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他幫乞丐治瘡，乞丐救他一命，石窟半局棋世間已三年

（重溫聊齋系列291篇《丐汕》）

話說有個世家子弟名叫高玉成，居住在金城廣裡這個地方。他擅長針灸之術，無論患者貧賤，一視同仁治療，名聲頗佳。

這一天，村裡突然來了一個乞丐，小腿上長著一個惡瘡，流著膿血，臭不可聞，倒臥在路旁。附近的村民擔心他死了，受到牽連，每天給點吃的。

高玉成看見了，心生憐憫，讓僕人把乞丐扶到家裡，住在偏屋裡。家僕們覺得噁心，都捏著鼻子站得遠遠的。高玉成卻去為他針灸，每天讓僕人送蔬菜飯食給他吃。

過了幾天，乞丐向家僕索要湯餅吃。家僕大怒，把他臭罵一頓。高玉成聽見吵鬧聲，喝令家僕送來湯餅。

過了不久，乞丐又向家僕索要酒肉吃。家僕跑去向高玉成告狀，說道：「這個乞丐真可笑！剛開始倒臥在路邊，一日一餐都吃不到。如今一日三餐還不滿足，嫌棄是粗茶淡飯，索要湯餅吃。剛剛吃上湯餅了，現在竟然索要酒肉了。像這種貪得無厭之人，真應該扔在路上不管。」

高玉成問乞丐的瘡口怎麼樣了？家僕說：「瘡口的痂疤已經在脫落了，看起來可以走動了，他只不過故意裝作痛苦的樣子，假裝呻吟而已。」高玉成說道：「酒食能花費多少錢？送給他吃吧。如果不給他吃，難免會讓他記恨於我。」

家僕假裝答應下來，卻不執行，跑去和其他家僕私下議論，嘲笑高玉成是個白痴。第二天，高玉成來到偏屋，探視乞丐。乞丐跛著腿站起來，說道：「承蒙先生搭救，不勝感激。但是，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健康，想吃一點好的。」

高玉成這才知道家僕沒有送來酒食，把他痛打一頓，讓他馬上給乞丐送去酒肉，侍候他吃喝。家僕懷恨在心，半夜裡放了一把火，燒了偏屋，故意大聲呼救。高玉成驚醒，出來查看，偏屋已經成為灰燼了。他驚叫道：「不好，乞丐肯定燒死了！」

他趕緊令家僕們撲滅餘火，尋找乞丐，發現乞丐竟然睡在火堆裡，鼾聲大作。將乞丐喚醒，他大吃一驚，問道：「房屋怎麼不見了？」眾人這才知道他是一個奇人，從此不敢輕視他。

高玉成越發看重他，讓他住在客房裡，換了一身新衣，與他同坐，問起他的名字。乞丐說道：「我叫陳九。」過了幾天，陳九容光煥發，他言談風趣，擅長下圍棋。高玉成和他對弈，根本不是對手。於是虛心向他請教，獲得不少進步。

轉眼過了半年，陳九也不告辭，高玉成也覺得沒有他少了樂趣。如果有客人來訪，必然讓陳九作陪。有時候在酒席間行酒令擲骰子，陳九每次代替高玉成擲骰子，喊幾點就是幾點，沒有不準的。高玉成無比驚奇，讓他傳授秘訣，陳九推脫說沒有秘訣。

這一天，陳九說道：「我要告辭走了，承蒙你的照顧，我打算請你喝酒，不要帶從人。」高玉成說：「大家相處得很是歡洽，怎麼就要走了？再說了，你沒有收入，怎麼好意思讓你做東？」

陳九說：「就一杯薄酒而已，花費不多。」高玉成問道：「在哪裡？」陳九回答說：「後花園裡。」此時正是寒冬，高玉成擔心後花園裡天氣寒冷。陳九說：「但去無妨。」

高玉成跟著陳九去了後花園，頓時覺得溫暖如春，來到亭子裡，只見到處都是各種各樣的鳥，成群結隊，一副春天的景象。亭子裡的几案都鑲嵌著瑪瑙和珍珠。旁邊擺著一副水晶屏風，光亮得可以照出人影，屏風中間的花樹，隨風飄搖，不時有花瓣落下，羽毛像雪一樣白的鳥兒，在花樹間穿行。高玉成大感好奇，伸手去摸，卻發現什麼也沒有，不由得驚愕了好久。

剛落座，就聽見架子上的八哥喊道：「上茶！」不一會，只見一隻鳳凰叼著一隻赤玉盤，上面放著兩盞玻璃杯，裡面盛著香茶，伸長脖子站立著。喝完茶，把杯子放進盤中，鳳凰展翅飛去。

只聽八哥又喊道：「上酒！」立馬飛來青鸞和黃鶴，叼著酒壺和杯子，放在桌子上。不一會，只見飛來好多鳥兒，叼著各種珍饈美味，放在桌子上，整齊有序，毫不雜亂。高玉成放眼望去，酒和菜都不是人間凡品，不曾見過。

