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著是事，睡不著也是事，到底怎麼才不是事？

「你怎麼心裡沒有我呢？」

「你說的什麼呀？」

說話的人是谷義和他的妻子玉香。

對於丈夫這突然間沒頭沒腦的話，玉香當然有理由雲裡霧裡聽不懂，怎麼著好好的，丈夫就問起她這件事了呢？

不對不對，丈夫好像不是第一次問她這問題了。

只是上一回丈夫問她這問題，好像有些年頭了。

誰能想到，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了，丈夫卻還是忘不了20年前和她第一次見面的情景。

千前的穀子，萬年的糠，這不，你瞧，丈夫又把件事翻出來了不是？

如上這段情節，來自姜孟之的作品《谷縣長的鼾聲》，小說以鼾聲為引，描述了縣長大人的一段「睡眠風波」。

圖：夜正好，月正圓

一、被喊名字的反應

習慣是養成的。

沒錯，這十年來，谷義就養成了一種習慣——討厭別人直呼他的名字。

尤其是下級，如果這樣做，在他看來，那簡直是一種膽大包天的行為，更不用說再加上當著眾人的面。

忤逆？以下犯上？謀權篡位？

不管怎麼說，反正這種時候，要將心裡的不爽恰如其分地控制住，不當場發作，谷義會覺得是對他表情管理的極大考驗。

畢竟，他谷義堂堂一縣之長，可不是隨便哪個阿貓阿狗就可以直接呼名喚姓的。

這還真不是他谷義一個人的怪毛病，在古代，面對皇帝老兒，也要講究個避諱不是，哪怕皇帝不在場也一樣。

他谷義當然不是皇帝，不能要求別人處處避諱他的名字，但面場上有這種小小要求，總不是什麼過分之事吧？

不過，此一時彼一時，今天，當別人喊他名字的時候，谷義竟然覺得分外悅耳。

今天是什麼時候？

當然是選舉的時候！

縣政府禮堂裡，一眾選民們臉帶笑容，他谷義也同別的候選人一樣，早早坐在主席臺上，等著臺下的「臣子」們將他再次選上縣長的寶座。

選就選吧，還不是走走過場，試問，除了他這個當了十多年的原縣長，座中還有誰有當選縣長的資格？

過場歸過場，選票還是要唱的，那自然也意味著他谷義的名字，還是要念的——

當著眾人的面，原縣政府退休的清潔工人老張頭，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甚至連他的「下級」也算不上，此時，正履行著這一神聖的職責。

每一次，老張頭嘴裡喊出「谷義」二字時，谷義臉上就會掠過一次善意的微笑，心裡猜測著可能的投票人，並嘗試投出感謝的目光。

至於被直接喊名字的反應？啥，啥反應？這會兒，谷縣長可沒時間計較這些了。

果然，事件的意義由不得事件本身，有時，還得看這事件發生的場合。

圖：支持？反對？

二、你心裡有沒有我

誰也沒有想到的是，谷義原以為的走走過場，竟然將他走出了場。

公開選舉中，他的票數遠遠被甩在了後面，371名代表投票，最終他的得票數只有可憐的51票。

於是，毫無疑問，當了C城十多年領導的谷義，就這樣被選下了他覺得理所當然的位子。

位子沒了，面子可不能再丟，眾目睽睽之下，谷義雖然心裡翻江倒海，甚至臉上也有了幾位不正常的紅色，但他谷義是何許人也，可不是隨便從哪都能抓來的阿貓阿狗，怎麼說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於是，他有說有笑地，走下了主席臺。

會場上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天知道這掌聲是送給當選者的，還是諷刺他下臺的。

管他呢，最起碼，他谷義今天的表現不差，甚至比平時都還要好那麼一丟丟。

可為什麼，他還是落選了呢？又是什麼時候，他從別人的心裡被掃地出門了呢？

谷義之所以又在妻子面前翻起了舊帳，沒別的原因，他想探尋這兩者之間的關係，沒準從妻子後來能認了他這件事中，他能發現什麼秘密，最終堪破天機扭轉已成定論的局勢。

這事，對於谷義來說，總感覺是一場夢，太不真實。

不行，他不能死人一般躺在床上，他一定要找個說法。

找誰呢，當然找他的老上級，怎麼說他也是對方一手提拔的，碰到這種事情，他不信對方真能眼睜睜看著卻無動於衷。

谷義想歸想，可真要把這件事付諸實施，卻碰上了一個頂實際的問題——怎麼去。

以前他當縣長的時候，縣裡的小車他隨意支配，到哪裡去無非動動嘴皮子，就算偶爾又偶爾的時候，他需要搭車，只要往路邊一站，過往的大車小車都會爭著搭他，惟恐他不願意坐自己的車。

可現在呢，小車叫不動，過往的車也沒有停的，谷義只能老老實實地搭公共汽車。

不過，讓谷義本人都沒有想到的是，就在他前往去見老上級的公共汽車上，無意間，他解開了自己心中的結。

圖：平民出行標配

尾聲

公共汽車上的乘客們發現了一件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事：堂堂縣長大人，竟然和他們普通人一起擠公交。

縣長大人？

是的，乘客們還不知道縣長已經「落選」了，眼前十幾年的老縣長，仍然是他們熟悉的「大人物」，現在竟然和他們同坐一車，人人在感受到一份撿來的殊榮之餘，也對縣長大人如此平易近人的舉動極為讚嘆。

他們紛紛和縣長說東說西，親熱的勁頭直像多年不見面的親戚或知交。

就是在這當兒，谷義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他只會問別人心裡有沒有他，而他自己，又何曾將別人放在了心上？

谷義最終沒有去找自己的老上級，而是原路返回了自己的家。

多日不曾聽聞的鼾聲，又出現在這位「縣長」身上，妻子玉香忽然發現，這鼾聲竟然如安慰曲般柔和婉轉，她不由暗暗思忖起來，到底丈夫身上有了什麼樣的奇遇，才使他一下子如此坦然起來……

谷義谷縣長發現的道理，原本是極平凡的，可就是這平凡的道理，許多人一輩子都琢磨不明白，他們處處要求著別人，期望著別人，最後往往落入指責和抱怨著別人的地步。

人心平，性自定，谷縣長的鼾聲讓我們明白，在責怪別人之前，不妨回頭先看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