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為疏勒夫人專述,全文9000字,閱讀約需20分鐘,講述疏勒夫人與班超的愛情故事及其子班勇的事跡,豪情、愛情、親情、悲情。支持原創,歡迎關注、閱讀、轉發、評論!
上一篇:
班超投筆從戎、殲滅匈奴、平定西域、萬裡封侯的故事廣為流傳,可謂盡人皆知,家喻戶曉,我今天要講的卻是另外一段鮮為人知,同樣充滿傳奇色彩,歷史上真實發生的感人橋段:班超與疏勒夫人的愛情佳話及其子班勇繼承父志、三通西域的壯懷激烈。
和 兩篇文章銘刻的是班超的「功」,那麼本文表達的是就是班超、班勇父子的「情」,從另一個側面勾勒班超和疏勒夫人的生活場景,線條無疑更加細緻、柔和,人物形象更加真實、豐滿。而班超和疏勒夫人之子班勇心繫故國、獻身西域的恩怨糾葛,既令人感動和敬佩,讓我們對那個時代充滿了嚮往,回味無窮,也為他的結局發出嘆息。也許,就是這種矛盾,歷史才更加豐富。
在處理與西域國家的關係、對待西域國家的態度上,漢朝與匈奴有很大的不同。歸順漢朝的各西域國家(適用於其他臣服漢朝的周邊藩屬國)向漢朝進貢財物和特產,能從漢朝獲得加倍的贈禮,還能得到漢朝的庇護,既得經濟利益,也得政治利益,國家的安全因此有了保障,何樂而不為呢?很明顯,這是一項穩賺不賠的「生意」,西域各國都非常願意與漢朝交往。更重要的是,歸順漢朝後,西域與漢朝的商人互通有無,極大地促進了貿易發展和經濟繁榮,改善了國民的生活水平,國家也因此擁有更大的收入,實力得以發展壯大。因而,絕大多數西域國家上至國王、下至百姓都心向漢朝,對漢朝人普遍抱有好感和信任。
匈奴就不一樣了,他們只是把西域各國當成被自己徵服的奴隸,是會說話的牲畜,絲毫不顧及西域各國人民的情感和訴求,不斷掠奪和揮霍西域各國的財富,壓榨和奴役西域各國的人民,雙方處於完全不對等的地位,西域各國只有付出和義務,沒有收穫和權益,匈奴人高高在上,踩著西域各國人民的血淚享受奢華生活。若非實力不夠,西域各國早就驅逐匈奴當家做主了。此前河西走廊被匈奴阻斷,西域與漢朝失去了聯繫,心有餘而力不足,不得不投降匈奴,遭受殘酷剝削。如今,漢朝打通了河西走廊,西域各國大多心中暗喜。
班超投筆從戎、出使西域
班超殲滅匈奴使團、劍斬于闐巫師的威名傳遍西域各國,驅逐龜茲兜題、幫助疏勒復國積累了良好的人望和地位,收穫了熱忱的愛戴和信任,而扶持原疏勒王之子忠更是贏得了疏勒臣民的擁護和支持,吸引了疏勒王室的好感和親近。一年之後,漢軍主力回撤、匈奴大舉反撲,很多西域國家迫於匈奴的壓力,只得再次反叛漢朝、投降匈奴。一時間,漢朝在西域多個據點同時遭到圍攻,西域都護府被龜茲、焉耆聯軍5萬人攻破,都護陳睦和2000漢漢軍將士全軍覆沒,形勢岌岌可危,處於極其不利的地位。班超所在的槃橐城是一座小城,只有隨行出使西域的36名漢軍和數千百姓,面對上萬叛軍圍攻,難以守住,很可能落得與陳睦一樣的下場。
班超在危急之中接到漢明帝的詔書,讓他撤離西域,儘快回國,以後再做打算。
聽說班超要走,疏勒國上下頓時一片恐慌。都尉梨槃痛哭說:「漢朝天使一旦離開,我國失去依靠,人心必然渙散,不可能堅守下去,一定會再次被龜茲國所滅,我們實在不忍心看到這一天啊!」說完拔刀自刎而死。班超一行含著淚剛剛走到于闐,國王、官員、士兵和百姓們聽說他要回國,全都跪倒在地嚎啕大哭,緊緊抱著班超的馬腿,不讓他走。班超被西域人民感動,於是跳轉方向,改變行程,決心繼續留在西域。于闐人民見班超不會國,頓時歡呼雀躍,喜極而泣,軍心、民心大振,高興地說「我們有救了!」。班超回到疏勒,迅速平定兩個投降龜茲的城市,誅殺了叛亂者,打敗了龜茲勢力,疏勒再次團結在班超的周圍,局勢很快穩定下來。
