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幼輿,陝西人,慷慨有義氣。他最見不得鳥獸被捉,總會從獵人手中買下它們並放歸山林。
有一次,天色已晚,他還在趕路,卻在路過華山時迷了路。這不是普通的迷路,他一直在一個亂山谷裡打轉轉,怎麼也走不出去。
就在這時,有個拄拐的駝背老漢出現在一條斜路上,匆匆朝他的方向走來。
他停步想問路,老漢卻先問他是誰。他自報家門,說自己迷路了,正要去那燈光處投宿。
老漢一聽,馬上說:
「還好我來得及時,那可不是安樂窩!跟我走吧,我家的茅廬可以住。」
安幼輿很高興有落腳地了,就跟著他走,走了一裡路,最後到了一個小山村裡。老漢敲開了一扇柴門,有個老太出來迎接。進屋一瞧,裡面又低矮又潮溼。
老漢自稱姓章,並叫老太備飯。老太卻說,這是恩人,不用見外,就叫女兒花姑子來準備酒菜。
安幼輿一看,花姑子模樣俊俏、眼似秋水,顧盼之間非常動人。他不禁動了心,向老漢連聲誇讚花姑子。
突然,正在西間屋裡燙酒的花姑子發出一聲驚叫。
眾人過去一看,原來是沸酒溢出來,引得火焰騰起。
老漢趕緊滅了火,責怪女兒不小心,一回頭,卻看見旁邊放著一個青草心插的紫姑神,只是還沒編完。老漢立刻明白女兒是只顧著編草才把酒燙沸了。
安幼輿看那草編,眉眼俱全,袍裙分明,精緻非常,不由得拿在手中反覆端詳,嘖噴稱讚花姑子有慧心。
花姑子嫣然而笑,落落大方地來給他斟酒,然後回到西間屋裡。
他說想請媒人來說親。花姑子聽了卻不吭聲,安幼輿就走近她去。花姑子急忙躲避,見狀,他乾脆往地上一跪,苦苦哀求起來。
花姑子正要奪門而逃,安幼輿突然起身緊摟住她。
花姑子嚇得一聲尖叫,老漢聽到趕來,詢問怎麼回事。安幼輿早已鬆開手退出來,只是心裡又羞愧又懼怕。
正慌著呢,卻聽到花姑子淡定地解釋:
剛才酒又沸了,幸好安生過來,要不酒壺都燒壞了。
安幼輿一時又驚喜又感激,對花姑子愈加迷戀,以至於當晚輾轉難眠,天還沒亮就急匆匆趕回家,託好友來做媒。
好友到黃昏時分才回來,說是找不到章家。安幼輿不信,親自去找,到了一看,滿眼的高山絕壁,哪裡有什麼小山村?
他飯也不吃、覺也不睡,很快就一病不起了。即使病到昏迷,還在呼喚著「花姑子」。
有一晚,安生在朦朧中感覺有人在輕輕推他。他勉強抬眼去看,竟是自己日思夜想的花姑子!眼淚頓時落下來。
花姑子輕笑道:「你怎麼會痴情到這個地步?!」說著,她用兩手替他揉搓太陽穴,他立刻覺得有一股麝香氣穿過鼻梁,一直浸潤到他的全身。沒多久,他全身發了一陣汗出來。
花姑子允諾三天後再來看他,臨走,又掏出幾個小圓蒸餅放在安幼輿的床頭。
三天後,安幼輿已經是精神抖擻。晚上,花姑子真的來了,兩人當晚同眠,很是親愛。
安幼輿聞到她的肌膚和呼吸中總有股香氣,問她平時燻的是哪種香,花姑子卻說她是天生如此。
花姑子還說,她私會他,是為了報答當日的大恩情,但是兩人並不能長久在一起,應另做打算。
安幼輿想不起來什麼時候跟她家有過來往,花姑子也沒有再細說。
安幼輿於是再次求婚,又被拒絕,十分悲傷。花姑子便安慰他,邀請他明晚到她家去,也許有結親的可能。
