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令——」這是爺爺給我說的最後一句話。然後,我就看到他眼角的眼淚,代替了他的語言,他長眠於關山。
當我出生的時候,爺爺就六十歲左右了,牙齒也掉得一顆不剩。我甚至以為,他和奶奶從來沒有長過牙齒。他總是帶著帽子,穿著很厚的衣服,農活也幹的不多了。
有時候,我想讓他陪我下象棋,他就為難地說:「我不想下!」他可能沒有那個心思和精力來陪我下棋。我從來沒有跟爺爺下過棋,真是遺憾。
他總是喜歡在公路上散步,很安靜地走,也沒有人去打擾他。他一去散步,準會經過我家門前,不等他靠近,我能夠靠足音辨別是他。以前聽說,靠足音辨人是很厲害的。其實也不難,他穿著拖鞋,「吧嗒吧嗒」地節奏很分明。
最開始,我還看他抽葉子煙。他會在大理崗種葉子煙,再拿回家用竹竿串起來晾在屋簷下,葉子煙菸癮比較大,只有大爺跟他抽這種。有時候,我們幾兄弟去偷偷抽幾張葉子煙來裹著抽,會嗆到天昏地暗,太難聞了。
爺爺會編背篼、撮箕、鬥腔等,他真是民間的藝術師,竹篾活沒有他不會的。他會去後背砍點竹子回來,坐在1987年打的水泥地壩上,做蔑活。我們就喜歡把他削下來的黃色的竹片,用來編「鳥」玩。
爺爺在鎮上農技站的時候,回家從來都是挑的空籮兜,而別人就會弄點糠回家餵豬。爸爸讀初中時,會去農技站吃午飯,有時候還會午覺睡過頭。爺爺是比較實在的人。爺爺曾說:「便宜莫撿,爛帳沒收!」
爺爺在鄰水的廠裡,奶奶走了一天的路才找到他,只會有口吃的,那時正是災荒年歲。
爺爺和他弟弟是不怎麼說話的,真的是兩個內心的人。可能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吧!大人的事,我也不想去操心。
十年前,我在華建的機耕道上走著,那裡是荒郊野嶺的。突然遇見一位老人,攀談中我說起爺爺,他居然認識我爺爺。我說,爺爺去世七年了,他說了一句比較樸實的話:「難怪沒有見到他來趕場。」
爺爺走之前,躺在涼椅上,用右手給我比劃:七十三。我知道他想說什麼,有些東西已經無法挽回。後來,我在高一的作文上,寫《窗外》共15頁,是因為他在我讀初中時,總會站在窗外叫我起床,再去晨霧裡散步。爺爺的電子手錶會報時,好像還有雞叫,真是有趣極了。
爺爺從來沒有罵過我,沒有說過我,他永遠是那樣儒雅,那樣的慈祥。他讓我明白,原來做一個沉默的好人是幸福的。
有天,我們三父子和爺爺去古家鎮上拍照,這是為了寄給家人。記憶就定格在那張照片上,一切都沒有變,一切好像都變了。
爺爺和爸爸他們是專門做道場的,為此我曾在另一篇文章裡寫過,這裡就不再重複。可惜,我們這一輩沒有學會他們的手藝。
當我讀到老舍的《我的母親》,我才知道真情實感最可貴,寫親人是不需要那麼多華麗的辭藻的。有時候,我又很抗拒寫故鄉,可還是那樣的想法,我要不寫這些,以後的以後誰又會知道爺爺做過這些事呢?
爺爺,不管你在哪裡,不管你過得怎麼樣?反正我想你。我把我知道的都寫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