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下班進屋,一眼看見婆婆穿著紅彤彤的大衣,嘴裡哼著小曲,正在對著鏡子描眉,我心裡的火氣「蹭」地一下竄了上來。
心中有氣,我手上的力道也就大了不少,門在我的手中「咣當」地一聲被帶上了。
婆婆放下眉筆,訕訕地笑著說:「麗,回來啦?我們合唱團排練……晚飯我就不吃了……」
我沉著臉「嗯」了一聲,把手裡的菜往地上一扔,脫下外套穿上圍裙準備晚飯。
我蹲在地上,狠狠地擇著蔫巴巴的青菜。隔著廚房的玻璃門,我剜了一眼繼續描眉畫眼的婆婆,心裡的怨氣再也壓不住了:媽,你又買新衣服了?按說你有退休工資想怎麼花就怎麼花,我們也管不著。可是,最近家裡用錢的地方多,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買把青菜都要跟小販講半點價錢,你這倒好,有錢就花在自個身上……都一把年紀了,還能倒飭出花兒來嗎……
「哐」的一聲,我抬頭一看,婆婆已摔門走了。
我往屋門的方向剜了一眼,把手裡的菜狠狠地摔在灶臺上,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拿出手機對老公楊剛吼道:你死哪兒去了?還不回來!你媽去唱歌跳舞,你在外面逍遙自在,我都快成你娘倆的老媽子了!
2
我是楊剛的同事,兩個人在一個部門,低頭不見抬頭見,日子久了,彼此都動力了心思。
婆婆知道我是農村出來的姑娘,一百個不願意。好在,我第一次去楊剛家,婆婆看我長得漂亮,也就不再說什麼了。
其實,楊剛雖說是城裡人,家裡條件也不怎麼好,一家三口擠在70平米的老舊小兩居。
我結婚後才發現,婆婆在家就是個甩手掌柜,除了吃喝打扮,就是動動嘴,指揮公公做家務。
我聽楊剛說,婆婆年輕時是單位裡的一枝花,追她的人排了好幾條街。公公有幸抱得美人歸,一輩子把婆婆捧在手心裡,什麼都依著婆婆。婆婆十指不沾陽春水,家務活都是公公一個人幹的。
我看不慣好吃懶做的婆婆,看到公公一個大男人在家裡洗衣煮飯,就時不時幫個手……沒成想,不知什麼時候起,公公漸漸「退居二線」,把整個廚房扔給了我。
我平時總聽小姐妹們說,他們家都是婆婆做家務,哪個像我一樣,年輕輕就做老媽子。因此,平時我也不給婆婆好臉色。
我當初生孩子,楊剛不會照顧孩子,都是公公在廚房鼓搗月子餐,幫著換紙尿褲……我想起這些事兒,就恨的牙痒痒。感情人家的婆婆都是幫手,我的婆婆還不如個擺設,最起碼擺設還不會添亂。
公公退休第二年生了一場大病去世了,家底都扔進了醫院,還欠了好幾萬塊錢的外債。
公公去世那年的臘月二十四,有個催債的坐在家裡等著要錢。我手裡的錢不夠,想等婆婆回來湊點還給人家。結果婆婆拎著大包小包的購物袋回來了。
婆婆說過年了,從頭到腳要煥然一新,新年要有個新開始。債主當時就炸了,說婆婆有錢買花紅柳綠的新衣服過年,卻不還錢,分明就是耍賴。婆婆哪裡受過這樣的氣,三句話不和就跟人家吵起來了。
後來,還是我從娘家借了錢,給債主說盡了好話,才算把事情壓住了。
3
那些跟我一起結婚的,差不多都買了新房,就我一家三口還跟婆婆擠在那小兩居。
兒子上初中了,就讀的學校離家很近,可他嫌家裡擠,執意要住校,只有周末才回來。為了能讓孩子早上多睡會兒,我每回都要在沙發前拉個帘子。
兒子的文化課成績不太理想,我想讓他走藝考這條路,就給他報了個美術培訓班,家裡的負擔又加重了不少。
有段時間,我感到乳房不舒服。在醫院做檢查後,醫生說是乳腺增生,叮囑我要保持心情舒暢。家裡杵著那樣一個婆婆,心情能愉快的了嗎?