為了他不再迷路,花姑子答應第二天會在路口等他,於是兩人一起順利地來到了章家,章家老漢和老太又一次熱情地招待了他。
當晚,花姑子來到他的房裡,對他說,今晚之後,就不再相見了,因為要搬家到遠方去了。
安幼輿大驚失色,由此戀戀不捨,天明時分還在一起。哪知被章老漢發現了,氣得老漢直罵女兒辱沒了自家的清白門庭。
花姑子驚慌失措地逃開了,安幼輿也無地自容,偷偷離開了。
哪知又迷了路,又在山裡轉來轉去出不去。
他看見山谷中隱約有座宅院,便朝那兒走去。到了跟前,發現是一家大戶宅院,丫環聽說他在找章家,就說這裡是章家的親戚家,花姑子正好在呢,容自己進去稟報一聲。
很快,她就回來了,領安幼輿進去。
才剛進去,花姑子就過來迎接了,並立即與他攜手步入羅帳內。
只是安生去親近她時,卻感到有一股羶腥昧直衝鼻梁,正疑惑不安呢,花姑子已一把摟住他的脖頸,伸出舌尖去舔他的鼻孔。
安幼輿頓時痛得如同被錐子扎進了腦袋,他想要掙扎,身子卻像是被粗繩子縛住而無法動彈。很快,他兩眼一翻,知覺全無。
家人久久不見他歸家,便出門尋找。打聽道他往山路上走,於是便找到山中來。哪知卻看到,他赤身裸體,躺在懸崖下,已是死了!
抬回家,全家正圍著他哀哭,忽見有個年輕女子從門外一路痛哭一路進來,趴在屍身上哀嚎:「天哪!天哪!怎麼糊塗到這地步!」
臨走,女子囑咐一定要停屍七天再說,家人追出去想細問,她卻身影全無。家人懷疑這是仙女下凡,便按照她說的,不去下葬。
到了第七夜,安幼輿突然翻身呻吟了一聲,醒了過來。家人正驚疑,那女子又來了。眾人退出後,她拿出一把青草煎藥給他喝下,他這才能開口說話了。
他長嘆一聲:「殺我的,是你!救活我的,還是你!」
原來,安幼輿第二次迷路時,是蛇精冒充花姑子,騙殺了他。其實,第一次迷路時看見的燈光,也是蛇精使壞,只是幸好章老漢及時趕到,把他帶走了。
章老漢的真身是一隻香獐子,五年前安幼輿從獵戶手中救下了他。
在安幼輿被蛇精害死後,父女倆趕去地獄求閻王給他還陽,卻被一口回絕。章老漢便說,他願意毀了自己多年修煉的道業,替安幼輿去死。如此苦求了七日,才終於實現了。不僅老父犧牲,花姑子自身的十成道業也因此折損了七成。
花姑子透露說,蛇窩就在華山懸崖下,晌午過後,堆上茅草去燒洞,再以強弓對準洞口,蛇精必定手到擒來。
不過,一旦成事,她也將因為促成大量殺生而百年不能得道升天。
還有,近日來,她總覺得腹中有動靜,恐怕已經有孕,一年後會把孩子給他送來。
說完這些,花姑子流著淚離去,從此杳無音訊。
按照她所說的去做,眾人果然就看到有條大白蛇冒著濃煙往洞外鑽,於是趕緊放箭射殺了它,而洞內被燒死的小蛇也有個百來條。
在山谷中,他遇見了章老太,她遞過來一個襁褓,不等他打聽花姑子的下落,就消失不見了。
安幼輿打開襁褓一看,裡面包著一個胖嘟嘟的男嬰。
從此,他便撫養這個孩子,並且,終生未娶。
花姑子是那麼聰慧理性,清楚人妖歧途,自己跟安幼輿不能長久。
同時,為了報恩,也是為了真情,她又有一種「粉骨碎身渾不怕」的感性執著,正如她的父親,全力以赴地在報恩,哪怕付出寶貴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