一位年僅十幾歲的疏勒公主聽聞了班超的事跡,知道他志向遠大,有勇有謀,不愧為大丈夫,對他崇敬不已。只是,她還不懂得什麼是「愛」。或許,她一直有一個關於英雄的夢。
東漢西域、北匈奴形勢圖
最近,她親眼所見班超的所作所為,果敢幹練,頗有豪傑風範,有睥睨天下的氣勢,受到西域各國人民的愛戴、擁護、支持和尊敬。她偷偷觀察班超,重點是他的臉龐,只見他英武偉岸,目光深邃,眉宇之間散發出一種豪邁之氣,卓爾不凡,魅力無窮。雖然人到中年,卻依然精力充沛、神思敏捷、行動迅速,又幫助疏勒復國,平定叛亂,驅逐龜茲和匈奴,拯救她的族人和國民於水火,有恩於疏勒王室家族和整個疏勒國,簡直是上天的恩賜。在她的心目中,班超的形象更加高大,漸漸生出愛慕的情愫,心跳不自覺地加快了,臉色也變得緋紅了。
還好,沒有其他人發現她的窘態,她也不敢告訴任何人她的想法。畢竟,她是疏勒國的公主,他是大漢朝的西域正使,她才十幾歲,而他已經四十多歲且在洛陽有家室。她需要保持她的矜持和儀態,她要堅守她的驕傲和倔強,她不會讓他和別人察覺出來,只好把它埋藏在心裡。
漢章地建初二年(公元77年),伊吾屯田的漢軍被召回國內,班超繼續留在于闐,震懾匈奴,安撫西域各國,成為漢朝西域的最高軍政長官。休養生息一年,班超聯合疏勒、康居、于闐、拘彌等國,徵調一萬餘兵力發動反攻,打敗了姑墨國,孤立龜茲。從此,匈奴勢力被徹底驅除出天山南道,絲綢之路完全暢通,天山南路西域各國過上了期盼已久的安定生活。
此後數年,班超一直駐守在疏勒,以此為大本營,鎮撫西域各國,對當地風土人情和地形地貌瞭然於胸,但他依然保持著漢朝的生活方式。班超與疏勒王室往來較多,關係非常密切,長期近距離生活,讓疏勒公主和班超之間開始有了一定的接觸和了解。雖然疏勒公主沒有明顯表現出來,久經沙場、閱人無數的班超還是從她那欲說還休的表情中猜到了她的心思。
然而,班超軍務繁忙,西域未平、匈奴未滅,生平理想,任重道遠,前有冠軍侯為榜樣,何況在異國他鄉,根本來不及多想,也不敢、不容他對疏勒公主有太多的想法,只能裝作不知道,保持這層窗戶紙的完整。以至很長一段時間內,班超都把她當做自己的女兒看待。
愛屋及烏,疏勒公主芳心暗許,仰慕和敬佩班超,有意無意見開始學習漢朝的文化,她想知道漢朝的生活究竟是什麼樣子,她充滿好奇,更充滿嚮往。三四年過去了,疏勒公主仿佛在一夜之間,在春風的吹拂和陽光的照耀下,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蓮花,清水芙蓉,天然雕飾,出落成一名溫婉大方、端莊秀麗、聰慧賢淑、知書達禮的美人,成為疏勒國的一顆明珠。
音舞詩劇《漢侯班超》中的疏勒夫人
這時候,她明明白白地懂得了,她對班超的好感和情愫,不是簡單的崇拜和敬佩,而是愛情,一種發自內心深處,純粹自然的愛情。她多希望班超一直留在疏勒,那樣的話她就可以天天看到他了,她也知道班超洛陽家裡的一些情況,正因如此,她才不敢向他表明心跡。
王室公主的身份使她受到了良好的教育,涵養了常人難以企及的氣質和風度,她學會了漢朝的琴棋書畫,也擅長疏勒的弓馬騎射。