這邊我的病沒好,婆婆又出了事。
婆婆穿著高跟鞋跳廣場舞時,不小心摔了一跤,胯骨骨折,住院又花了好些錢。婆婆是個「月光族」,她住院的錢,自然是楊剛拿的。
我為了攢點錢,恨不能把一分錢掰成兩半花。我的內衣帶子斷了,都是縫縫又穿上,也捨不得買新的。
婆婆可不管這些,一點也不體貼我們的難處,拿上她的退休工資,只管自己折騰。我也不指望將來買房子時,婆婆能幫我們一把,最起碼她手裡能存點養老錢,我跟楊剛也能輕鬆點啊!
4
這些天,我發現婆婆表現的更過分,動不動就添置衣物,把自己打扮得像個老/妖/精。我扯扯自己斷過帶子的內衣,看著自己為貪便宜買的蔫巴巴的青菜,就兜不住想發火。
婆婆卻不給我吵架的機會,乾脆惹不起躲得起。我只好把火氣發在楊剛的頭上。楊剛回來,進門就被我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你媽是王母娘娘的命,我是苦命丫鬟的命……
楊剛好說歹說,才把我的火按下去了。
我把話鋒一轉:我剛才在菜市場碰到了你的同事王姐了,她說你們的季度獎發了,發了多少?怎麼沒聽你說,是不是想私吞啊?
楊剛臉一紅,嚅囁著說:小王孩子生病急著用錢,向我開口借。我擔心你不同意,就沒跟你說,等他孩子出院報銷有了錢,就會還給我的。到時候,我就一分不剩的都上繳。
楊剛是個熱心腸,這我是知道的。小王是楊剛的徒弟,家裡有個生病的孩子,三天兩頭住院也是事實。
小王家在農村有幾畝地,他經常給我們家送新鮮蔬菜或土特產,見了我就一口一口的喊嫂子,特親熱。楊剛把錢借給了小王,我也就再沒吱聲。
我燒了蔫巴巴的青菜湯,熬好粥,跟楊剛湊合著吃了晚飯。收拾乾淨廚房做完家務,追了一個劇,看完時都快11點了,婆婆還沒有回來.
我有些沉不住氣了,捅了捅楊剛,我就說了你媽幾句,她還夜不歸宿了?老太太該不會有什麼事吧?
「她肯定去老姐妹家住了,不管他!」楊剛扯過我,按進被窩裡:趕緊睡覺!
第二天一整天,婆婆還是沒有回來,我打她的電話,老是無法接通。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怕婆婆再鬧出什麼事情來。
就在我心焦的第三天傍晚,婆婆拎著大包小包回來了。還給我塞了一盒玫瑰餡兒的點心,說是朋友送的,她帶回來讓我嘗嘗。
我並沒給婆婆好臉色。但是,心裡的一塊石頭卻落了地。
5
隔天,我下班回來,才進小區,就看見樓道門口圍了一幫人。鄰居招呼我說:快去看看,你婆婆跟人打起來了。
我撥開人群,看到一個虎背熊腰的女人,正薅著婆婆的頭髮,要把她按倒地上,嘴裡還嚷著:大家快來看看啊!這個老女人勾/引我家老頭……貼錢把我老頭帶出去旅遊,太不要臉了……
我只覺得腦袋「轟」 的一聲,感到一家人的臉面都被婆婆丟光了。
「胡說什麼呢?我婆婆天天在家裡,啥時候旅遊了?你別血口噴人……」我衝上去就跟那女人撕扯成一團。我不是為了婆婆,只是為了給這個家爭回點臉面。
婆婆剛開始還使勁跟那女人撕拽,見我來了,就扯著嗓子嚎了幾聲,捂著胸口咳得氣都喘不過來。
我抓著那女人的衣服:我婆婆有哮喘,要是出了人命,你吃不了兜著走……你再這樣,我就報/警!
