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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話說從前有一位姑娘,她家東邊有一個富家醜少爺,西邊有一位寒門俊俏郎。
到了她快要出閣的時候,兩家人都遣了媒婆來說媒,兩位媒人把兩位公子的品貌、家世一一道來,那姑娘的父親不知作何抉擇,便問她心儀哪一個。
姑娘含羞帶怯,嬌滴滴地說道:「願東家食,西家宿。」
此話一出,再無人登門求親,人只道那姑娘貪心不足又愛慕虛榮,一時引為笑談。
1
慕禪講完這個故事,看著我的眼睛,語氣帶些調侃,又隱藏著某種小心翼翼,「阿音,你覺得故事裡這姑娘,她怎麼樣?」
我一邊吃著慕禪烤好的魚,一邊含糊不清地答道:「什麼怎麼樣?這不是人之常情麼?不過換作是我的話,不會像她這麼傻。」
「換作是你會怎麼選?」
他突然湊過來,我滿嘴是油地看著他,打了個飽嗝,笑道:「如果是我,我肯定選那個富家醜少爺!顏值是什麼?能當飯吃麼?」
「這樣啊――」
慕禪垂下眼瞼,將串好的魚架在火上烤了起來,清清冷冷的聲音配上皎潔的月色,為我的這場晚宴增色不少。
「但如果寒門俊俏郎是你的話,我還是勉強可以接受的!」
「嗯……嗯?」
慕禪應了一聲,隨即意識到不對,瞪大了眼睛看著我,激動得手裡的魚直接掉在了地上。
「阿音,你剛剛說什麼?」
「喂!你把我的魚弄髒了!」
慕禪不在意地指了指還沒處理好的魚,道:「別在意這些細節,你把剛才那句話再說一遍,我立馬把剩下的魚給你烤好!」
「切!你把本小姐當什麼人了?我是為了兩條魚折腰的人嗎?」
我避開他火熱的目光,拍拍手,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對了,現在是吃柿子的時節了,明天我想在你家看見新鮮柿子哦!」
慕禪眨巴眨巴眼,委屈巴巴地盯著我,我卻轉過身,極力抿住唇,不讓自己笑出聲兒來。
2
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慕禪的呢?
或許,是他下河為我抓魚的時候起,雖然是我把他踹下去的。
或許,是他爬上樹為我摘柿子的時候起,雖然是我引來了狼狗,逼得他不得不爬。
但我就是喜歡他,喜歡他晨起朗朗的讀書聲,喜歡他一本正經抄書的模樣,喜歡他孝順寡母、彩衣娛親的心意。
他家就在我家西邊兒,他父親早逝,只留下他與寡母過日子,我母親見他生活無著,卻寫得一手好字,便給了他個抄書的活計。
後來我父親見他讀書頗有見解,便在我家的布莊裡給他謀了個差事,也算是解了他生活困頓之苦。
他做了我家的夥計,自然就逃不開我的魔爪,他年歲與我相近,便也飽受我的「折磨」。
只是他脾氣好得很,面對我的刁難總是樂呵呵的,久而久之,布莊裡的人都道,按照東家小姐那刁鑽的性格,估計十裡八鄉只有慕禪才能忍受得了。
我爹聽了這樣的傳言,把慕禪喊進帳房裡談了許久的話,等到慕禪出來時,他一言不發地回了家。
我跑去他家,見到桌子上擺好的柿子,拿起一個咬了一口,狀似無意地問道:「我爹跟你說了些什麼?」
慕禪不答,只是笑言:「你抓起柿子就吃,也不管它乾淨與否?」
「怎麼會呢!這可是給我吃的哎,你肯定早早就洗好了。」
慕禪含笑點頭,將桌上的柿子塞入我的懷裡,溫和道:「若是喜歡,便都拿回去吧。」
「你要趕我走?」
我頓時不依了,把柿子放回桌上,一把拉住慕禪衣袖,「是不是我爹跟你說了什麼?」
「不幹虞老爺的事,只是我近些天想溫習一下課業,明年開春,我便要進京趕考了。」
慕禪看了看空曠的房間,含了寂寥的笑意,「如今我母親已經不在了,我沒了牽掛,自當為了功名進京一搏。」
我莫名有些失落,想著萬一他考取了功名,以後說不定就不會待在這兒了,到底是把心裡話問了出口。
「那你考取功名之後,回來娶我好不好?」
慕禪一愣,隨後笑答:「好!」
3
慕禪這一答應,可把我高興壞了,只是他進京趕考終需時日,倘若我爹這個嫌貧愛富的守財奴,趁著慕禪不在,強行把我許配給他人可如何是好?
