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州濉溪口有個叫餘大農夫,父母早逝,他為人老實本分,勤勞善良,家裡養著一條肥豬,日子也還過得去。
他偏生得個好福氣,年前,村長做主,給他娶了村裡葛老爹的女兒翠香,這女兒生得嬌憨可愛,明麗動人,算是村子裡的一朵嬌花。
俗話說飽漢不知餓漢飢,村子裡的光棍對翠香是垂涎已久,可這朵鮮花就這麼被人給採了,他們多少有些嫉妒和怨恨,但是也只是心裡有些遺憾罷了,不會做出格的事情。
可是,這在流氓田二眼裡,那就是奇恥大辱。他從小就喜歡翠香,上門求親數十次,葛老爹連門都不讓他進。
日裡,三番五次的圍追堵截,攔著翠香調戲。幸好葛老爹機警,看到女兒受辱,他便嚷嚷著讓鄰居都來幫忙,一時間田二成了過街老鼠,他心裡惱怒,但葛老爹看得緊,很少讓翠香出門,所以田二心裡著急忙慌的,可就是無從下手。
眼看著自己的心上人被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搶走了,他別提多難受了。
整日裡想啊,念著的都是翠香,眼巴巴地跑到餘二家門口的大樹下,只為了看翠香一眼,可翠香就如同知道他要來一般,丈夫一出門,她便關門插鎖,防賊似的隔著他。
田二見她無情,更加速了心裡的扭曲。他挖空心思地想陰招,也不管什麼村規戒律,倫理道德,籌劃著怎麼才能讓翠香屈服自己。
一日,他挑著水桶,悶著頭想心事。不防一個愣頭黑人撞得他肩膀發疼,額頭髮暈,剛要開罵,嘴張口喊了半個字迴轉身一看,正是餘大挑著水回家去了。
瘋狗身上沒好肉,敵人肚子裡沒好心。田二一喜,計上心頭,高高興興地搖著兩隻木桶到井裡挑水,看著黑咕隆咚的井水,他咧著一嘴黃牙,嘿嘿地笑了半天。
回到家裡,他便拿著柴刀,頂在牆角,用那塊彈丸黑子般大小的磨石來回磨著,忙活了大半夜,總算鋥光瓦亮,寒氣逼人。他找了一塊床布包著,這才安心地做他的美夢去了。
第二天,太陽還沒落山,他將柴刀別在褲腰帶裡,就早早地趴在老井旁的田埂上,睜著銅鈴大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通往餘大家裡的路。
沒過多久,餘大便挑著水桶大踏步地來了。
田二趁他打水沒個防備,躡手躡腳地往背後靠近,趁著餘大往井底放繩子的間隙,他猛地撲了上來,本想著一下子將餘大推到井裡了事,可慌忙間餘大竟撐在井邊。
田二大驚,忙從腰間抽出柴刀一頓亂砍。可憐的餘大冷哼了幾聲,抽搐著吐了口鮮血,睜著滾圓的眼睛倒在井口上,田二畏縮地向四周看了看,這才將餘大的屍體扔到井裡。
他將井邊的血跡用水洗乾淨後,又找了幾塊大石頭扔到下去,這才拿著刀從草叢裡繞回家中。
看著衣服上、刀上血跡斑斑,田二心裡發憷,趕緊在臥榻前挖了個洞,將換掉的衣物和柴刀埋進土裡,
做完這一切後,他便關門熄燈,捂在被子裡忐忑不安地聽著外面的風吹草動。
翠香在家裡等了很久也不見丈夫回來,心下想:他每日挑水都沒花這麼長時間,今天是怎麼呢。
心裡打著鼓,抄了一根木棍,關上門便沿著小路往老井走去,借著月色遠遠地看到自家木桶滾在地上,翠香瘋跑過去。
可地上除了一灘水,哪有什麼人影。翠香在四周找不見,依舊回到井邊,她趴在井沿上,企圖看看井底,可儘管月色如水,但深不可測地井裡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見。
翠香急得眼淚打轉,正要起身,一股血腥味燻得她捂住口鼻。愣神一想,她「哇」的一聲哭了起來,瘋了似的拿起木桶,用繩索綁住,丟入水中。
提上來的水裡暗紅一片,翠香再也沒力氣抓繩子了,任由它掉入井裡,她也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溼寒的井水浸透了她的衣衫,皎潔的月光讓她的臉龐更加慘白。
她痛徹心扉的哭號引來幾個村民,他們不解地詢問翠香。翠香嗚咽地喘息著,她指著井說道:「我家餘大被人殺了,……」
幾個人聽了面面相覷,復又問道:「嫂子,餘大可能幹啥去了,你先別著急,我們幫你再找找啊!」
翠香搖了搖頭,歇斯底裡的說道:「我剛剛從井裡打的水,裡面混著血呢!……餘大又恰好挑水沒回,不是他能是誰呀!」