她相信,一顆希望種子總有一天會生根發芽、開花結果,她在等待,她在盼望。要麼,盡情地綻放精彩;要麼,枯萎在他的心裡。
她的英雄正在運籌帷幄,謀劃平定西域,守護四方。漢章帝建初五年(公元80年),班超為了徹底平定西域,上書請求朝廷派兵增援,還附上了「以夷制夷」平定西域的具體方略。漢章帝十分滿意,欣然同意班超的請求,任命徐幹為代理司馬,率領1000名漢軍前往增援。
班超遠離故國和家人已近十載,常年在萬裡之外的異國他鄉奔波徵戰,操勞戎機,籌劃布置,鮮有停歇,晚上回到冷冰冰的住處都沒有人噓寒問暖,伺候茶水,飲食只能是因陋就簡,囫圇吞棗,營養和美味根本談不上,健康狀況越來越差,他的頭上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添了幾縷白髮。有時候班超對月凝望,思念家鄉,連個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他是最高軍事主官,不能在戰士面前表露出這種情感,以免影響軍民,只能獨自承受,裝作若無其事。但他是人,不是花草樹木,他也有自己 情感訴求,因為理想和使命而留在遙遠的西域,在他的心裡,何嘗不希望有一個溫暖港灣呢?雖仍不失當年英明果敢和雷厲風行,但是明顯滄桑了許多。班超軍中有位「好事者」跟隨班超多年,不忍班超就這樣一個人過著孤苦的生活,尋思著班超張羅一門親事,慰藉他的心靈,這樣班超就能以更飽滿的精神投入了經營西域的偉大事業中來。
尋常人家的女子自然是不能夠與班超匹配的,疏勒公主與班超彼此都有好感,漢軍將士和疏勒人民對此早已是心知肚明,他們才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才稱得上是鸞鳳和鳴、珠聯璧合,因而誰也不敢胡亂為他們保媒其他的人家,更不敢有什麼其他的想法。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這一切,「好事者」都看在眼裡,他趁機以個人名義向疏勒國王提及此事,哪知疏勒國王非常高興,當即欣然同意了這門親事,「我早有此意,就怕漢使大人不同意呢。」
在西域人民的心中班超是神靈
兩人定下協議:疏勒國王向疏勒公主說明此事並促成聯姻,充當主婚人,「好事者」回報班超並得其首肯,充當證婚人。事情進展得非常順利。疏勒公主暗暗愛慕班超多年,眼下對方過來徵詢意見,她多年的等待即將修成正果,豈有回絕之理,激動之餘紅著臉答應了。
班超以略微責備的語氣回復「好事者」:「事已至此,就交由你打點吧。務必禮數周全,不可失了漢朝的顏面。以前是我點你將,現在就讓你過一把點我的將的癮吧!」兩人大笑。
這一年,班超50歲,威震西域,聲名遠播;疏勒夫人20多歲,風姿綽約,絕世佳人。
疏勒夫人與班超志同道合,心心相印,是彼此的知音和依靠。閒暇之餘,班超教她漢朝的語言文字、禮儀,她主動要求學習漢朝的飲食、服飾和禮儀,很快就大有長進,與一般的漢家女子並無大異,漸漸將漢朝當成自己的國度。她則教班超西域各國語言的語言文字、典籍和制度,極大開闊了班超的視野,班超隨後徹底平定西域各國,少不了疏勒夫人的付出和功勞。
在這個過程中,疏勒夫人從班超那裡學到了很多實用性強的處理軍政事務的策略和技能,增長了見識,在後來三通西域和軍政生涯中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可謂是班超的賢內助。