我思來想去,覺得如果我爹要把我許配人家,一定會選擇我家東邊開染坊的佟家。
我家做的是布莊生意,與佟家素有往來,所以我找機會把佟家少爺約了出來,企圖讓他知難而退。
「那個,佟少爺,你有沒有聽說過東食西宿的故事啊?」
胖乎乎的佟少爺盯著滿桌子珍饈,根本沒有心思聽我說話,我見他這般饞樣,覺得等他吃飽喝足了才好談事情,所以便哈哈一笑,請他開餐。
好傢夥,這少爺的胃口也不是蓋的,只見我「開餐」二字話音剛落,他便左右手齊出,各自抄起筷子,夾了菜餚拼命往嘴裡塞去。
我看他這麼狼吞虎咽,心想,佟家是不是要破產了?不然為什麼這位獨苗少爺會餓成這副模樣?
那敢情好,如果佟家真的風光不再,那我就不用為婚事操心了!
只不過顯然是我想多了,佟家少爺吃飽之後搶著要付帳,說什麼也不肯佔我便宜。
看他這麼豪氣,我對他的印象好了不少,便笑嘻嘻湊上去給他講起了故事。
故事講完,我笑著問他:「佟少覺得,我像不像故事裡的那個姑娘?」
佟少爺瞪著他那雙不比綠豆大多少的眼睛想了一會兒,道:「這麼說,你想用我家的錢吃好吃的,但是又想嫁給慕家的窮小子?」
「聰明!」
我豎起大拇指表揚了佟少爺一番,「佟少既然知道了,那就應該勸告你父親,讓他千萬別上我家提親!」
佟少爺撓了撓頭,有些想不明白,「你也是吃貨,我也是吃貨,我倆挺般配的啊?」
呃,我能說我想給您跪了嗎?
你不應該指著我大罵,說我愛慕虛榮,說我貪心不足,然後憤怒地拂袖離去,從此了斷了我們之間的緣分不是嗎?
不過顯然我低估了佟少爺的胃,他的腦子怕是早就被他包容一切的胃給消化掉了。
我被佟少爺打敗了,悶悶不樂地出了酒樓,剛好撞見上街的慕禪。
「哎!虞小姐你等等我!」
好死不死地,佟少爺這時候還追了出來,剛好擋在了我和慕禪中間,用他肥碩的身軀,成功遮擋了我焦急的視線。
4
好不容易哄走了佟少爺,慕禪卻已經沒了蹤影,我氣喘籲籲地跑去他家,見他坐在門口,抱著一本書看得仔細。
「那個,呃,慕禪,你聽我解釋――」
慕禪抬眸瞥我一眼,轉了個身,繼續看書。
「喂!能不能別這麼小氣,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好不好?」
見他不理我,我嘟起嘴轉向他,他這次眼帘都不抬,淡淡說道:「這位姑娘,你擋住我的光了。」
「哎呀,你聽人家解釋嘛,我和佟家少爺沒什麼的,我請他吃飯是想讓他打消娶我的念頭。」
我奪下慕禪手中的書,湊上去像貓一樣蹭了蹭他的胳膊,眼見他面色稍霽,趕忙趁熱打鐵,「我給他講了東食西宿的故事,可是他這個不開竅的榆木腦袋,居然說我跟他一樣是吃貨……」
「什麼?你說你給他講了什麼?」
我正不滿佟少爺對我的評價呢,慕禪卻一把捏住我的手,語氣有些焦急。
「就是你給我講的故事啊,我告訴他我和故事裡那個姑娘差不多。」
「胡鬧!」
慕禪半是惱恨半是心疼地瞋了我一眼,「你說這樣的話,倘若那佟少爺說與旁人聽,豈不是壞了你的名節?」
我心中暗喜,滿不在乎地說道:「反正我也是你的人了,何必在乎別人的看法?」
慕禪嘆息一聲,把我拉進懷裡,我心臟咚咚直跳,還以為他要坐實了「我是你的人」這句話,只可惜他是一個君子,發乎情止乎禮是最基本的男女相處教條。
「以後不許再做這樣的傻事,你等著我趕考歸來,必定會娶你過門!」
我傻笑著低頭,輕輕捶了捶他的胸口,撒嬌道:「在你進京之前,再給我烤一次魚吧!」
「其實佟少爺有一句話說得沒錯。」
「什麼?」
「你還真是個吃貨!」
5
冬去春來,慕禪提早動身趕往京城參加春闈,我在家和老爹攤牌,企圖說服他讓我嫁給慕禪。
只是一向疼我的老爹不知犯了什麼迷糊,死活都不肯鬆口,無奈之下,我只得絕食相逼,打定主意拖到慕禪歸來。
我爹絲毫不以為然,只是叫人端了飯菜放在我閨房的桌子上,在他看來,一切以絕食為名的抗議都是耍流氓。
因為有史以來,我的絕食時間從來沒有長過我家兩餐飯的間隔。
不過這次他低估了我的決心,我藏了一籠包子在被窩裡,不管怎麼樣都至少能絕食一天!