那女人可能擔心真怕鬧出事兒,就罵罵咧咧鬆開了手,我趁機扶著婆婆上了樓。
「你說!到底怎麼回事?丟人敗興的被人追打到家門口了…… 」關上家門,我就衝婆婆喊起來,
婆婆捂著臉哭著不說話,這時,楊剛剛好推門進來,我拿起一個杯子就砸過去了:你的季度獎拿回來了嗎?你把錢到底弄哪兒去了?
楊剛蹲在牆角,捂著腦袋不說話,他進門前,應該知道了婆婆的「光輝事跡」了。
我也沒費口舌,楊剛就招了:我的季度獎都給媽了,但是……
我不等楊剛說完,一個耳光就糊了過去,我氣得渾身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6
婆婆看見兒子挨打,「嗷」地一聲哭起來:不怪楊剛,全怪我。
我好容易聽明白,原來,婆婆在跳廣場舞時,認識了一個老頭。從老頭的穿戴來看,經濟條件應該不錯。
老頭看婆婆也是穿紅掛綠的,就對婆婆獻殷勤,今天送一瓶木糖醇,明天送一個抓撓啊什麼的……一來二去的,就產生了感情。
婆婆怕老頭嫌棄她,就可著勁兒打扮自己,還要死要活的問楊剛要 「活動經費」,說是攀上了個有錢的老頭,後半輩子有著落了。
楊剛恰好發了季度獎,就拿出來給她。也就是說,婆婆出去旅行,楊剛其實是知道的。怪不得婆婆幾天不回來,他都不惦記。
我想到被婆婆糟踐的錢,覺得心被挖開了一個大口子,呼呼地灌著涼風。我指著楊剛和婆婆,哆嗦著嘴唇說不出話來,轉頭就收拾東西要回娘家:離婚,這日子過不成了!
「麗啊,我也是見咱家條件不好,想著要是跟老頭真的成了,我搬出去住,孫子就有了自己的房間。我再要一筆彩禮,你跟楊剛的日子也能好過一點。我看老頭也像是個有錢人,我不知道他反過來騙我……我是上了那老頭的當啊……」婆婆腿一軟,就要給我下跪。
我一把扯起婆婆:你這是要折我的壽啊!你要是不打扮的花裡胡哨的,那老頭能騙你?你看看你,哪點像個老人樣兒?人家的老人總是想著怎麼幫襯家裡,你倒好,淨給家裡添亂。
我捂著臉嗚嗚地哭起來。
7
婆婆被人家找上門來薅頭髮,覺得丟了人顯眼,她的老臉沒法見人,就連氣帶急的,在床上躺了幾天都沒起來。
我擔心她要是病了,還得送她去醫院,就熬了一碗雞蛋湯給她送過去:你起來喝一點,我剛才給張大媽她們說了,讓她們也別到處嚼舌頭。這事不怪你,你也是被騙的。
正說著,張大媽領著幾個老太太來看婆婆:你也別太生氣,咱是受害著,我兒子在派出所,你看要不要報/警?
婆婆抹著眼淚不吱聲,我連忙打圓場:人家警/官多忙,咱不添亂了。以後,你們買菜鍛鍊叫上我婆婆,也多開導開導她!
張大媽跟那幾個老太太走了以後,婆婆眼淚汪汪地說:麗啊,這幾天我躺在床上也都想明白了。我這一輩子被你爸慣的,啥時候都想過舒坦日子……總思謀著想再找個條件好點的老伴兒。這樣,我能過的爽快點,還能幫襯著你們。可,哪有天上掉餡餅的事兒。這次遇到事,你拼命護著我,我心裡熱乎乎的,以後,咱好好過日子。
我沒接婆婆的話茬,她要是能受點教訓,楊剛的季度獎也算沒被白糟蹋。
過了些日子,婆婆竟然去上了個家政公司的培訓班,她說自己手腳還利索,找點事情做賺個錢,能幫襯著家裡早點換個大房子。
說實話,經過這事兒我也反思了自己,從嫁過來,我幾乎就沒有給過婆婆好臉色。公公去世後,我也沒顧及婆婆的感受,總是怪她不幫襯家裡,要是我能對她好點兒,她可能也不會鬧出那麼多的事兒。
好在,一切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