兩人開始舉杯推盞，陳九見高玉成酒量大，說道：「你用大杯子吧。」八哥喊道：「取大杯子來。」只見天邊飛來一隻巨型蝴蝶，捧著一隻可以裝一鬥酒的大杯子，放在桌子上。高玉成看那蝴蝶，體型和大雁一樣，兩隻翅膀燦爛絢麗，不由得大加讚賞。

陳九吩咐道：「蝴蝶給客人敬酒。」蝴蝶瞬間變成一個美女，上前敬酒。陳九又說：「不能沒有佐酒的東西。」女子於是翩翩起舞，舞到盡興之時，跳躍而起，離地一尺多，空中彎腰，頭部和腳挨著，一個倒翻站立，身子不曾挨到地上。蝴蝶唱起歌來，「連翩笑語踏芳叢，低亞花枝拂面紅。曲折不知金鈿落，更隨蝴蝶過籬東。」歌聲優美，繞梁不絕。

高玉成喜形於色，拉著蝴蝶入座喝酒。陳九於是令蝴蝶陪酒。高玉成心旌蕩漾，控制不住，伸手去抱蝴蝶，卻見蝴蝶猛然變成夜叉，突睛暴牙，醜陋不堪。高玉成嚇了一跳，趕緊鬆手。陳九用筷子敲打著蝴蝶的嘴巴，喝令她退下。她隨即變成一隻蝴蝶飛走了。

高玉成驚魂稍定，站起來告辭。出了亭子，只見月色明亮，他說道：「先生的酒餚都是來自空中，自然是天上的仙人了，何不帶我到天上一遊？」陳九欣然答應，拉起他的手，躍到空中。

高玉成頓時覺得身子飄蕩在空中，與天越來越近，不一會，到了一個門口。門口像井口一樣圓，進去後，只見裡面亮如白晝，臺階都是光滑的石頭砌成的。中間一棵高大的樹木，大約幾丈高，上面開著紅花，大如蓮花，滿樹都是花朵。

樹下一名女子拿著棒槌正在搗衣，衣服是絳紅色的，女子長得非常漂亮。高玉成不由得駐足觀看。女子看見他，大怒說：「哪裡來的狂妄之徒！」扔來棒槌擊中高玉成的脊背。

陳九趕緊把他拉出來，責怪他不該沒有禮貌。此時，高玉成受到驚嚇，酒也醒了，無比慚愧。陳九帶他回去，白雲浮現腳下，向下飄落。陳九說：「就此別過。有一句話叮囑，你千萬不要忘了。你的壽限快到了，明天就到西山裡躲避，或許可以避免災禍。」

說完，陳九轉身飄然而去。雲朵越來越低，高玉成落在地上，發現後花園裡的景物大變，回到了現實中。

回去後，高玉成和妻子說起此事，都覺得不可思議，翻看衣服上被棒槌擊打的地方，有一塊紅色，光滑似錦，發出奇異的香味。

第二天早上起來，高玉成背著乾糧躲進西山。只見大霧遮天，辨不清路徑，慌不擇路之時，突然掉進一個石窟裡，感覺深不可測，卻毫髮無傷。定睛一看，上面雲遮霧繞，嘆氣說道：「仙人讓我逃避大限，卻仍然無法倖免，石窟深不可測，如何才能出得去？豈不要困死在這裡？」

坐了一會，忽然發現裡面隱隱約約露出光亮，急忙循著光亮前行，卻發現別有洞天，有三個老人在下棋，看見高玉成，不予理睬，繼續下棋。高玉成於是蹲下來觀戰。

一局下完，把棋子收入盒子裡，一位老者才問道：「你從哪裡來？」高玉成說道：「不小心掉下來，迷失了路徑。」老者說道：「這裡不是人間，不宜待在這裡，我送你出去吧。」把高玉成引到石窟下面，雲彩託著高玉成到了地上，卻見落葉遍地，已是秋天，不由得大驚，自言自語說道：「我冬天來的，怎麼變成了晚秋時節？」

高玉成到了家裡，家人大驚，相擁而泣。妻子說道：「你走了三年，我們都以為你不在人世了。」高玉成卻說：「真奇怪，我感覺才一會兒。」從袋子裡拿出乾糧，已經變成灰燼。

妻子說：「你走後，我夢見兩個官差氣勢洶洶地闖進來。問你去了哪裡？我說你外出了，責問他們怎麼能闖進內室裡來？他們連連說著怪事，就走了。」高玉成這才明白，他遇見的是神仙，妻子遇見的是鬼魂。

這以後，高玉成每一次見客，都會穿著那件有紅點的衣服在裡面，滿座都會聞到香味，既不是麝香也不是蘭香，如果出了汗，香味更濃。

（圖片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