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燃不知過了多久。
警笛聲,嘈雜聲,有人抱了她,滿身的血味兒,有消毒水的味道充斥,她的思緒一片空白,反應過來的時候是有人低聲的勸著:
「鬆手,燃燃,你鬆手,把平安給醫生看看,他被打入了藥劑,可能要睡一會……」
「別怕,別怕,沒事了……已經沒事了,沒事了……乖,不怕……不怕了……」
「陸先生,您的傷也要處理……」
「我知道,到醫院在說。」
說話聲不停入耳,她聽到平安二字,眼神才漸漸有了聚焦。
穿白大褂的大夫護士,鳴笛的救護車,她反應過來,這是在車上。
「這位小姐,把孩子給我們檢查下,你這麼抱著他,我們也看不了啊……」
孩子……
「孩子……平安!」
驀地低頭,她看到懷裡緊緊抱著的平安,他依舊睡著,睡得那樣安穩,小臉紅撲撲的,腦中依舊大片空白,後怕和狂喜一同充斥著她,眼淚不受控制的大顆大顆落到小平安臉上,她趕緊去擦,卻擦了滿手的血……
「不怕!這不是他的血!也不是你的血,不要怕……不要怕……」
溫緩的聲音裡,她終於看清面前人的臉。
趁這一鬆手,醫生抱過了孩子,她下意識伸手,手卻被握了住。
「別擔心,醫生是去幫他檢查……你身上劑量雖少,待會也要檢查……沒事了,不會有人在傷害你了……」
「陸……廷風。」
啞澀的,她終於叫出他的名字。
「嗯,是我,燃燃……對不起,我來晚了……」
他臉上沾了血,身上幾處刀傷讓他臉色發白,蘇燃看到他眼裡的血絲,眼底的青黑,還有一層淡淡的胡茬……
這個模樣,與她記憶裡是不同的。
他從來沒有像這樣……像已經連日奔波疲累,那些沉痛和風霜已經刻在了骨子裡,才得以讓一個人眼底深處的東西都發生了變化……
而更讓她陌生的,是他看著她的目光——這種目光,她也曾是見過的,不過,是在他看著蘇冰清的時候。
不,也並不盡相同。
同樣的意味,此刻卻更加的濃烈,更加的濃深,仿佛看一眼便會讓人溺斃在其中……
為什麼……
為什麼……
「先不要多想,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我都會告訴你……你想知道什麼我都會告訴你,只是蘇燃,這一句對不起,我卻是現在一定要說……」
「對不起,我當初瞎了眼,識人不清真假不分,竟是委屈冤枉了你那麼多年……」
「對不起,我偏執狂妄,連你的解釋都從未想過去相信。」
「對不起,我一次次的傷害你,我知道現在說這些什麼用都沒了,我並不渴求你的原諒,只是燃燃,能不能給我一個……讓你報復讓你消氣的機會……」
聲音漸漸的低下去,過多的失血讓他眼前發黑,他凝著她,仿佛全世界都已看不見,只有她,只有她……
他想去抱一抱她,卻又怕自己的血染了她,氣力在抽離,他強撐著最後一股力,低低的,又鄭重無比的說,「對不起,我現在……才找到你們,對……不起……」
肩上驟然的力量,他竟是抵著她陷入了昏迷。
救護車終於停下,他被抬下去,她也被抬下去,醫生對她說平安沒有大礙,睡一覺醒來就好了。
她也沒有大礙,脖子上破皮而已。
就是那位陸先生,傷得……很重。
很重?
她喃喃重複著。
醫生點頭,「這手術需要家屬籤字。」
蘇燃看著手中的紙,有片刻的迷茫,那醫生催促,「快點的啊!等著救命呢可是!你不是家屬嗎?快點!」
「我……我不是……」
是了,早就沒關係了,早就離婚了,他方才說了什麼?
腦中一團亂麻……
「怎麼不是?!為救你命都不要了,你不是家屬誰是家屬?年輕人,這可不是鬧彆扭的時候,那頭等著救命呢可……」
面前仿佛又出現他面無表情往自己身上捅刀的場景,仿佛又聽到他電話說……
你別傷害蘇燃。
提筆的手顫得厲害,寫出的名字潦草難看……
她告訴自己,他救了她,救了平安。
他救了他們。
其他的,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要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