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死神擦肩而過(三)
爆炸過後看人心
等到下午6點鐘左右運上來一個人,右小腿在擔架上成90度角耷拉在擔架外,人已昏迷。我一看就是我的朋友,就急忙和礦山救護隊的人一起上了卡車,我的朋友躺在卡車中間,周圍有七八個人,我用腿墊在我朋友的頭下。礦區那破道兒前面已經講過,坑坑窪窪,顛簸得很,卡車鳴著警笛,一路狂奔,路上遇到的所有車輛都避讓我們,十幾裡的路二三分鐘就到了。我朋友被抬下車送到急救室,一位醫生問誰知道傷者姓名,那些人就我知道,報完姓名醫生開始檢查,我和護士將我這個朋友的水靴、工作服小心翼翼的脫下。右小腿開放性骨折,白森森的骨碴從小腿皮肉裡刺出來,雙手及臉暴露部位嚴重燒傷。醫生用酒精棉籤擦拭我朋友雙手。他雙手死死地攥著,手背一擦就掉下一層皮,在其緊握的雙手中,一層皮被我朋友緊緊地攥著,擦了半天也擦不下來,露出一點脫落的皮膚被酒精棉球多擦幾下,;露出了有點灰白色的有一毫米左右厚的、脫落的皮膚,甚是恐怖。
救護隊的人早已隨車回去了,整個醫院就我一個穿工作服背個礦燈穿高腰水靴的人。此時醫院內外圍了不少人,大部分都是看熱鬧的人。在忙亂的間隙,聽到一個聲音說:「還有剩下的」。你說這人有多損,心腸有多歹毒!難道你盼著井下工人都被炸死嗎?整個礦區都全被煤礦井下工人養著呢,離了煤礦你這個礦區、你這些人都狗屁不是!就還是落後、蠻荒地帶。這人應下割舌地獄!
我就在我朋友床邊守著,他始終昏迷,小便也不自主,尿了床上一大片,當時的醫護人員還是很負責任、很有愛心的。護士拿來褥子、床單,我和護士一起將尿了的褥子、床單換了。 隨後送來一名工人,醫生一檢查,宣布:這個工人已經犧牲了。問我認識這個工人不。我當然認識。我和這個工人在一個班一起工作過一年多呢。這時已經是半夜12點多鐘了,再也沒有運來傷亡者。後來聽說怕家屬鬧出事來,市公安局不讓再運死亡工人。礦上遂決定,找到遇難工人也不運到井上,暫時用風筒布包起來放在大巷兩邊,等搜救得差不多了,再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統一運走。我正愁沒法回礦,忽然來了一輛吉普車,是礦上幹部到醫院看看情況,正要走,我趕忙擠到車上,是最後生生的擠上去的。回到礦上一下車,嚯,下來九個人不算司機,也不知道怎麼擠上去那麼多人。洗完涼水澡回到宿舍已經是後半夜兩點多鐘了。雖然非常累,但心裡一直很緊張,又想著那個老鄉不知道怎麼樣啦,說什麼也睡不著。到了4點多鐘,好不容易才睡著,不到早上6點鐘被一陣劇烈的敲門聲驚醒。我維修隊讓全體人員上班待命。我頭一天送受傷工人到半夜才回來的事,我到了班上以及到了後來,我從來沒有向別的工人幹部說過。你如果和別人一講好像是在邀功,球用沒有。我是為了朋友。我也沒那麼高尚。
待命時都在會議室,橫躺豎臥一大片,飯點時派人到礦食堂去拿包子,也不要錢和糧票了,隨便吃隨便造。有一本地工人一氣兒吃了八個大包子,而我最多也只能吃四個。礦上一片混亂,鬧不清井下到底有多少人、傷亡了多少人。食堂不分白天黑夜不停的蒸包子,工人去領就發四個包子。當地的老百姓也就火燒屁,到食堂一伸手就領四個包子。因為當地社隊也有小煤窯,當地在小煤窯幹活的農民也是頭戴安全帽背個礦燈。一天一夜過後,礦上發覺有人混水摸魚才停止個人到食堂拿包子,統一由各隊派人打飯。當地混水摸魚的人已吃了不少包子矣。
礦山救護隊兩三個鐘頭一倒班,在井下搶險式的作業。當時開灤、峰峰等礦都來了救護隊。那救護隊的小夥那叫一個棒,那設備那叫一個先進。不像我礦救護隊,全是憑關係進去的,本事沒有,吹牛在行,狗蛋不是。
此時查清井下人數最重要,一直弄了兩三天才基本弄清有多少人沒有升井。因為當時井下爆炸過的巷道全部毀壞,搶險進展緩慢。從查「出勤簿子」到查「燈牌兒」,忙個不亦樂乎。有一個工人,「出勤簿子」上有出勤記錄,可礦燈還在燈房,可這也說明不了這個工人下井沒下井。因為有時候你的有編號的燈需要修理,就臨時發一個0號燈,而0號燈沒數兒。過了兩天這個工人出現了。原來我礦19號開工資,這個工人想回家,又想混個工再走,就到班前會上點個卯,畫上出勤回家了(外地的,不太遠)。這樣的人都是有頭有臉的人或是老工人,在畫出勤的班長那有點面子,就投個機取個巧兒,如筆者這樣不善溜須拍馬之人就不可能出現這種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