兩年後,班超與疏勒夫人生下一個兒子,取名班勇,是班家的第三個兒子。
喜得嬌妻愛子的班超精神狀態大為好轉,整個人仿佛年輕了十歲,很多事務即使親力親為也不見其疲憊之態,好像剛來西域那會兒,幹勁十足,如同百年枯木逢春,欣欣向榮。
班超出使西域30年
西域諸國還沒有歸順漢朝的只有較為強大的龜茲、莎車等國,為防備他們的進攻,班超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建初八年(公元83年),漢章帝拜班超為西域將兵長史,晉升任徐幹為軍司馬,派遣衛侯李邑護送烏孫使者回國並前往疏勒支援班超。李邑隨從的漢軍只有幾十人,剛到于闐就遇上龜茲大軍進攻疏勒,他以隨行漢軍兵力弱小為由,嚇得不敢前行,逗留了很長時間。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為推脫自己的罪責,掩飾自己的過錯和膽小怯懦,李邑不惜謊報軍事,上書朝廷說西域的敵對勢力非常強大,不僅自己護送烏孫使者的任務難以實現,就是平定西域的大業也不可能完成。接著,他又轉移視線和注意力,捏造證據,歪曲事實,對班超實施人身攻擊,將西域人民傳誦的「班超與疏勒公主的佳話」說成班超「擁愛妻,抱愛子,安樂外國,無內顧心」,企圖通過誣告班超為自己將功折罪,手段不可謂不狠毒而高明。
朝廷派人調查,發現李邑所言為虛,無一事可坐實。
漢章帝深知班超忠誠、勇敢,更知曉班超的功勞,體諒班超堅守西域付出和艱難,看完李邑的奏報馬上變了臉色,他絕不容許任何人污衊班超,下詔嚴厲斥責李邑(原文節選):「縱超擁愛妻、抱愛子,思歸之士千餘人,何能盡與超同心乎?」還特別命令李邑前往疏勒,到班超處接受其節制調度,任憑班超處罰和安排,可根據實際情況決定李邑的去留。
班超平素非常注意自己言行舉止,尤其看重其他人,特別是朝廷對自己的態度,得知李邑污衊自己的奏報,頓時火冒三丈,堅決不接受李邑來疏勒在自己手下任職,要打發李邑回京謝罪。
這樣一來,李邑就得以構陷長官,按軍法判處死罪。
徐幹勸阻班超說(原文):「(李)邑前親毀君,欲敗西域,今何不緣詔書留之,更遣它吏送侍子乎?」
班超回答:「是何言之陋也!以(李)邑毀超,故今遣之。內省不疚,何恤人言!快意留之,非忠臣也。」
李邑的所作所為,就像一把尖刀扎在班超的心窩上。晚上,班超回家後餘怒未消,臉上滿是憤怒之色。疏勒夫人見情況異常,就詳細問清事情的原委,她耐心帝勸慰班超說:「夫君的天下皆知的大英雄,何必為此區區小事大動肝火,耿耿於懷呢?依愚妾之見,與其命他回京領罪,招致其家人的忌恨,到不如將其留在身邊驅馳調用,給他個戴罪立功的機會。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有過知改,善莫大焉。妾以為將帥帶兵,治軍要嚴,待人要寬為是。」
疏勒夫人的一番話如春風化雨,潤物無聲,又如溫茶慢飲,漸入佳境,班超的火氣果然退去了很多,過了一會兒,班超冷靜地說道:「李邑這人雖然膽小,但他也有長處,頭腦靈活,辦事幹練,記性很好,過目不忘,我身邊也確實需要這樣的人才,殺了他未免可惜了。」
見班超有些心動和動搖,疏勒夫人趁熱打鐵,勸慰班超說:「吾日三省吾身,李邑誣告你這是他有錯在先,為此朝廷和陛下已經嚴厲斥責他了,還讓你決定他的去留。但你作為西域長史,如何任用他才能讓他真心誠意聽從你調遣,如何化敵為友就需要好好考慮考慮了。」
