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上)

2020-08-28 故人舊事


@一貼藥方(個人公眾號,分享些故事和人)


01


當你的眼神能夠注視到你隱藏在內心的某一處隱秘角落的時候,你會忽然發現那裡住著好多個不同性格的小孩。他們的臉上有洋溢天真無邪的,有掛滿孤僻陰暗的,有裝著憂愁悲慟的。有那麼一瞬間只一風吹草動,所有的臉龐就像海水浪潮一樣翻卷襲來,讓你措手不及,精疲力盡。你唯一能做的努力,是慢慢熟悉他們並與之朝夕相處。他們是你,你是他們。


他是朵野玫瑰,生來比其他的玫瑰長有更多刺,更加銳利和鋒芒,所以很少有人發現並靠近他。在一次朋友的婚宴席上,他跟她被安排在同一桌,以抽籤的方式來決定。一對新婚的有情人在臺上任由主持人的指引面對著彼此說出此生最美好的誓言,縱然間臺下掌聲四起,如同一波波起伏有序的音浪,大多數宴客的臉上都掛著祝福和羨慕的笑容。唯有他,整場宴會下來都是沉默無聲,唯一可見的是被紅酒刺激的滿臉通紅。偶爾會掠起一絲被迫無奈的笑容,畢竟在別人的婚宴上,身不由己。


世人都怕一見鍾情,陌生的緣分被突然建立起來,毫無徵兆,既然開始是無來由的,那結束是否一樣不留痕跡。是風中飄散的薄霧,朦朦朧朧,七零八落的,總是讓人捉摸不透。而有些人對此心潮澎湃,想要冒險探索,結果也無非兩種。她自落座後便注意到他。濃密黑亮的眉毛,瘦削的臉龐稜角分明,鼻梁略微高挺,寸頭看起來乾淨清爽,一身藏藍色的西裝,雖有幾處略帶褶皺,但整體看來還是讓人覺得這是個對自己對生活有極高自律要求的人,加上那張英俊風流的臉,讓人目不暇接。只是不知為何,莫名從他身上散發出一股冷峻頹唐的感覺。


他畢業於首都雙一流的學校,學的是金融專業,畢業後就進入國內頂尖的風投公司。事業上順風順水,進入公司不久後就被提拔為部門經理。只是性格上的缺陷總會不自覺地屏蔽掉身邊的一些人和事,智商上的先天優勢勢必會造就其他方面的限制,比如情商。他不擅長交際,或者說不屑於置身諸如此類只會讓自己身心俱疲的社交中去。既然不能給人帶去理想中的相處狀態,不願意做出某些妥協來成就和諧,剩下的只會讓人覺得無趣和乏力。與其被麻煩糾葛,不如一開始便界限分明,一身輕鬆。結果是他在公司的處境和評價一直不溫不火。但他反而覺得慶幸。雖然偶爾會空虛無助,但時間的短暫不足以讓他產生恐懼。


小城鎮出身的她來到這座大都市本身就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她的家庭滿身傷痕自然是不能給她帶來幫助的。從小她就意識到,有些人註定會被命運逼迫,有些怨念註定無能為力。於是在高中填志願時,她心裡很清楚一定要藉由某個契機來完成跳板。遠離這個無望悲涼的城鎮,去過截然不同的人生。大學畢業後,她在一家廣告公司上班,某個姻緣巧合讓她在這座充滿欲望誘惑卻讓很多人始終覺得孤獨至死的大城市擁有了一個家,她跟一個本地的男人結婚併入住他家,只是他們之間並不存在世人所嚮往的感情。


臺上的新人給賓客敬酒的間隙,他們打了個照面。彼此之間碰了一下酒杯,一句cheers打開了因緣的大門。是她主動開口的,要了他的名片,以商務合作為藉口。巧的是,婚宴結束後朋友給他們安排了回去的專車,他們正好是同一輛。車上還清醒著的她看到他靠在車窗上的臉龐,可能是不勝酒力,他的臉很紅,卻怎麼也掩蓋不住他的英俊。他眼睛微閉,呼吸頻率井然有序。車子穿梭在車水馬龍,燈紅酒綠的大街上,與車內兩個剛參加完婚宴的昏醉的人格格不入。很快就到達了他住的小區門口,她輕輕搖醒了他,示意他到家了。可他似乎沒有要下車的意思。似乎酒還沒醒。


