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乳肥臀》的母愛象徵：莫言為何執意把上官金童寫成「戀乳癖」

上官金童的出生給母親上官魯氏帶來了此生最大的「安慰」，「重男輕女」的觀念讓上官魯氏吃盡了苦頭，丈夫上官壽喜沒有生育能力，為了讓上官魯氏能為上官家傳宗接代，婆婆竟「鼓勵」媳婦和別的男人發生關係，就是想為上官家生個兒子！

然而，天意弄人，上官魯氏與不同男人結合，有大姑父、土匪、江湖郎中等，卻一連生了7個女兒，為此，無能的丈夫也因上官魯氏生不能生兒子而對其拳打腳踢。

就在上官魯氏絕望之際，他與當地的神父馬洛亞發生關係，終於「借種」成功，生下一對雙胞胎，女兒叫上官玉女，兒子叫上官金童。

莫言在《豐乳肥臀》這部小說中用奇特的藝術風格為我們詮釋了一個強大象徵意義的上官金童。

如果說小說中母親的「豐乳肥臀」是指中國傳統文化的「根」與強大生命力，那麼上官金童就是掛在母親乳房上的羸弱的「代表」，也就莫言對」陰盛陽衰「，以及整個社會貌似陽剛吶喊的一種反諷，甚至是當時知識分子羸弱的真實寫照。

莫言就曾坦言：上官金童其實就是我的精神寫照，而中國當代知識分子的靈魂深處，其實都藏著一個小小的上官金童。

在20世紀80年代，鄉土作品崛起。充滿著「懷鄉」與「怨鄉」的複雜情感，被歸類為」尋根文學，代表人物有莫言、張賢亮、賈平凹、張承志等等，並且作品深受魔幻現實主義的影響，而莫言的小說更是以天馬行空、斑駁的色彩敘事以及獨特的主觀感覺見長，《豐乳肥臀》就是他最著名的代表作之一。

而其實，莫言早期的作品，基調大都是「紅色」的，可以說是「尋根派」 的主旋律，力求表現男女主人公的血性與烈性。

比如說，《透明的紅蘿蔔》中的黑孩，雖然性格古怪，但是卻桀驁不馴。而為我們熟知的《紅高粱》更是一派「原始古樸的陽剛之氣」，餘佔鰲行走的荷爾蒙想必從影視作品中可以很直觀的感受到，而九兒是「烈」，她為了反抗保護族人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總之，那個時候還是鼓吹陽剛之氣和民族精神的年代。

可是，當紅色激情消退，敏銳的小說家最先感受到在陽剛之氣背後的「羸弱」以及很多被吹捧為英雄的人背後，其實是極其「幼稚和殘缺」的心靈。

而上官金童就此出現，莫言給他賦予了「戀乳」的性格特徵，正是莫言對這種「勝極必衰」的反思。

說起上官金童的出生，莫言也是相當用心，他是上官魯氏和洋人馬洛亞的兒子，其實也是暗喻著只有傳統文化與西方先進文化相結合，才有可能產生新的希望，然而這個希望是否能成為「曙光」則就要看是否為他提供了合適的土壤。

上官金童，也就是小說中的「我」是叼著母親的乳頭長大的，直到十幾歲，他還是不能斷奶，儘管上官魯氏也是想盡辦法，給乳房上抹過生薑、大蒜、甚至是塗過臭雞屎，都被金童用裝死的伎倆糊弄過去了，在最後他甚至投河尋短見，逼著母親不得不打消給他斷奶的想法。

而上官金童對於乳房的痴迷到了什麼程度呢？

從小，他就對乳房有著強大的佔有欲，甚至到了蠻橫的地步，當孿生姐姐上官玉女要來「分食」乳汁的時候，金童就不停的大哭大叫，可憐的玉女就只能用羊奶來餵養。

長大一點後，上官金童對乳房的欲望已經不只限於母親一人了，對於任何一個年輕女子，他都會升起一股不可克制的欲望，想要去撫摸、玩弄和吸吮她的「大奶奶」。甚至是對自己的姐姐們，都忍不住各種「想像」與挑逗。被發現的他也常被姐姐們扇幾巴掌。