此時,村長帶著一幫人也來了。他們打水一看,果然是血,見到此番情景,人人心驚膽戰,各自猜疑。
村長連夜跑到縣裡告官,縣令聽說是命案,忙帶著幾個差役,騎著快馬進村。縣令仔細地察看了現場,又命人將翠香和最先聚在井邊的幾個村民都抓到跟前逐一詢問。
問到翠香時,縣令見她嬌柔卻又有些剛勁,粗布衣衫絲毫掩蓋不了明媚動人的臉龐,他此刻心裡便有了猜疑。
於是大聲喝道:「你這婦人,定是你偷情不成,害死丈夫,快快說來,小心法不容情。」翠香聽到這話,臉色驟變,跪在地上磕頭不止,大聲叫冤枉。
村長在旁也吃了一驚,忙湊上去磕頭說道:「老爺,翠香是個好姑娘,我可以作證,絕不會出現這樣的事!」
縣令「呃」了一聲,又問道:「既然如此,想必是那貪色之人,害了你的丈夫。你且說來,村子裡可有調戲過你的人。」翠香便把田二說了出來。
那田二早知道有這一遭,在旁邊守著,一聽到翠香把他說了出來,心裡一震,委屈地在叫喊著。趴在地上說道:「草民冤枉啊!我雖然喜歡翠香,也只是在她未婚之前,現在她嫁給餘大,我早就死心了呀!況且現在連個屍體都沒有,咋就知道餘大已經死了呢?」
縣令聽他說得有理,一時難下決斷。眼看著五更天了,便遣散了眾人去各自休息。
第二天,縣令讓人撈井,四處尋找屍體,可始終一無所獲。田二為了一證清白,親自讓縣令搜了家,可還是沒有一點線索。
這下可把這個青天大老爺急壞了,回到衙門愁眉不展,費盡肝腸也不得關鍵,只得將其做疑案處理。
一晃過了十幾天,田二見風聲已過,欲望也變得越來越強烈,心裡如同成千上萬的螞蟻在爬一般。
有一天,他裝作路過翠香家,見大門敞開著,他便猥瑣地竄進屋裡,偷偷地在房間裡溜達,可找遍了房間也不見個翠香的人影。
突然,豬圈裡傳來「哼唧哼唧」的聲音,田二忙跑過去。
翠香看到田二這個無賴跑進屋裡,大聲叱罵,田二生怕被人聽到,跳過豬圈的矮牆就想去攔住她。
此時,那豬似乎明白了他的意圖,挺著個腦袋就向田二的胯下撞去,田二沒想到這豬竟然護主,嚇得他趕緊往外跑。
豬緊隨其後,含住他的褲腿不放,田二用另一隻腳不停地蹬著,豬就是不放開口。兩下用力,只聽「噗呲」一聲撕下一大塊,田二提著褲子沒命地往外跑去,那豬仍舊來回撞著門板。
翠香忙上去撫摸豬的頭頂,這才稍微安靜了些。看著它晃著兩片耳朵,用嘴唇蹭著自己的衣擺,翠香抱著它的頭。
自此以後,翠香便讓豬在院子裡隨意走動,把它當作親人一般。說來也奇怪,那豬也通人性,它從不亂跑,吃喝拉撒都去圈裡。它總是叼著從田二身上撕下的那塊布,趴在地上嘶叫,甚至有時還流淚,翠香怎麼撫摸勸慰也不行。
有道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有一天,幾個小孩子路過老井時,看到上面飄著一具屍體,惡臭難聞,他們一面大哭一面大聲叫喊著。村子裡的人聽了,紛紛來到老井旁,膽大的上去辨認屍體,那膽小的蜷縮著身子,跑到樹林裡吐個不停。
村長讓人在旁邊看著屍體,這才跑去告官。縣令一聽案子有線索了,也忙跟了去。
翠香在家裡聽到了喊聲,她本想著出門看看,可那豬非要跟著去,翠香攔了半天也攔不住,只得隨它去了。
當她走到井邊時,周圍聚滿了村民,縣令讓她去辨認屍體,豬哀嚎著跑在前面,差役想要驅趕它,翠香攔住了。
她看著腫脹的屍體,雖然面目全非,可身上那件衣服是自己親手縫的,她跪在地上,淚眼婆娑。縣令讓人將她扶到跟前詢問,翠香點了點頭,虛弱地坐在地上。
不料這時,那豬衝到縣令面前,眾差役慌不擇手,縣令也吃了一驚,眼看就要到跟前,它卻在馬前立住了,兩眼淚光閃爍,差役久驅之不去,縣令叫停差役,尋思著古代多有畜生報案的。
他便喝道:「畜有何所訴乎?」豬彎下前蹄,做叩首狀,轉而起身往村裡走,縣令命人跟在後面,不一會兒,來到田二家裡。
田二正擔心東窗事發,在屋子裡踱步,看到官老爺朝家裡來了,嚇得額頭冒汗,腿腳發軟,他結結巴巴地想要攔住眾人,差役一腳將他踹開。
豬走進臥室,用嘴咬地,縣令命人挖開,竟有一把刀,血跡斑斑。田二見狀,撒腿就跑,差役一把抓住。
公堂之上,田二供認不諱,縣令判其斬立決。
事後,村子裡的人見豬大義,都出錢財將其供養在佛舍,尊為「良豬」。十年之後,豬死了,被僧人用佛龕裝殮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