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聊齋原著版《倩女幽魂》，原來聶小倩和寧採臣的婚後生活是這樣的

文：甄楨｜ 主播 上官文露

幽藍色的夜晚，夜風簌簌，年輕的書生宿於郊外的破廟，風卷著殘葉吹開窗戶，吹皺了燈火，迷離的夜色中，一個白衣倩影翩翩而來，書生被倩影牽引著，走上殘敗的床榻，他在朦朧的風色裡，看清了來者的容顏，月光落落，仿佛絕豔。書生沉浸在女子嫵媚的風情中，可當那腳腕上的鈴鐺響起時，書生卻被莫名的鬼物奪去性命。這是1987年徐克、程小東版《倩女幽魂》的開篇。

《聊齋志異》作為一部經典的古典文學作品，一直有很廣大的受眾群體，自問世以來，一直被創造性的改編成多種藝術形式。《聶小倩》是《聊齋志異》中描寫人鬼戀情的名篇，迄今為止，已有三十二次的影視改編。1960年由李翰祥導演的影片《倩女幽魂》首開香港電影改編《聶小倩》的藝術先河，但最為我們熟知的是1987年徐克、程小東版的《倩女幽魂》，這部影片在1960版基礎上加入了具有時代感的現代元素，而王祖賢版的聶小倩與張國榮版的寧採臣更成為一種人物符號，此後再難有人超越。

電影是一種綜合藝術，改編自文學作品的影片不可能對原著只做簡單的照搬與描摹，而是要有自己獨特的演繹方式。《聊齋志異》中的《聶小倩》以平緩簡徐的口吻講述了一個現在看來有些老舊的人鬼相戀的故事，但1987版的《倩女幽魂》卻為我們演繹了一段曠世哀婉的人鬼情緣，中國版的《人鬼情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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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清純的女鬼，亦是妖嬈的鬼妓」

很多年後，無論在哪裡聽到《倩女幽魂》的旋律，相信很多人的腦海中都會出現一幅畫面，粗布的衣衫，晃動的竹簍，還未脫稚氣的少年郎從四野輕薄的霧氣中走來……

「何去何從，去覓我心中方向，風仿佛在夢中輕嘆，路和人茫茫」……

張國榮飾演的書生，眉目清秀，可愛又懵懂。幹硬的饅頭、露趾的布鞋、漏雨的破傘……這一系列喜劇元素的運用更增添了書生的憨氣。

這是被影視藝術化了的人物形象，遠非原著中的書生模樣。原著中的寧採臣完全是一幅儒家士子的形象，「性慷爽，廉隅自重，並常對人言『生平無二色』。」正是因為他的「生平無二色」，才沒有被美貌的女鬼聶小倩的色相所迷惑，當小倩深夜來訪，對他說「月夜不寐，願修燕好」時，寧採臣先是正容勸誡，「卿防物議，我畏人言；略一失足，廉恥道喪。」小倩還欲留戀時，寧採臣便叱喝，「速去」，冷酷地將小倩趕走。之後小倩又留以黃金引誘，卻被寧採臣扔出，說：「非義之物，汙吾囊（náng）橐（tuó）」,小倩感嘆道：「此漢當是鐵石。」原著中的寧採臣是一個深受儒家思想浸潤的正統書生的形象，從文本的這些文字中，我們可以看出，寧採臣「不為色動」「不為利誘」，冷漠而刻板，但這樣的儒家書生其實是不可愛的。

電影版的寧採臣則沒有這種陳舊的迂腐氣，他單純懵懂，看見美麗的小倩，自然是心生歡喜，可面對小倩的引誘，卻又茫然無措，只知曉用自己的真心對待。也正是這份難得的真摯，感動了小倩。

聶小倩和其他聊齋故事中的女鬼完全不同，她引誘書生，不是因為自己，更不是因為愛情，而是被迫，那壓迫她的人，是原著中的「老婦」，影片中的樹精「姥姥」。

有人說，聶小倩與姥姥之間的關係很像世俗間的妓女與鴇母，只不過世俗的鴇母是利用妓女來獲取錢財，而樹精「姥姥」則是利用小倩等眾多鬼妓來引誘男子從而吸取男子的生命。

/ Part 02

「相知相戀，是成長亦是救贖」

聶小倩在遇見寧採臣之前，可謂是閱人無數了。世間男人或好色或好利，「色」與「利」多是男子的催命符，聶小倩從未見過像寧採臣這般品性高潔的男子。原著中的小倩正是折服於他的君子人格，從而傾心，但兩人的愛情趨勢平緩，似乎少了那麼一點盪氣迴腸的味道。影片中將兩者的愛情拉長並加入了許多波折。

