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妻（上）|梁愛琴

傻妻

梁愛琴

孩子一兩歲的時候，我常常陪孩子戶外玩，因為我的妻子傻，陪不了孩子。妻子也像個孩子，常常還要父母陪。每次出行，我怕別人知道我是妻子的丈夫，但又不得不接受這個現實，後來也就習慣了，我總要對得起自己的承諾和良心。在這個城市，除了孩子、傻妻一家人，我幾乎誰都不認識，也沒有過多社交。我算是一個沒本事的男人，我一無所有，失去妻子，我會被打回原形。我躲避旁人的目光，我沉默不說話，我隨波逐流，接受命運給予我的一切。因為我沒有膽量，也沒有能力，我太普通，連失去的勇氣都沒有……我是怎麼有了一個傻妻，怎麼在這個大城市立足的呢？說來話長。

我是一個窮小子，來自偏遠的農村，到這個沿海城市打工。我幹過建築工，發過小廣告，當過搬運工，也在超市做過......後來我在一個大學門口賣水果，這終於成為我幹得最長的買賣，因為自由，因為賺錢也不少。跟學生老師打交道還是很簡單的事情，沒有那麼複雜，水果按照質量分成高中低檔，哪一種都有顧客。我只是早起批發，整天零售，一直到夜裡十點左右，並不很累，只是熬時間。我的回頭客很多，因為我不那麼計較，樂得讓個零頭，不是特別愛說話，但這並不影響生意。

有一天傍晚，一對五十歲左右的夫婦來到我的水果攤前，女人我認得，她經常買我的水果，我習慣性地喊了一聲：「阿姨，看看買點啥？」

女人沒說話，男人卻問：「小夥子，你老家哪裡的？」

男人穿著深藍色T恤，黑褲子，臉面上顯得斯文和莊重，此刻正顯露出一點兒微笑。

「A市H縣的。」

「真是老鄉啊！」男人說著看看女人。

「哦，大叔也是H縣的？」

「嗯，我愛人經常買你的水果，說你人踏實，心好。我們單位正好缺幾名維修工，你願意幹嗎？」

我一聽很喜悅，馬上意識到這是我生命中的轉折，我決定抓住它。我按捺著喜悅問：「大叔，您什麼單位呀？」

中年男人的臉對著大學校門抬了一抬，「嗯，就這個單位。」

我也激動地看了一下校門，有點手足無措，眼睛發亮，我不停地往袋子裡裝水果，遞給女人，「阿姨，拿著吃，拿著吃！」

「你願意來嗎？」

「當然願意，願意，我當然願意！」

「哦，那明天上午八點你在校門口等我。」

「好的，叔！」

看著夫妻倆遠去的背影，我還在興奮之中，無法安定下來。我仿佛在做夢，天上掉餡餅了，而且是個大餡餅！我可以在大學工作，多麼光榮的事情呀！都看不見這對夫婦的身影了，我還處在興奮中，突然決定不賣水果了，早早收工，我要把自己搗飭搗飭。我去理了發，又去洗了澡，找了身乾淨的衣裳，時間也差不多了。我想著明天的好日子，一直很晚也睡不著。翻來覆去，我不知道最後是怎麼睡著的，早上很早很早就醒了。我梳洗一番，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說了一句，「你小子走狗屎運了！」

我來到學校門口，有點早，我在等著大叔。八點不到大叔來了，「啊，小夥子，來吧。」大叔上下打量我，似乎很滿意。

我跟在大叔後面走著，滿臉笑容，走在校園裡，我的心又一次激動了，多美的校園啊！但我按捺著心情，壓抑著步伐，與大叔邊走邊聊。

「你貴姓啊？」

「大叔，我叫張忠良，您怎麼稱呼啊？」

「哦，巧了，我也姓張。」

「哦，張叔。」

「嗯，以後你就叫張叔。有什麼事情儘管找我。」

「張叔，張叔。」

「嗯，好好幹，勤快些，多動手，多學習。」

「我一定好好幹。」

「現在你父母都好吧？」

「嗯，好.......母親去世了。」

「啊，」張叔一頓，「父親還好吧？有兄弟姐妹？」

「父親種地，家裡四個孩子，大哥，大姐都成家了，還有一個弟弟.......」

「你是老三？」

「是的。」

張叔微笑著點點頭，「嗯，好。」

說話間我們走到一座樓前，五層高，寫著後勤管理處。跟著張叔來到三樓一間辦公室，張叔打開門，走了進去，回頭說：「小張，來，先坐一下。」

張叔指一指沙發，我順從地坐下了。張叔先打開窗戶，然後打開飲水機燒水，又到辦公桌拿茶葉，往自己杯子裡加茶葉，從柜子裡拿出紙杯，「咱先喝點水。」

一會兒水開了，張叔正要起身接水。

「我來吧，張叔。」我趕緊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和紙杯去飲水機接水，一杯熱水放到張叔面前，我的紙杯放在茶几上，然後我欠著身子坐在沙發上。我需要安定自己的內心，等待張叔的派遣，仿佛在等命運的安排。

