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姐的家
1983年,一場倒春寒的到來,溫度驟降,冷風肆虐,凍得人們瑟瑟發抖,趕緊又套上了棉褲和棉大衣來抵禦嚴寒。但對於生活在村裡的堂姐一家說,那年春天是充滿溫暖和喜悅的,因為他們的兒子山子出生了。
提起山子給家庭帶來的歡樂,姐夫樂得合不攏嘴。原以為這樣幸福的生活會一直如此,可老天似乎有點不願意,匆忙地要把這份幸福收回。
就在山子6歲那年,姐夫和姐姐在地裡勞作,突然看見有人急匆匆趕來,說他家山子突然倒地抽搐,口吐白沫,很是嚇人。
等夫妻倆趕到村頭的家裡,看到山子正安靜地坐在炕沿上低著頭,面頰赤紅。孩子一見到爸媽來了,眼眶裡的淚水頓時像決堤的河流,洶湧而下。
村醫是姐夫本家的太爺爺,急忙找來把脈以後,說孩子得的是羊癲瘋。姐姐和姐夫不相信,一直健康的孩子怎麼會得這怪病。隨後,夫妻倆帶著孩子到市裡大醫院就診,在做了各項檢測後,醫生告知他們,孩子的確患得是癲癇,姐夫頓時感覺自己的世界崩塌了。
這件事是山子在上學時病情復發以後我才知道的。
1993年,山子在本村小學就讀三年級,正好我是班主任兼語文老師。早上自習課結束了,我上語文課。教室裡很安靜,我在黑板上抄寫生字,突然聽見教室後排桌椅翻了的聲響,幾十個孩子不約而同的朝一個地方看去,我不敢怠慢,也趕緊走過去了。只見山子倒在地上,渾身抽搐,牙關緊咬,口裡吐著白沫,兩眼朝上直勾勾的。我趕緊把他的平放在自己的腿上,一隻手掐他的人中,一隻手掐他的手虎口,吩咐大一點的孩子趕緊跑著去叫姐姐的家人。估計有十來分鐘時間,堂姐來了,她眼裡噙著淚水說:&34;原來他們一家人不知已經經歷了多少次這樣嚇人的場面了,姐姐也已經變得麻木了,語氣很淡定。孩子得了癲癇病,讓姐姐和姐夫這般崩潰,是因為這種病在絕大多數人眼中是不被接受的,尤其在落後封閉的農村,癲癇一直是被視為精神病。面對山子得癲癇的事實,一家人慢慢也接受了,從市裡醫院回來後,姐夫一直按照醫生的囑咐,按時給孩子吃抗癲癇藥來控制發作。雖然山子偶爾還是會出現抽搐的情況,但大多數時間還是跟正常孩子無異。在我的家鄉,當地人素來相信鬼神之說,在吃藥效果不佳時,姐夫曾聽了村裡人的介紹,花了些錢請了一位大師來家裡作法,看是不是鬼神纏住孩子,可是儘管法事作得再隆重,對兩個孩子的病沒起到一點效果。
癲癇病,病因包括孕期發育畸形、遺傳性代謝疾病等因素,或者在生產時,因為產程過長缺氧、窒息或頭顱產傷而致癲癇發生;成人期首次引發癲癇,可能是因為頭顱外傷、顱內腫瘤以及中樞神經系統感染性因素等;而老年期第一次出現癲癇疾病,往往由腦血管意外、腦腫瘤、代謝性疾病等所致。
我曾經在江西電視臺看過金飛講的傳奇故事:有個地方的孩子百分之九十九患有癲癇病,國家派專家考察,最後發現不是地理環境的原因,真正的禍首是一位接生婆,由於條件有限,人們大多數選擇在家裡生孩子,而且都是這個&34;接生婆,在生產時,因為產程過長缺氧、窒息或頭顱產傷而致癲癇發生。看到這個故事我突然想起我的母親曾對我說起過山子出生時時間過長,而且臍帶絞在孩子的脖子上,被羊水嗆了,緩了好長時間才哭出聲來的。命該如此啊,這就是農村條件極差造成的後果,是山子一輩子難以醒來的噩夢。
讓姐夫是他家的獨苗,他的父親是個做事特別有頭腦之人。而且心靈手巧,木匠皮匠氈匠鐵匠等活計都擋不住手,家道也特別殷實,是村裡的上等好戶。美中不足就是攤上這樣一個有病的孫子,在眾人面前也短了幾多精神頭,最後揣著一肚子不服人的心事離開了人世。堂姐夫憨厚老實,每天起早貪黑一門心思操心父親留下的一群羊。日子過得比一般人吝嗇,所以對於山子的病跑了幾家醫院不見起色也就慢慢習慣了,最後也就抱著聽天由命的態度了。時間如白駒過隙,山子到了成家立業的年齡了,他就四處踅摸,最終的結果是女方家打問到孩子有病,也就吹燈拔蠟了。
世上有些事正應了那句話&34;,不知是他家的什麼親戚給山子領來了一個媳婦。這是個藏族姑娘,叫卓嘎。高挑的個子,人也壯實,由於受紫外線的照射,臉色暗中透紅,皮膚看起來特別粗糙。這些都不是問題,關鍵是語言不通,互相想弄明白一件事要費好多周折。人家是喝牛奶、吃糌粑、長大的,過的是遊牧生活,對於我們漢族的女孩必須掌握的女紅茶飯一竅不通。再難的生活也得過呀,堂姐只能一點點教起。三四年後,生了兩個女孩,都很健康 ,響應計劃生育政策也就做了絕育手術。平靜的日子總會有漣漪,卓嘎得了瘋病,整天不歸家,一個人在村委會門前遊蕩,嘴裡說得我們無法聽懂的藏話,而且大聲叫喊著。離家出走已經好幾次了,夏天不怕,就怕冬天出去凍死。一次離家走到一百裡以外的了縣城,山子在找的路上舊病復發了,幸虧當時和一塊兒幫著找人的人在一起,殊不知要出什麼差池了。
山子今年已經是三十六的人了,自己有病不說,妻子又大腦受了刺激,變得瘋瘋癲癲,兩個孩子還再本村讀小學,姐姐三年級、妹妹一年級。我的堂姐去年又患了腦梗,喪失了勞動力,山子有病的事十裡八村的人都知道,外出打工是不可能的。家裡只有堂姐夫健康,每天忙得像個陀螺。
山子的大女兒在我的辦公室看書
其實,在與癲癇鬥爭的這條路上,姐夫一家人除了有金錢和意外帶來的逼迫,更有那無形的歧視長期籠罩著他們。本可以光明正大地活著,現在卻只能待在寒冷的陰溝裡。
無論是癲癇患者,還是普通人,更有義務主動學習相關知識,預防癲癇害了自己,也防止自己的無知傷了別人。
其實,癲癇患者只要聽從醫生指導,管理好這種疾病,完全可以過正常生活,上學、就業、結婚,他們不會傷害人,也不具有傳染性質。只是社會上對癲癇投來的另類眼光,讓他們自卑、痛苦,以及自暴自棄。
站立的是山子的大女兒、穿紅衣服的是小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