一陣思想鬥爭後,在司機的一再催促下無奈只能自己馱著他上去。從小區門口一路上踉踉蹌蹌地把他攙扶著上樓。打開門是一處幽靜簡約的玄關,頭頂上有柔和暖黃的射燈照下來,撲鼻而來的是一陣清新淡雅的香氣。屋內的裝潢整體是冷色調,客廳地板上鋪著一張大地毯,有著國風色彩的紋理,一整套深灰色的歐式沙發,天花板上面吊著一架玻璃水晶吊燈,牆上還嵌著幾個裝飾用的畫框。有幾盆綠栽安靜地待在桌上,唯一能聽到的是電視機上面掛著的那一個復古時鐘嘀嗒嘀嗒的聲音。她吃力地把他扶進臥室的大床上,脫掉他身上的西裝外套。然後去洗手間弄來一條溼毛巾給他擦臉。這一整套動作她太熟悉不過了。她在這座城市裡的男人經常去外面花天酒地,很多時候都是半夜三更才拖著一身酒氣回家。她經常用溼毛巾幫他擦臉。


她像照顧她男人一樣照顧著眼前這個暫且還算陌生的男子。一直以來她把安身立命當做置身在這座城市裡唯一的使命。曾經她也對與一位善良溫暖的男子長相廝守這種世人眼中的安穩有過渴望。但她生命裡的第一個男人從未滿足過她類似的願望,她的父親不是一個好父親。蜷伏坐在床邊只靜靜地望著眼前的這個男子,不知為何,一種不曾有過的悸動在心臟裡流淌,像洶湧溫熱的血液,在身體的每一處角落遊走,支撐著生命的運轉和生機。由於婚宴上她也喝了不少酒加上照顧他,困意疲乏的眼睛終於抬不上來,她坐著趴在他旁邊沉睡過去。


清晨,金黃色的陽光穿過臥室那一面大落地窗照亮了整個房間,他被一陣乾咳弄醒,旁邊是昨晚送他回家的女子。一頂烏黑柔順的長髮,臉上畫了個淡妝,臉型是典型的瓜子臉尖尖的,身著一襲米白色的棉麻連衣裙,雙腿半蜷縮在地板上,臉趴在雙手合成的位置。突然抬起頭來,一雙半閉半睜的眼睛有著惺忪恍惚的眼神。剛好跟他四目相對。她是有母親影子的女子。


有的人儘管表面看不出任何風吹草動,好像面對什麼變故都能處變不驚,處理起來也是遊刃有餘,是別人眼中的神奇所在。但在喜歡的人面前,內裡其實已經手足無措。她儘量抑制情緒的波動,不想讓他看到她細微的變化。一陣短暫問候和解釋過後,他們在家裡應付了早餐,然後他提出開車送她去公司。


送完她上班後,他也回到自己的公司開始忙碌各種事務。貌似彼此相安無事,但怎料命運的種子早已在悄悄播種。故事情節從那天就埋下了伏筆,他跟她註定要完成彼此給予對方的使命。他自認為自己的清高孤獨是池塘裡一朵千年沉睡不見光的蓮花,任憑周遭的同類開得如火如荼似乎都與己無關。他只是一直在做自己。他覺得會跟外界的人失去共鳴,也斷然很少有人會接近他。她是第一個進他家裡的女子,也是第一個跟他有過短暫親密接觸的外界的人。誠然,他心裡有一種亟待得到被證明的慾念。一種前所未有的好奇在慢慢滲透進心裡那處陰冷灰暗的角落。像是古老一種召喚神靈的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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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公司在開展一項新的業務,他是這個項目的負責人。一張抬頭署名安慶的某某廣告公司的策劃部經理名片此時安靜地夾在他辦公桌上的書夾子上。與人的聯結,可以從任何一處不經意的瞬間開始,這份衝動並非刻意,可能是走完一段並未圓滿的路程之後抵達的一個新的起點,也可能早已被安排,只是錯失良久後再次遵循著曾經刻下的海誓山盟。重新遇見。他約她出來,藉由公司新項目的需要想跟她們公司有一次廣告推廣上的合作,具體細節需要見面詳聊。


