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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癩子本名曾重一,因為小時候長過癩子的緣故,大夥都叫他曾癩子。曾癩子從小父母雙亡,鬥大的字不認識幾個,十三歲開始就跟著別人在長江上跑船。
這眼看快四十了還沒娶上媳婦,曾癩子的心慌得很,一上岸就迫不及待地讓同村張大娘給張羅一門親事。張大娘還真是個說媒的好主,給他領回一個模樣俊俏的姑娘來,美中不足的,是個啞巴。消瘦的曾癩子眯著眼,一抹嘴,猛地咽下一口唾沫,打開用一層一層紅布包裹著的一沓紅綠票子交給張大娘,下了彩禮,算是定下了這門親事。
曾癩子終於成了親,只是新婚第三天就跟著順子的船走了,曾癩子本指望這一趟能多掙些錢回來,但一走就是一年多,有人說他在外頭生了一場大病,後來撿回一條命。
回村那天,曾癩子剛進家門,就看見正在做飯的啞巴,身後有個正在學步的娃。娃是在春天生的,取名春生。曾癩子抱著兒子時,莫名覺得胸膛處燃起了一團烈火,感覺生活有了盼頭,曾癩子決定以後再也不跑船了。
春生一天天長大了,五歲的春生長得濃眉大眼,虎頭虎腦,怎麼也沒有遺傳到曾癩子那對小眼睛,村裡的男人女人們就喜歡拿春生開玩笑,說春生不像他。曾癩子聽到這話,趕緊回道:「這孩子隨他媽。」說得多了,曾癩子有時候會悄悄地打量起春生來,咋就越看越不像呢?春生有時候調皮,曾癩子也會氣不打一處來,揚起巴掌要打,被啞巴一把護住,要和他拼命。曾癩子每次喝了酒借著酒勁,就對著啞巴和春生撒開歡地罵。
曾癩子四十八歲那年,歡天喜地迎來他第二個兒子,不幸的是孩子二歲時,在路邊玩耍被捲入車底沒救活斷了氣,從此曾癩子再也沒有笑過,頭髮白了,背更駝了。很多時候曾癩子總是一聲不響地抽著悶煙。
後來曾癩子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全家搬遷到附近的小鎮,擺了個小攤,補鞋、修車,日子也還算過得去。轉眼春生就成了大小夥了,春生總感覺和父親在一起無話可說,沒辦法親近起來。十七歲的春生外出打工,過了幾年又往家裡領回個媳婦,生下一個大胖小子,孩子一天天長大了,左一個「爺爺」右一個「爺爺」,叫得曾癩子的心都化了,他對孫子亮亮的疼愛比對春生要好上一百倍。
有一天,亮亮頭部受傷緊急送往鎮上的衛生院,失血較多需要輸血。春生正在趕來的路上,曾癩子心急火燎挽起袖子要為孫子輸血,查完血拿著化驗單匆匆找到醫生,可就是這樣一句話:「你倆血型不同不能輸。」讓曾癩子半天沒緩過神來,無奈再怎麼解釋,曾癩子硬是一句也沒聽進去,始終沒想明白不能輸的道理,一個人拿著化驗單翻來覆去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個啥名堂。曾癩子只覺得整個人暈暈乎乎,腦袋嗡嗡作響,他把這張單子揣在褲兜裡走來走去,又蹲在後院的地上,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地上扔下的菸頭有抽完的、沒抽完的,沒有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麼。
春生總算趕到醫院給亮亮輸上了血,孩子病情穩定了。大家第二天才發現曾癩子不見了,去了鎮上、河邊,能找的都找了個遍,依然沒有他的蹤影。春生貼過尋人啟事,打過報警電話,在春生心裡,對於突然消失的父親,他實在想不出是為什麼。
關於曾癩子是死是活,大夥在一起議論的時候也有好多種說法,有的說他去廟裡當和尚了,有的說他是在卷橋水庫投水自盡了。對於曾癩子的去向、生死之謎,時間長了人們也都漸漸淡忘了。
十年以後,春生把年老的啞娘接到新房子裡去,打算將這所老房子賣掉。春生掃視著這棟老房子,目光落在了雜物間的角落處,一個布滿灰塵的舊木箱,裡面裝有一個包了幾層的塑膠袋,打開一看原來是一支菸斗、一張發黃的化驗單。春生模糊地辨認著化驗單上面的信息:曾從一,血型B型。春生想起那年亮亮受傷住院,護士曾拿給他一張寫著「曾重一」的化驗單,他記得父親的血型和自己一樣明明是O型啊!再看看手裡的這張化驗單,春生似乎明白了什麼。
春生頓時癱坐在木箱子上,許久以來的壓抑、委屈,帶著五味雜陳的滋味一起湧上心頭,讓春生複雜而痛苦的內心更加難過起來。作者任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