果然,在我連續抗拒了午飯和晚飯之後,我娘急了,走進我的房間,道:「兒啊,你到底喜歡人慕禪哪一點啊?居然願意為了他不吃飯?」
我從床上坐起,用被子緊緊蓋住包子,用儘量深情的語氣說道:「他願意為了我下河抓魚,願意為了我上樹摘柿,我為他絕食又算得了什麼?」
我娘眉心微蹙,疑惑道:「不是你把他踹下河的嗎?上樹不也是你引來了狼狗,他被逼無奈嗎?」
「雖然他是被我踹下河的,但他卻毫無怨言地為我抓魚、烤魚,還細緻地一根根挑出魚刺,只為滿足我的口腹之慾。還有,他雖然被狼狗追得爬上樹,坐在樹上哭了半晌,但下來時還是沒有忘記給我摘柿子,你說說,這樣的男人難道不值得我嫁嗎?」
我說得那叫一個情深義重,這邊兒上沒人給我拉一段悲情動聽的二胡,真真是浪費了我這一番聲情並茂的訴說!
我眼淚汪汪地看著我娘,只見她神色疑惑,「魚也就算了,可那柿子分明是別人家種的,他是讀聖賢書的人,這不問自取,不是偷嗎?」
我:「……」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梨雖無主,我心有主,無主的梨尚不可隨意摘取。你說說,他怎麼可以偷有主的柿子呢?!」
6
我被我娘的神邏輯給繞進去了,差點就沒能走出來,不過所幸我的包子第二天還剩一個,我靠著它又成功絕食了一頓飯。
絕食紀錄再創新高,我娘只好又跑來勸我,「兒啊,你聽說過陳世美的故事沒?人陳世美考上了新科狀元,轉身就拋妻棄子娶了公主,那慕禪若是考取了功名,不要你了怎麼辦?」
「娘!我和慕禪還沒成親呢!所以陳世美和秦香蓮的故事不適用於我們!」
我娘:「……」
我終於在邏輯上打敗了我娘一回,讓她掩面退下,不好意思再勸我。
可是沒過多久,我娘她又來了,拉著我說道:「兒啊,考取功名何其之難,你聽說過隔壁縣的範進沒?他考到了六十歲才中舉,要是慕禪也如此,你難不成要等他一輩子?」
我翻了一個白眼,語重心長地給我娘漲知識:「娘,鄉試才是中舉,慕禪他現在是去參加會試,中了就成貢士啦!他比範進可強多了!」
我娘:「……」
再次交鋒,我娘徹底落敗,見她無話可說,我便主動出擊:「娘啊,爹以前不是挺喜歡慕禪的嗎?怎麼突然就變臉了?」
我娘看了我一眼,長嘆一聲:「我們老虞家就你一個女兒,若是你外嫁,虞家的香火不是斷了?所以你爹暗中和慕禪商量,希望他能入贅虞家,可是那孩子說什麼也不肯,這事兒自然就告吹了!」
和心上人兩情相悅,卻因我是獨生女父母拒婚「除非他入贅」。
我原以為我爹是嫌貧愛富,只是沒想到,他居然是為了這茬兒!