接到他的邀約時,她的心裡竊喜和悵然共存,如同頭戴有銀白色紗幔帽子的女子遇見心上人,卻又不能把這份心意過分表露出來,欲說還休。她自然是同意了他的請求。雖然在努力壓制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那股衝動和喜悅。她把藏在衣櫃很久的一套酒紅色小禮服拿出來穿在身上,臉上還是一如既往地畫了個淡淡的妝容,不同的是今天出門的時候在發梢和脖頸上噴了香水,是她喜歡的狗尾草帶有絲絲檸檬海鹽的清香。一系列的似有非有的小心思很明顯出賣了她被抑制的意志。但她覺得無礙,也並非在意。像一艘被沉沒在海底多年的巨船即將被世人發現,並企圖打撈上岸,去供人們觀賞和回憶。


人的意外和改變多數時候從第一次遇見那一刻便呈現蛛絲馬跡。一個男人若是身上長滿刺,會比女人更加被孤立和遠離,所幸他喜歡這份孤獨。但自從在婚宴上遇見她,此前所有的寧靜都被打破,就像那即將展翅高飛的雛鷹,因為累積了足夠多的忍耐和力量,躍起高飛的那一刻就足夠氣勢磅礴。他第一次因為約會親自挑選一家西餐廳。早早在餐廳裡等待,等待一位陌生又熟悉的女子前來赴約。


大概在約定時間前5分鐘,他看見她穿著一套深紅色小禮服由餐廳侍應生帶進來。一頭略卷的長髮披散下來,有點溼漉漉的劉海跟著她走路帶起來的風飄揚,一雙中規中矩的高跟鞋,臉上的妝容明顯比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更顯秀麗精緻。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宋清先生。她略顯沙啞的音色給人一種慵懶舒服的感覺。


侍應生陸陸續續把菜傳上來,她大概掃了一眼,竟然很多菜品契合自己的口味。也許是一種無需言說的感應,相似的品味是否意味著他們來自同一個遠方。享受著美味佳餚的間隙,他們聊文學、歷史、地理、藝術、哲學。對很多方面的涉獵和見解都有一拍即合的快感和愉悅。有如失散多年的同胞,是像旋渦一樣旋轉輪迴。然後喝酒,先是度數低的雞尾酒。酒精的麻痺帶來的好處是能快速打開久閉未開的心門。一旦被突然打開,很多很多內容和感情就像被衝破的堤壩,即將越過束縛洶湧逃離。


酒讓她覺得身上熱氣騰騰,找不到出口發洩。她把出門前精心梳扮的頭髮用一根黑色繩子撥弄成一團盤紮起來,然後端起臺上的酒瓶給自己的酒杯滿上,一氣呵成的動作毫不拖沓。顧不上在喜歡的男人面前假裝端莊可愛,她一貫不是會委屈自己去迎合別人口味的人,情到深處更是如此。她說,宋清,你知道你生有一副英俊的面孔,多少女子想被你徵服,可是你總是自帶屏障,別人靠近你一步,你會後退兩步,你想告訴所有人你深不可測不被輕易觸碰。你不僅是這個世界的佼佼者,更保有一種遺世獨立的出世感。但我與你不同。


我對感情有一種就算撞得頭破血流也不願放棄尋求真實存在的固執。小時候,父母只要一吵架我就會一個人奔跑到離家附近的一座山峰。找到一塊屹立在懸崖邊上的一塊大石頭,爬到上面望著下面幽深陰鬱的湖水,以及密密麻麻鬱鬱蔥蔥的樹林,山上鴉雀無聲,一陣陣微風撲面而來,偶爾會有幾隻麻雀掠過頭頂。我就一直待在石頭上感受這寂靜的一切,什麼都不必想,什麼都不用管,直到太陽落山才回家。心裡也慢慢放鬆舒展開來,路上發現眼角有未蒸發乾淨的淚痕。被忽略的感覺是真的,被丟棄的感覺是真的,尋求被人愛和關心的感覺也是真的。只是很快會發現,漸漸地不管我如何使出渾身解數,面對虛空的感情還是依舊無能為力。


