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會民：飯局

脫衣上床剛睡下，電話響了，來電者是好友介紹的一位朋友。剛認識這位新朋友時，我怕我記性不好，在他姓名後的括號內詳細標註了單位、職務，並且特別註明了好友的名字，以防止接聽電話時忘了朋友的稱謂，不至於尷尬難堪。他直奔主題，問我周末有無安排，他要設個飯局聚一下，時間、地點、房號，隨後用微信發給我。

好友半年前把這位新朋友介紹給我後，我們已經吃過兩次飯。第一次就我倆，當地特色小吃，簡單實惠，氣氛融洽，自然是我主動買單，飯後各奔西東，各自忙事，平時就是微信點讚問安。第二次人多，他約我，我去帶了朋友，又帶了菸酒茶，想盡地主之誼，誰承想進了包間，十幾個人分成幾波，扎著堆諞閒聊天，桌子上擺放的一排菸酒都是極品。看這陣勢，暗自盤算，自感囊中羞澀，悄悄把帶來的菸酒提兜放在門背後，拉下臉面，埋頭吃菜，酒飽飯足後告別離開。

這次又約，我有些熬煎。不去吧，傷了好友情面；去吧，咱是工薪階層，一桌酒菜錢沒法承擔。他見我語氣遲緩猶豫，又來了一句叮囑安慰話，讓我自管按時到場，其它事宜不用我張羅負擔。乾脆就去，一定得去！至少得給朋友這個臉面，湊轟個飯局攤攤，落個肚子飽圓，解個口寡嘴饞。

晚上六點半的約定飯局時間，我五點半就洗臉換衣，提前半小時趕到包間。沙發上坐兩人，起立迎接，確認是朋友設的飯局，他們先相互介紹，局長、副局長！隨即落坐，臉對著臉繼續竊竊私語，大概是談到了興致處，不時傳來爽朗的笑聲。又來兩位，包間沒走錯，又自我相互介紹，主任、副主任！再來兩位，還是自我相互介紹，職位官銜……三波人分了三攤，儼然是相互不認識，各自喝茶吃煙交談。我獨自一人，不好作自我推介，捏著手機刷屏閒看。

飯局時間已到，我好友介紹的這位朋友踩著點推門進來，自然是挨個握手寒暄。招呼大家就位時，我自認為和朋友熟悉，就緊挨著坐在朋友的一邊，他環視一周，問菜點了沒點？幾攤子人都沒人應聲，依然饒有興趣地各自討論剛才未了的話題。

我的這位新朋友經多見廣，氣場十足，他讓大家稍等一陣，別彆扭扭地念叨著我的單位和職務，說我馬上就到，看那相況，顯然是沒十分準確地記住我。說罷，他飛快地在手機上劃拉了幾下，我的提示音就響了，他問我走到哪裡了？我只好認認真真地回覆：「早到了，挨著你坐著的就是鄙人！」他看了回信，又盯住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愣了一下神，一邊打字回復致謙，一邊笑容滿面地應答著桌面子上的問話，絲毫沒讓人看到他的內心囧況。

菜上齊，酒倒滿，連碰三杯開了席。先是姓，後帶官銜，嚴絲合縫地連貫起來，此起彼伏地相互尊稱著叫答，滿桌子的人你來我往，觥籌交錯，語氣綿柔地說了一河灘，最後兩個酒杯咣當一響，一切感恩、致謝、友好、聯誼的內容都融入在了美酒裡邊。

酒過三巡，個個紅光滿面。天南地北、大江大河、歷史自然、海外國內、政壇民間、魚鱉海怪、飛禽走獸……人人爭先恐後，聲情並茂，滔滔不絕，開始講演。

整個飯局，沒人知道我是誰，也沒人問我是誰，我更不好意思主動說我是誰。他們熱熱鬧鬧吵吵嚷嚷地喝酒諞閒，我瞅著飯菜津津有味地狼吞虎咽，肚子撐圓，藉口有事，起身告別，怱怱回家。

其實這段飯局文字描述中的「我」，並不是我，是我的一位朋友。朋友說他不樂意甚至討厭搞這些名堂。我，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