不聽。疼不疼?」
「疼。」他矮身跨在椅子上,拿起她杯子喝了口茶,「但值。」
隨手捏著一沓子合同,潦草的往旁邊桌上一撂,「那天忽然有消息這邊有院子拍賣,姜星星說適合開酒吧,我就趕去給買下來。」
那話輕描淡寫,卻沒說頗費了些周折,磨得他眼圈泛青,舊傷發作。
程慕煮了杯茶端到他面前,清亮茶湯浮著茉莉香。
「那年你寫的歌,做我投資電影的主題曲吧。」他喝了一口茶,舌尖幽甜。
「好啊,」她笑,眼睛亮晶晶的,「別嫌貴。」
葉安瀾把玩著筆在指間繞了幾圈,「歌名叫什麼?」說著,推了一張紙給她。
程慕沉吟片刻,低頭仔細地寫了四個字:為你而來。
17
葉安瀾起身告別時,程慕凝神看他背影,夏日熱氣一縷縷鑽進屋裡,趕走所有涼意。她這些年的顛沛還是有了歸途,為他停駐。
走在楊柳垂岸的水邊,葉安瀾無比輕快,他終於留住了在自己最兵荒馬亂年歲裡,上天賜予的溫暖明媚的小姑娘。
此時姜星星的電話又撥進來,「你去哪兒了,那合同要買家籤字,讓程慕籤了沒有?你得趕緊的,這上億的買賣,幾方面全盯著呢。她可別又跑了。」
聽著那端嘰裡呱啦的聒噪,葉安瀾燦然一笑,「放心,她不會走了。」
他找了她十年,重遇他不會放手,「日子好長,只為你而來」
日子好長,充滿希望;迎合歲月,努力生長;往日不悔,來日方長;三兩暖酒,與君白首;為你而來,願君停留。(原標題:《往事重提:帶上溫柔美好,男神為你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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