宋清默默地聽著她講,中間幫她換了度數較低的酒,臉上還是一片沉寂。對面的女子究竟有如何不為人知的過往他無從得知,他能深刻感覺到她像一隻被困住的幼獸,常年被控制在陰暗潮溼的地牢裡,急切希望有人能來拯救,幫助她脫困重見光明。她對愛的需索、渴求、信仰、堅定已經深不見底。她是個缺乏愛需要愛的女子。她也一直在那樣做,去靠近任何能給她真實溫暖安穩信任的感情的男人。


她已經醉的不省人事。但他不知道她住在何處,不知道她在這座冰冷的城市是否有可依靠的親人或朋友。他暫且將她帶回自己的家中。


晨光微露,房間有點陰冷,一陣寒顫讓她從夢中醒來。發現自己睡在上次送他回來安置他的那張床上,而他坐在落地窗前的榻榻米上,手裡有還未熄滅的菸頭。他竟一夜未眠。她準備起床去盥洗臺擰開水龍頭用涼水洗了一把臉,刺涼的溫度讓她恢復了些許清醒知覺。一夜未歸手機如往常一樣安靜,這在她預料之中。她瞄了一眼窗前無言的他,不知道自己昨晚是否酒後失態,心裡有一絲羞恥,此刻只想遠離他。於是,跟他輕聲道別後便想開門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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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開門瞬間,她只記得背後伸過來一雙健壯溫暖的手將她環抱住,她體內的陰冷潮溼被覆蓋,她能感覺到流淌著勃勃生機的血液在滾燙,正在逼近身體的每一處角落,準備跟生命源頭匯合。他說,安慶,不要走。你是我一直在尋找的人。我等了你好久,終於等到你的出現。留在我身邊好嗎,不要走。


他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去世,母親獨自撫養他長大,對他寄予很厚的期望。他知道母親的艱難,所以從讀書懂事的時候就把自己封閉起來,一心只想考上好的大學,找到好的工作,把母親接到大城市裡來生活。當你的能力背景還遠遠不能匹配你的欲望的時候,唯有付出更大的代價去做一場不公平的交易,以此來換取你的需索。他在這樣的潛意識和壓力狀態下逐漸變得寡淡冷漠。仿佛這個世界唯有自己一個人。除此之外都是幻覺。不與人交往,也不允許人與他交往。但不變的是,男孩心中始終存留有一片無邊無際寬廣遼遠的土地。等待一個開荒者給他帶來改變和生命。驅散他內心的荒蕪。


大概僵持靜默了幾分鐘,她掙脫拿掉他的手臂,輕盈沒什麼重量,裡面似乎還有未被填滿的缺陷、空虛、寂寥,是長在絕壁懸崖邊上的野百合,孤寂卻有力。整夜未眠的他眼神呈現了些許渙散,隱約中還能看到經由窗外照射進來的陽光反射著將臉上未蒸發乾淨的淚痕,她不知道這是否真實還是一種錯覺。被昨晚夢魘捉弄後的生理反應。她伸出一隻手去觸摸他的臉頰,想感受眼前這個事業成功卓越,內心卻孤獨頹唐的男子的溫度。他突然抓住她的手,用極其深邃堅定確認的眼神和語氣,好像在做一場莊嚴肅穆的禱告,跟她說,安慶,你是我一直等待的牧羊人,我是那頭渴望被馴服圈養的白羊。我們註定彼此是對方的宿命、牽扯和遠方。是早已被刻在手心的掌紋,儘管交匯繁複多變,但最終去向同一個地方,彼此依存互助。