「抽菸嗎？小張。」

「不抽，不抽的。」

「好，不抽菸好。喝酒麼？」

「不喝，不怎么喝。」

「嗯，不錯。一會兒我帶你去維修科找王科長，你好好幹啊。」

「一定一定。」這樣說著，我喝了口水。

張叔拿起桌上電話撥號碼，「老王，來了嗎？.....嗯，我給你找了個人，這就給你送去啊。哦，好好......」

「走，我們過去。」

我站起來，跟著張叔往門外走。我們下了樓梯，來到一樓的一間辦公室，門開著，張叔徑直走進去，我也跟著進去。

「啊，張主任來了？」王科長起身迎接。

「嗯，給你送人來了。」張叔轉身看著我說：「小張，我侄兒。」

「啊，好的好的，」

「您好，王科長。」我趕緊向王科長點頭問好。

「坐坐，請坐啊。」

張叔就坐在沙發上，我也隨著張叔的手勢坐在旁邊的沙發上。「承蒙王科長照顧了。」

「哪裡哪裡，應該的。」

「小張，跟王科長好好幹。」

「嗯，我一定好好幹。」

「小夥子，不錯不錯。」

「那王科長，你給安排一下，我，我先上去了。」

「行，張主任，您忙，您忙。」

張叔說著往門外走，我也站起來，王科長送了兩步就回來了。

「小張，你把信息登記一下，這兩天交兩張一寸照片，給你辦入職手續。」王科長說著遞過一個本子。

我接過本子開始認真填寫。填完交給王科長，他看了看，然後帶我去另一個維修室的辦公室，這裡只有一張辦公桌，幾把椅子，還有兩個長條凳，幾個人在聊天。大家一見王科長進來，停了說話，站起來。

「認識一下，這是新來的小張，」王科長說。

「向大家學習。」我趕緊說。

有人應和著，「好，王科長。」

「李工，下班你帶小張回宿舍，安排住宿。」

「嗯，好，王科長。」

王科長走了，我踏上了新的工作崗位，從此我成了一個有工作、拿工資的人。這裡的工作比起我之前的工作都好，好上一萬倍。有活兒就幹，沒活兒就閒了，活也就是修修水管，換換門鎖，安安門窗，修暖氣管道，安燈管，修電扇，搬運和打雜之類的，沒什麼難度，只是費點時間和力氣。學校的老師和工作人員也都客氣，我喜歡這份工作，一點都不累，還特受尊重的感覺。我因為心裡愉快和感恩，什麼活我都搶著幹，不怕累，所以工友也都喜歡我。

張叔有時來看我，問些情況，看到一切順利，他很滿意。工作一段時間，我就想應該看看張叔，是他給我找了這麼好的工作。發工資的第一天我買了水果，還有茶葉想去看張叔，張叔說不用不用的，但我還是去了。

張叔家房子很大，收拾也很整齊，顏色顯得古樸，可能是年紀大的緣故，但是我卻也很喜歡。張嬸很高興，「來就來吧，還帶什麼東西？」

坐了一會兒，我就要走，「急什麼，吃了飯再走吧！」張嬸急著挽留。

「不，不了，已經很麻煩張叔張嬸。」

「吃了飯再走啊，哈哈，」一個年輕的女性的聲音傳來，那麼大聲，那麼無拘無束，有點瘋癲的感覺。我尋聲望去，一個大眼睛的圓臉姑娘張著嘴說話，眼神有點呆滯，嘴合不攏，流著涎水。

「快回去，快回去，」張嬸趕忙去拽姑娘回房間，姑娘顯然不想回去，「就不，就不，我就不。啦啦啦啦啦.....」姑娘斜著身子往我這邊看，微笑著，身體傾斜著走路，頭向天上仰.....

（未完待續）

梁愛琴，山西晉中人，現居青島，中國西部散文學會、山東散文學會會員，青島城陽區作協成員，鄉土文學社會員，文章發表於聚力閱讀、齊魯文學、膠東文學、煙臺散文、海龍屯文藝、白水文藝、知彼、情感文學、山東精短文學、井岡文學、鄉土文學等平臺，有作品入選《西部散文選刊》、《梅川》、《膠東散文年選》，簡書平臺發表65萬餘字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