西域都護府復原想像圖
疏勒夫人徹底點醒了班超,他深深鞠躬作揖,「多謝夫人從中開悟,不然我也可能犯下一個錯誤!」兩人相視而笑。班超動身前往長史府,疏勒夫人則去照看幾個月大的班勇。
第二天一大早,最近一直忐忑不安的李邑被班超傳喚到府邸來,此時的他更加慌亂了,不知道自己接下來的命運是什麼。出乎他意料的是,氣氛沒有他相像中那樣嚴肅和壓抑,班超與他見面微微一笑,接著宣布將李邑連升兩級。幸福來得太突然,李邑滿臉的狐疑和不解,班超於是再次宣布任命。對待一個有罪之人,不但不加以處罰,還能如此委以重任,這下把李邑感動得熱淚盈眶,趕緊跪下致謝。消息很快傳開,在疏勒和西域引起不大不小的轟動,西域長史府的大小官吏和將士紛紛稱讚班超以德報怨的無私行為,表示給班超當部下是三生有幸。
漢和帝元和元年(公元84年),朝廷派假司馬和恭等四位將領率領漢軍800名增援班超,如此一來,班超和西域長史府麾下有漢軍1800多人,實力得到大幅增強。此後數年時間內,班超以漢軍為骨幹,徵調部分疏勒、于闐的軍隊打敗莎車、平定疏勒叛亂、擊敗龜茲軍隊,擊潰北匈奴,收服大月氏,溫宿、姑墨、尉頭等小國失去了靠山,紛紛歸降漢朝。
永元三年(公元91年),東漢朝廷恢復設立中斷了16年的西域都護府,駐地龜茲國它乾城,以班超為西域都護。徐幹為西域長史,分駐疏勒城。西域只剩焉耆、危須、尉犁三國還沒有歸附漢朝(此三國曾反叛漢朝,聯合出兵5萬攻破前任西域都護府沙洲,西域都護陳睦和2000名漢軍將士被他們殺害,因此心懷恐懼,猶豫不決,害怕歸降後遭到報復)。
3年後,班超率領西域都護府之兵,調集西域各國軍隊7萬大軍攻下了焉耆、尉犁和危須三國。至此,歷經21年,西域55國被班超全部平定和收服,匈奴勢力徹底退出天山南路。
第二年,班超被敕封為定遠侯,食邑千戶,終於實現了萬裡封侯的願望。這一年,班超63歲,疏勒夫人35歲左右,而他們的兒子班勇已經11歲了。班超在外徵戰期間,就由疏勒夫人在家處理家務,照顧班勇的生活起居,教會他讀書識字,習文練武,騎馬射箭,見證他的成長。
一天,班超回到家中,疏勒夫人早已為他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酒宴。班超感到很意外,疏勒夫人雖然出身高貴,可是她向來節儉,班超平時很少喝酒,今天如此大擺宴席其中必有緣故。疏勒夫人與班超觥籌交錯,三杯酒過後,她意味深長地對班超說:「古人有言,居高者思危,受譽者自警。夫君身居都護,上承皇思,下撫西域,任重道遠。竭力奉公尤恐不周,怎敢眷戀妻兒稍有懈怠呢?依愚妾之見,你我二人分離三載,以免遭人閒話。自明日起,我將帶勇兒去遊歷西域各國,讓勇兒長長見識,也讓夫君全力貫注於軍政共務,如此,豈不美哉?」
班超感動得老淚縱橫,他數年前就有這個想法,只是那時候班勇還小,西域各國還沒有平定,路上恐有危險,也擔心疏勒夫人太過艱辛,才沒有提出來。聽到疏勒夫人如此通情達理,主動提出來這個,班超喜悅中帶著愧疚,激動說道:「 我班家祖上有德,上蒼賜給班超這樣一位深明大義、賢淑聰惠的夫人,感激不盡。都護府裡我說了算,在家聽你的擺布。」
第二天,疏勒夫人哄騙班勇賽馬,徑直騎馬離開了,連頭也不會。班超知道,如果她回頭,就再也不可能分開了。望著他們母子漸行漸遠的身影,班超感到幾分失落和難過。
疏勒夫人帶著班勇週遊西域55國
