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們徵集到的第25個故事
講述:向日葵
1
我的家鄉在一個偏僻的小漁村。
我出生在一個商人家庭。在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去了外地做生意,我8歲以前是跟外公外婆在農村長大的。
後來我去了城裡讀書,父母忙著做生意,對我也沒有費心教導。
我在學校一直規規矩矩,成績也比較好,父母對我沒操什麼心。
我按部就班讀到了初中,在初三那年還被分到了重點班。
2
可那時候,我臉上開始長青春痘,一開始還只是幾顆,後來越長越多,滿臉都是。
我還是敏感肌膚,臉頰兩邊大面積發紅髮炎。
每天,我都不得不頂著一張紅腫的「豬頭臉」去學校。
高中,我讀的省重點中學,還是分到了重點班。
那時,學校裡的女孩更加注重外貌,男孩會私底下評論,哪個女孩漂亮,哪個女孩醜。
眼看著自己的臉都快「爛」了,我偷偷去藥店買了好幾次治療痘痘的藥來吃,可一直沒有好轉。
我跟父母說了好幾次:「你們能不能帶我去成都的大醫院檢查一下我的皮膚?」
可他們總是輕描淡寫地說:「女孩子長痘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過段時間自己就好了。」
我知道他們忙著做生意,根本沒時間管我的事。
3
那幾年,我非常痛苦,每天活在壓抑中,在學校連頭都不敢抬,別人多看我兩眼,我就懷疑人家在心裡嘲笑我怎麼這麼醜。
終於,因為心理壓力太大,我得了抑鬱症,甚至發展到了精神分裂症。高三那年,我出現了幻聽。
高考的前一個月,同學們都在做最後衝刺,我卻住進了醫院,瘋瘋癲癲、迷迷糊糊地度過了高考時光。
從小我就在老師的誇讚中長大,說我天資聰慧,將來一定可以考一個好大學,成為一個優秀的人。結果,高考那年我卻「瘋」了,我的初中班主任知道後,難過地哭了。
當別的女孩子穿著漂亮的裙子,在校園裡打羽毛球,跟男孩們一起吃冰淇淋聊天的時候,我卻只能低著頭,穿著一身黑衣,度過了一個殘缺的花季。
那時,有男孩約我出去玩,或者對我表示好感,我都是趕緊拒絕;有男孩走到我面前,跟我講笑話,逗我笑,我連頭都不敢抬。
因為一張長滿痘痘、紅腫發炎的臉,我自卑了整個青春期,從14歲一直到19歲高中畢業,並錯失了人生中最寶貴的東西,我能不恨父母對我的忽視嗎?
4
我家並不窮,相反還很富裕,在吃住方面,我從來沒有被虧欠過。但父母脾氣暴躁,我常常成為他們發洩怒火的對象。
高考結束後,我回到家裡。看我生病了,父母剛開始還會給我弄點好吃的,時間長了,他們開始罵我。
「你就是個廢物,不中用,一個年級1000多個學生,別人不生病,就你生病,你是不是有問題,不知道你一天在想些什麼?」
我家是開茶館的,我幫著看店,只要少收了一碗方便麵的錢,我媽都會當著店裡所有人的面,罵我半個小時。
我被罵後,就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哭,我媽再讓親戚去找我。
可是下次,他們依然對我大吼大罵。
有次我父親因為守夜熬到了凌晨四點,回家看到我還在電腦上寫小說,直接大吼:「老子就是因為你這個雜種,才這麼辛苦的。」
我心如刀割,眼中沒有流淚,心卻在滴血。
5
我跟父母在一起的幾年,都是在父母的吼罵中度過,常常被冠以「廢物」、「不中用」的罵名。
我喜歡寫文章,父母認為做生意才有前途,兩代人不同的價值觀,導致父母跟我吵了大半生。
高中畢業後,我幹過很多工作,比如賣衣服,飾品店營業員,超市營業員,還去教育機構當過招生專員。
我一般一年出去工作半年,另外半年待在家裡寫網文,還接一些文案的活。
在超市工作的時候,我一個月工資就1800元,可是我給一些微信公眾號寫文案,稿費拿到過300-600元一篇。
我並不笨,從小成績一直很好,只是因為中學的自卑自閉使思維變得緩慢,影響了學業。
我不是一個非常糟糕的女孩子,但卻常年累月活在父母的不理解與吼罵中,我受不了,下決心離開家,離父母遠遠的。
6
2018年,我去了成都。
在成都的第一天,我在朋友圈寫下:「我寧願死在外面,都不會回家。」
可是之後,我就生病了,精神分裂症復發,出現了幻覺幻聽。
我那段時間稿費就拿到了30元,只有室友照顧我,室友當時才大學畢業,她都是刷信用卡的錢,給我買日常必需品。
父母打電話讓我回家,一邊罵一邊哭。
可我想到回家依然要面對父母的吼罵,以及無論做什麼都得不到他們的尊重,我在電話裡跟他們說:「我死也不回去。」
父母無奈,只能給我把藥寄過來,對我說:「要記得吃藥。」
7
我病情越來越嚴重,思維散漫、遲緩,頭腦不清晰,整個腦袋就像發燒似的難受。我做飯常常出事,連廚房都被我燒了。
有天晚上,我爸給我發了一條語音:「娃兒,回來吧,爸爸生病了。」
那一刻,我哭了。
我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吃了兩顆精神分裂症的藥物,稍微舒服了一點。
我對自己說:要不回家吧。
第二天,我就回家了。
我在成都那幾個月,生病了還要自己做飯,經常是有上頓沒下頓,能吃到兩三片臘肉就很幸福了。
回到家,父母給我做的是土豆燒牛肉,燉排骨,魚火鍋,突然有熱湯熱飯吃,讓我真切感受到家的溫暖。
8
這一路在外,我遇到過很多有智慧的朋友,她們常常對我說:「遇到問題,首先我們要做的是發現問題,列出解決方法,從而施行。」
我回家後,想了很久,我發現父母對我的責罵,很多來自生活中,我不能達到他們的要求,比如我一心在寫作上,對家裡的家務不敏感。
從那個時候起,我便靜下心來,合理安排時間,把父母想讓我做的事一一做好。
我之前打掃衛生不乾淨,現在就踏實一點,認真一點,把家裡整理乾淨。以前做飯炒菜不好吃,現在我就變著花樣做好吃的。
每天,我還拿出半天的時間,認認真真學著打理家裡的生意。
漸漸地,父母對我的態度變了,不再像過去那樣隨意吼罵。
他們說,看到我這樣,他們終於可以放心了。
9
後來,我還在我們市文聯找了一個穩定的工作。
我的領導是一個單親媽媽,她自己帶著女兒生活,我看到她們兩個相依為命,看到領導拼命工作,竭盡全力要給女兒最好的物質條件。
我想到自己年少的時候,我的父母也是這樣對我。
我跟父母的心結,是來源於學生時代的痘痘,我憂鬱了七年,在那段自閉的時光中,對父母產生了恨。
當我長大後,經歷了很多事,我發現這些不再重要了。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父母,沒有人會給我做飯弄菜,燉排骨,熬雞湯,給我房子住。除了他們,再也不會有人這樣愛我。
就這樣,我跟父母和解了。
我現在覺得,無論走多遠,我們都是要回家的,家才是我們永遠的歸宿,一個人無論走多遠,家永遠是堅實的後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