原著中的小倩已然是一位古典的絕色佳人，電影中王祖賢扮演的小倩更是熒幕上難以超越的經典，既清純如水，又媚眼如絲，一顰一笑間皆是顛倒眾生的萬種風情。

幾乎沒有哪個男人能逃脫她的一個回眸。可寧採臣偏偏不是，他有些笨拙，有些莽撞，又有些傻氣。

他也喜歡眼前這個美麗的姑娘，只不過，他的喜歡是緣於心裡的喜歡，和其他男人緣於欲望的喜歡完全不同，他是從心底想愛護這個女孩。所以在得知小倩有危險時，總是會奮不顧身地跑回去，想用一己之力保護她，即使事實往往是適得其反。

原著中的愛情有多隱忍克制，影片中的愛情就有多悱惻悽美。

腦海中一直流淌著一幅畫面，潮溼氤氳的夜色裡，小倩帶著寧採臣一起飛在半空中，水色盈盈間，一雙璧人彼此凝視，眼眸中都含著最涼的月光，剔透地似乎要將彼此融化。

「琴聲引誘」「浴室渡氣」「雨夜纏綿」「大戰樹精」「魔域搶親」，這一系列的波折令小倩與寧採臣的愛情愈來愈深，而寧採臣也在這般的經歷中成長為一個勇敢的男人。

於小倩而言，寧採臣的愛更像是一種救贖，令她脫離了樹妖的掌控，甚至黑山老妖的魔爪，令她的屍骨入土安寧，令她能夠再世為人。

/ Part 03

「被剪掉的故事結局，藏著愛情走入婚姻後的秘密」

1987版的《倩女幽魂》延續了1960版的故事框架，影片都只演繹了原著故事的上半部分，卻對下半部絕口不提。

就好像，我們看過的童話故事，總是以王子和公主在城堡中舉行盛大的婚禮而告終，童話故事的結局，永遠都是那一句話「從此，他們便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沒有人告訴你，王子和公主的婚姻生活會是怎樣，事實上，無論曾經的愛情有多美麗，現實的婚姻大多是一片狼藉。

當愛情落下華麗的帷幕，婚姻的真相被層層揭開。

原著中的小倩以鬼魂的身份跟著寧採臣回到了家鄉。

寧採臣在家中既有老母，又有病妻，小倩僅以類似於侍妾的身份低眉頷首地生活在這個家庭裡。

在古代男子可一妻多妾的制度下，小倩該算是走入了自己選擇的婚姻生活。

於是，那個故事上半部分中古典韻致的小倩不見了，為了融入這個家庭，為了扮演好自己在婚姻中的角色，她可謂是將自己放至了最低。她下廚房，「代母屍饔（yōng）」，替寧採臣的母親料理飲食，卻因是鬼，在日暮時分被寧母驅逐，小倩害怕一個人夜宿荒墓，便來到書齋向寧採臣尋求幫助，寧採臣卻以「齋內別無床寢」為由，拒絕她留宿，小倩只能含淚離開。

我們不知道小倩一個人在荒郊墳地裡是怎樣度過的那一個個悽涼的夜晚，但我們所知道的是，無論小倩的夜晚多麼悽愴，第二天醒來時，她仍要若無其事地侍奉寧母，陪伴寧採臣，迎合這個家庭及一切，「女朝旦朝母，捧匜（yí）沃盥（guàn），下堂操作，無不曲承母志。黃昏告退，輒過齋頭，就燭誦經。覺寧將寢，始慘然去。」

慶幸的是，小倩的隱忍終於獲得了寧母的認可，在寧妻病逝之後，寧母對小倩「親愛如己出，竟忘其為鬼……留與同臥起。」小倩如願嫁給了寧採臣，並為其生了一子，可這並不是小倩愛情的終結。即使有小倩這樣美麗賢淑的妻子，寧採臣還是娶了妾室，小倩也難逃與其他女人共侍一夫的命運。

十裡平湖綠滿天，

玉簪暗暗惜華年。

若教雨蓋長相護，

只羨鴛鴦不羨仙。

這是影片中，小倩與寧採臣在一幅畫上的題詩。

只可惜，那「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愛情，終究也只能存在於童話故事裡。

所以無論是李翰祥，還是程小東、徐克，都只改編了最動人的那場人鬼之戀。

影片的結局是悲劇的，可愛情也在這種悲美中成了永恆，原著中的結局是「圓滿」的，但愛情也被這種異化的「圓滿」湮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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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簡介

甄楨，作家，古代文學博士，著有短篇小說集《西遊情緣之一眼萬年》，豆瓣長篇小說《春秋美人姜蘺傳》《山海經·月神》，豆瓣隨筆，遊記散文等。

本文主播簡介

上官文露，文學博士，曾任北京電視臺新聞記者、主持人。創辦文學名著解讀網絡電臺《上官文露讀書會》，點擊量逾17億人次。 著有中篇小說《時代曲》，短篇小說《賭徒》、《永生花》、《結婚大師》等，電影短片劇本《加油吧！勃拉姆斯》、《美錯》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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