「娘啊,平日裡爹那麼聰明一個人,怎麼到了這時候就犯傻了呢?」
我娘看向我,「你有什麼好辦法?」
「那當然!等我和慕禪成親了,我多生那麼幾個大胖小子,然後讓其中一個兩個姓虞不就得了?」
我娘眼前一亮,起身就和我爹說去了。
見到我娘被說動,我讓丫鬟趕緊給我上了幾道菜,飽餐一頓後,便聽老管家說我爹找我。
我往我爹書房裡一站,他盯著我上下看個不停,弄得我渾身戰慄,「爹,你看什麼呢?」
我爹點點頭,沉聲道:「不錯不錯,你這身材看上去確實比你娘好生養!」
「老頭子,你找打!」
我娘進門剛好聽見這話,朝著我爹猛撲過去,我自覺地走出房間,乖巧地把門掩上,心知我爹已經同意了這門親事。
7
解決了我爹跟我娘,剩下的日子便是盼星星盼月亮,等著揭榜的消息到來。
我幻想了很多種結果,卻獨獨沒想到命運跟我開起了玩笑。
慕禪考取了會試第一,只要殿試順利,基本上狀元是跑不掉了,可是誰知他在金鑾殿上直言進諫,惹惱了皇帝,被皇帝一怒之下關進了牢房。
這下可是苦了我了,從前只聽他說過緹縈救父,現如今卻是輪到我虞初音上演「初音救夫」了。
我不顧爹娘的阻攔,帶足了盤纏便往京城趕去,這一路舟車勞頓,得虧我也是能跑得過狼狗的人,不然還真就把自己交代在路上了。
進了京,我效法緹縈,寫了奏章塞給神武門的侍衛,企圖讓他們替我送至御前。
誰知這些侍衛雖然穿得金光閃閃,神氣非凡,但是這心黑得跟純黑狼狗似的――收了我的錢卻不辦事,弄得我苦守寒窯十八天。
到了第十九天,我實在是沒辦法了,只好跑去廟裡求菩薩,求她給我指條明路。
本來也沒指望菩薩真能顯靈,可是我還沒拜兩天,宮中突然傳出老皇帝駕崩的消息,嚇得我一整天都不敢出門,萬一有人誣告我在菩薩面前詛咒皇帝可如何是好?
過了一陣子,新皇登基,我雖然沒遇到大赦天下這樣的狗血橋段,但是新皇為顯賢明,決定在北門寒士院接待各地來客三天,專門給老百姓整治冤假錯案。
聽說當年秦香蓮告御狀,走的也是這個門路。
我得了消息,慌忙急火地趕去北門,卻被眼前無數看熱鬧的吃瓜群眾給擋在了門外。
為了得見天顏,我借來一面銅鑼,使勁兒地敲啊敲,敲得擋在我前面的人一個個自動退散,我便順勢跨入了寒士院。
皇帝估計沒見過我這身行頭,看著我饒有興致地問道:「來者何人?所為何事?」
他一開口,我連忙把銅鑼往地上一丟,跪倒在御駕前,哭訴起我和慕禪的鶼鰈情緣,並趁機替他叫屈。
我哭得梨花帶雨,訴得一唱三嘆,聲音那叫一個哀轉久絕、繞梁不歇。
等我哭完,皇帝也淚眼矇矓,他扶住椅子,情真意切地說道:「可惜啊可惜!姑娘若是能為我父皇哭靈,想必他老人家會走得更安心!」
媽呀,我本來還準備繼續抽泣,但他一句話就讓我住了嘴,要是他看中了我的嗓音,把我派去給先皇守陵……
天啊,真是不敢想像。
8
好在新皇雖然愛說段子,腦子卻不昏庸,他聽了我的哭訴,感慨了一把後,正色說道:「慕貢士之事,朕早有耳聞,他一心為公,言行雖有不妥,卻也不該遭此牢獄之災。」
我見事有轉機,連忙順著他的話頭說道:「是啊是啊!還請陛下聖裁!」
說完,我下意識地啜泣起來,瞬間卻又停住,捂住嘴眼淚汪汪地看著皇帝。
「這樣吧,朕可以恕他無罪。只是他惹惱了先皇,朕不能再起用他在朝為官,不若朕將他放出來,你們夫妻雙雙把家還吧!」
「陛下聖明!民女,哦不,民婦叩謝聖恩!」
皇帝滿意地點了點頭,著人帶我去接慕禪出獄,我飛奔著向牢房跑去,等了一小會兒,便見獄卒帶著滿面胡茬的慕禪走了出來。
「阿……阿音?」
慕禪揉了揉眼睛,似乎不敢相信我站在他面前。
帶我來的那位大人,在慕禪面前把我的英偉事跡眉飛色舞地陳述了一遍,誇得我面色羞紅。
好不容易他瞎叨叨完了,我和慕禪趕緊向他告辭,然後跨上了回家的路。
回家路上,慕禪情緒低沉,我故意逗他,「怎麼了?是不是覺得自己配不上我?」
慕禪揉了揉我的頭髮,有些焦慮,「我被消了功名放還,你爹還會答應我們的婚事麼?」
「他敢!」
我柳眉一豎,嬌喝道:「陛下都已經讓我們『夫妻雙雙把家還』了,我爹難道還敢抗旨不遵?」
慕禪被氣勢十足的我感動到了,他擁我入懷,柔聲道:「沒了功名,你嫁給我不怕受委屈?」
我靠在他胸前,笑道:「我已經想好了,以後在我家吃飯,在你家住,我也來一個東食西宿!」(原標題:《東食西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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