莫言為了渲染金童的」戀乳癖「，他設定的場景當然不限於此，在他的山東高密東北鄉中，有一種奇妙的「雪集」，所謂的「雪集」其實是一種「生殖崇拜」的節日，在雪集中，女子只要讓雪公子摸一摸乳房，以後就會有豐富的乳汁。

而上官金童就有幸被選為「雪公子」，這是人人羨慕和崇敬的榮譽，也標誌著當選人的純潔以及他與神秘大自然的一種神聖的溝通，他是美好的、可愛的、可以為人們帶來幸運的。

而無論是出於神聖的職責，還是為了滿足自己的「一己私慾」，上官金童可以名正言順的摸各式各樣的乳房，這也讓他的「戀乳癖」一度到達了極其狂熱的地步。

可是如果我們就此判斷，上官金童就是下流的、齷齪的、其實也沒有明白莫言的真正含義。

莫言曾說過：「沒有象徵和寓意的小說就是清湯寡水」，所以《豐乳肥臀》中的「乳房」也充滿了象徵——性、生育和母愛的象徵。

當然，《豐乳肥臀》自出版後就備受非議，甚至一度被禁，很多人在還沒有接近這本小說，單單從書名中就能大肆批判這其中的性意味太強，當莫言在開篇寫道「謹以此書獻給母親在天之靈"時,很多人更是認為這是對神聖母愛的褻瀆！

可是，在我看來，《豐乳肥臀》中「乳房」與「母愛」始終是緊密相連的，而莫言在小說中也是濃墨重彩寫了「母愛」。

從上官金童的視角我們就可以看出，當母親給他餵奶的時候，上官金童吸出了乳汁中混合的棗味、糖味、雞蛋味，他覺得那是一股偉大瑰麗的液體。

而母親上官魯氏面對嗜乳成癖的兒子，給予他的更多的卻是包容，即使會被現今的我們冠以「溺愛」的名號，但是在當時的處境中，上官魯氏為了她的孩子們，也是傾其所有，為了給金童尋找食物，上官魯氏甚至做起了賊，以肚子做「口袋」，在公社磨坊吃進去黃豆，然後回到家帶血嘔出，餵給飢餓難耐的孩子。

還有，上官金童的「戀乳癖」讓他的性觀念極度偏差，不能像正常男子那樣傳宗接代，為了讓四十多歲的兒子能夠真正的「長大成人」，她不惜違背道德，拉皮條給兒子找女人。

看過一段對《豐乳肥臀》的評論：「當沒有了道德的絮語，文明的燭照後，這純粹的母愛便超越了歷史、天地從而具有了永恆的價值，與日月爭輝，與天地同在：「天上有寶，日月星辰；人間有寶，豐乳肥臀......"

天地之間，唯有母愛可以與日月相媲美！它超越了道德，超越了文明，超越了人類的認知。所以，如果只從性來詮釋，怕是對莫言的初衷最大的誤解吧！

莫言曾經斷言，乳房象徵著「愛、詩、無限的天堂和被金色麥穗覆蓋的大地」，代表了騷動的生命和洶湧的激情。

這可能就是莫言設定上官金童為「戀乳癖」的原因所在吧！

1997年，《豐乳肥臀》奪得中國有史以來最高額的「大家文學獎」，獲得10萬元的獎金，這是一部展示生命過程，謳歌母愛的小說，對莫言來說有著不凡的意義

莫言在《豐乳肥臀》的序言中說：「你可以不看我所有的作品，但你如果要了解我，應該看我的《豐乳肥臀》。

汪曾祺讀了《豐乳肥臀》也不禁感慨：

莫言的長篇小說《豐乳肥臀》，這是一部嚴肅的、誠摯的、富有象徵意義的作品，對中國的百年歷史具有很高的概括性。這是莫言小說的突破，也是對中國當代文學的一次突破。書名不等於作品。但是也無傷大雅。『豐乳』『肥臀』不應引起驚愕。」

莫言在出版《豐乳肥臀》的同時，其實也做好了接受「暴風雨」襲擊的準備，他試圖去控訴，也試圖去彰顯某種力量，無論是象徵也罷，還是隱喻也罷，一部作品能引人深思，本身就是一種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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