在接下來的三年旅程中,疏勒夫人帶著十幾歲的兒子班勇遊歷了西域的五十五個國家,凡風土人情、語言文字、地形地貌、山川河流無不詳細涉獵和記錄,掌握了大量第一手資料。後來,班勇根據這次遊歷的見聞寫了一部書《西域風土記》。班固著《漢書》專開一章西域傳,採用了很多《西域風土記》的素材。遊歷西域各國期間,疏勒夫人憑藉班超和自己的威望,拜訪了很多名人名師,經常禮賢下士,不惜重金聘請,幫助班勇更好更快地成長成材。
班超的事跡和示範、疏勒夫人的言傳身教和為期三年的外出遊歷求學,對班勇的人生產生了及其深遠而有益的影響。班超常年在外徵戰 或者處理軍政事務,對班勇影響最大的人就是疏勒夫人,她的培養目標就是西域班勇成為班超那樣的英雄。虎父無犬子,班勇的時代即將到來。
永元十二年(公元100年),已經步入老邁之列的班超上書朝廷,表達了他回國休養,與家人團聚的願望。班超的妹妹班昭請求恩準下詔,讓哥哥班超回國,頤養天年。
漢和帝深受感動,對班超和班家寄予嘉賓,詔準班超回國。
兩年後,70歲的班超滿頭白髮,帶著疏勒夫人和少子班勇,在滿城軍民的歡迎下回到闊別了30年的洛陽,滿朝文武大臣都欽佩和感嘆不已,這是疏勒夫人和班勇第一次來到中原的家中。班超被漢和帝任命為射聲校尉,因長期在西域操勞,同年9月逝世,享年71歲。
班勇雖然從小在西域出生、長大,是個地地道道的西域子弟,但是他在父親班超和影響和母親疏勒夫人的教導下,以繼承父親的志向為理想,心繫故國漢朝,與洛陽班家子弟很快就打成了一片,言行舉止無不與漢朝男子相同,他的判斷力、洞察力遠超一般子弟。
班超離職回國,不久因病去世的消息傳開,躲在天山北路多年匈奴單于如獲至寶,躍躍欲試,西域人民則痛苦不止。新上任的西域都護任尚是個平庸之輩,施政不當,失去民心,僅僅三年就使得西域各國再次反叛了漢朝,任尚派兵鎮壓卻連造敗績。西域各國再次暗流湧動。
漢朝派遣段禧接替任尚為西域都護,依然無法扭轉局面。不久,西域都護府被撤銷,漢軍將士全部奉調回國。班勇因為熟悉西域情況,被任命為西域軍司馬,與兄長班雄從敦煌出兵,迎接西域都護和駐軍回到漢朝。 突然出現的權力真空為匈奴人提供了絕好的擴張機會,他們再次乘虛而入,控制和奴役了西域各國。這就是東漢西域「三通三絕」中的「三絕」。
玉門關復原想像圖
在接下來十多年時間裡,班勇多次上書,請求恢復設置西域都護府,甚至自請前往經營西域,都遭到實際掌權的鄧太后的反對(班昭三十多歲時其丈夫去世,被漢章帝選入宮中為妃,鄧太后都旱獺「老師」。班昭是班勇的姑姑,但是鄧太后並不買班勇的帳,屢次駁回他的請求)。
直到漢安帝元初六年(公元119年),北匈奴再次發動新一輪猛烈反撲,西域各國紛紛告急,向漢朝求援。敦煌太守曹宗派長史索班率領1000名漢軍駐紮伊吾,車師前王和鄯善國王都來投降索班,尋求支援。但是不久北匈奴與車師後部聯合出兵殺死索班,打敗車師前王。鄯善王受到匈奴的威脅,於是向曹宗求救。曹宗兵力有限,請求朝廷出兵五千攻打北匈奴,為索班報仇雪恥。鄧太后收到曹宗的上書,召集朝廷公卿商議對策,班勇應召列席。
班勇出發列席朝議前,前往母親疏勒夫人處問策,疏勒夫人告訴他說:「你父生在中土,長在中土,卻用半生心血灌溉西域,造福人民,願我兒繼父志,繼承大業,不忘西域鄉土。」班勇回答說:「請母親大人寬心,兒生在西域,長在西域,怎敢忘斷西域父老的培育之情。」