他們躺回屋裡的那張歐式白色床單的大床上,再一次躺在他睡過的地方,能聽見一種熟悉的聲音在召喚。他雙手緊緊環抱住她,她亦不抗拒來自他身上的力量。不管是破碎黑暗的,還是深沉有力的,她都覺得是長久以來丟失的真實。她褪去身上的衣衫,纖瘦弱小的身軀,背後有一團詭異又令人心生嚮往的刺青。她幫他脫去西裝外套,藍白相間豎條的襯衣,在衣領處聞到了那天在婚宴上同樣的淡淡古龍香水的味道。肌膚在一陣陣或空間或速度或力量之間貼近粘纏黏溼貪婪變換。他一次又一次進入退出她的身體,汗水潤溼了她的長髮,浸染著分享著彼此沉默封閉良久的心臟。她亦配合著他的所有動作姿勢感受體會心情。身體和心靈的交融分不出彼此誰是誰。仿佛從來都是一體的未曾分離的。


此刻他們是脫離被禁錮的兩隻幼獸,在陰冷神秘的熱帶森林裡自由地徜徉行走探索。累了的時候就躺在被蔥鬱新鮮的樹葉鋪滿的草地上,開始人類最原始的做愛方式,以此來感知生命的邈遠廣袤空洞無常神秘,給予對方愛和被愛的感受,消解長途跋涉的疲乏倦怠。每一回的結束都宛若雨後春筍般潔淨清新,是被賜予的新生和饋贈,陰暗孤獨的內心被大雨清洗乾淨。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存在和真實,被重拾的感覺提醒著她深淵裡的湖水也能見到早春的暖陽。


整整一天他們都糾纏在一起,中午的時候吃冰箱裡的食物,暮色降臨,黑夜逐漸逼近。她對他說,宋清,我該走了。不能長時間留在這裡,對你我都不好。


他又點了煙,準備放在嘴唇的時候被她搶過去,抽吸起來。他不意外,只是另外點了一根。然後眼睛望著窗外星星點點的車燈和各式高樓建築,對她說,你是否有什麼顧慮?於我都無關痛癢,我只知道我等到並愛上你,在守候並遵循著命定的輪迴,我希望你能給我機會,留在我身邊由我來照顧你,我們註定是要在一起的。


宋清,曾經我對真實的感情偏執發狂,渴望有人能給我一段安穩確定的關係。我們會一起在下班後去連鎖超市購買材料回家做料理,會在周末的午後一同騎車上山採摘果實,趁太陽還沒徹底消失之前赤腳奔跑在湛藍無際的大海沙灘上吹著狂冷微鹹的海風看落日餘暉,會在凌晨攜手去電影院看文藝片,會一起不間斷地做愛,然後有自己的孩子,教他們讀書寫字,不會刻意過分去限制他們天性的長成,不想過早把成年世界裡的秩序和規則呈現給他們。我從未放棄過對情感的執著需索,但一路下來並不見得有誰能給我理想中的承諾、信仰、新生、真實、穩定。直到你的出現。我為之心動和思念。


童年對一種愛意的缺失使我人生這面鏡子出現裂痕,多年來我試圖想方設法修補,最後卻於事無補。愛上一個人,與他交心,談情,做愛,然後分離。又繼續愛上另外一個人,同樣的程序不知道循環反覆了多少遍。終局都是孤身一人,像一座置身茫茫無際的海洋裡的孤島,等待一個渡逃難的困苦之人將它發現,才得以找到存在的痕跡和意義。愛和被愛終究隱藏得太深。只有真正懂得和經歷過生命無常的人沉澱之後才得以找到那個出口。我其實也一直在等待你的出現。宋清。


只見他把她的頭擁過來靠近他結實有力的胸口,雙手將她深深緊密地環抱住,似乎在更加急切感知她生命的溫度和靈魂的漂泊不定,想盡力給她一處可以停靠歇息的港灣。然後又忍不住再次互相擁有對方的身體,兩具被世俗亂像百般折磨後相遇相知的軀體,彼此交叉相融糾葛纏繞,力度由緩慢到迅疾,情緒從低沉到鏗鏘,最後爆發無窮的力量。


結束之後,他送她回家。車上兩人都沉默無言,卻都深刻明白彼此心中的想念和欲望。也篤定他們不會停滯於此。他們是斷開重新連接上的紅繩,有亟待續寫的命運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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