朝議上絕大多數的文武大臣都主張放棄西域,關閉玉門關,認為派兵前往西域勞師遠徵,耗費巨大,得不償失,西域各國一旦歸附漢朝,每年索要為數不少的糧食和錢財,遭到匈奴攻擊又向我們求援,無休無止,弊大於利。只有班勇一人堅決主張派兵支援,恢復設立西域都護府,他指出因為15年前撤銷西域都護府,本來歸附漢朝的西域各國之間被匈奴控制,漢朝失去西北的屏障,導致河西西郡附近地區屢屢受到匈奴的侵擾,放棄西域的危害意見凸顯無疑。
鄧太后被班勇說服,她力排眾議,任命班勇西域副校尉,率兵300人屯駐敦煌。
西域各國聞訊,紛紛前來請求歸附。但敦煌兵力太少,不足以改變局面,形勢依然非常緊張,匈奴多次與車師合兵進犯邊郡,河西民眾深受其害。西域事業再次被提上日程。
班勇繼承父親班超志向立功西域
延光二年(公元123年)四月,班勇被任命為西域長史,率領漢軍500人出塞,駐紮柳中城。 為實際上的西域事務最高行政長官(16年前西域都護府撤銷,不再設置都護一職),允許見機行事,距離班勇的目標更進一步。疏勒夫人聞訊大喜,出發前她對班勇說:「 我兒此行關係重大,為不辱使命,為娘要與你一同前往。要是你父親還能看到這一幕就好了。」
班勇率隊出關,屯駐柳中城。起初,處理軍務都要想疏勒夫人請教諮詢,而她都的一聽了之,讓班勇放手去做,從不發表意見。有一天,班勇不解地問道:「父親做事老成,您不斷進言,孩兒我初出茅廬,缺乏經驗和閱歷,您卻聽之任之,豈不是背道而馳,這是何故?」
疏勒夫人笑著對班勇說:「我兒有所不知,凡是自認為心智成熟的人辦事情往往不會聽取別人的意見,這樣反而容易栽跟頭,需要有人多提醒。剛剛擔任一把手的年輕人辦事情缺乏果斷的勇氣和膽識,如果我再發表過多言論就會讓他猶豫不決。你是西域主帥,缺乏的乃是獨立自主的精神,以後還要處理更大的事務,必須從點滴積累。」班勇十分佩服母親的睿智。
兩年間,班勇在西域訓練士兵,囤積糧食,修築城堡,打探消息,收復西域的時期日益成熟,班勇和母親疏勒夫人約定,兵分兩路,聯絡和說服西域各國,歸附漢朝,聯合起來對抗匈奴。延光三年(公元124年),班勇抵達樓蘭。經過一番恩威並施的招撫,有鄯善、龜茲、姑墨、溫宿等國歸附漢朝。班勇徵調龜茲國軍隊一萬人大敗匈奴伊蠡王,收容車師前國軍隊五千人。西域的西域初步得到控制。 第二年七月,班勇調集敦煌、張掖、酒泉六千騎兵和屬國鄯善、疏勒、車師前國軍隊打敗車師後國,抓到匈奴持節使者,在索班陣亡地方將其斬首。
永建元年(公元126年)底,班勇調集西域各國軍隊攻打匈奴呼衍王,呼衍王敗走,北匈奴部二萬餘人投降漢朝。假司馬曹俊斬殺匈奴骨都侯,呼衍王遷到枯梧河畔, 西域從此不見匈奴的影子,所有西域國家再次全部歸服漢朝,只有焉耆王元孟未投降。班勇威震西域。
永建二年(127年)六月,班勇調集西域軍隊四萬餘人,進攻焉耆,敦煌太守張璫協助。兩人約定,班勇從南道行進,張璫從北道行進,到達焉耆城下會師,然後一起發動攻擊。
張璫是待罪之身,急於立功為自己贖罪,沒有通知班勇就提前出發和抵達爵離關,獨自攻破了焉耆城,元孟投降。張璫的罪行因此得以免除,班勇因為遲到(後到)被追究罪責,罷免了一切官職 ,蒙受了冤屈。第二年,班勇憂鬱成疾,病情越發加重,不久含恨而去,年僅45歲。
班超、班勇父子經營西域55年,平定西域55國,布威四方,聲名遠播,不愧為忠勇之家。
疏勒夫人賢德淑良,教子有方,深明大義,不愧為賢妻良母,一門英豪當永為世人敬仰。
豪情,愛情,親情,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