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膽,人如其名,小時候,整個村子就他最皮實,上樹掏鳥蛋,下河摸泥鰍,甭管樹高河深的,就沒害怕過。
他媽好說歹說,最後氣的他爹把他吊起來用皮帶抽,也攔不住他。久而久之,村裡人都大膽,大膽的叫他,王大膽聽了也很受用。
王大膽膽子雖然大,腦子卻不靈光。跟他一塊玩的小孩,一個個讀書都有模有樣的,可他硬是一個字也學不進去,爹娘啥法子都想過了,可他的腦子像是被爛泥糊死了,咋也開不了竅。就這樣,眼睜睜看著自個同學都一個個的考上學去了,大膽卻只能跟在他爹後邊種地。他倒是也不羨慕,知道自己腦瓜子笨,安安穩穩的跟著他爹幹活,別說,料理莊稼他倒是一點就通。
爹媽瞅他這樣,只要能有點活幹,餓不死自個,也就不再說啥了。
轉眼就到了夏天,麥子黃了,在外讀書的同學也陸陸續續放了暑假,他們倒也沒忘記大膽,人數一齊,就聚在一起。這天,白天的酷熱終於被夜晚吞沒,大膽剛要入睡,便聽見有人輕輕敲他窗戶,他接到暗號,連忙偷偷穿好衣服,瞅了一眼已經入睡的爹娘,便躡手躡腳的出門了。
蹲在門外面等他的,就是同村的李三,這李三最念舊,家雖然早就搬去了縣城,卻沒忘小時候的玩伴。李三一瞅見他出來了,趕忙站起身,喜滋滋的對他說:「走,大膽,去麥子場喝酒去。」
倆人都挺高興,說說笑笑,一路上涼風吹著,舒坦極了。村裡人習慣睡得早,白天又割了一天的麥子,早就疲乏了。走這一路,村裡已經沒幾家燈亮著。
來到麥子地一看,發小們都湊齊了,啤酒瓜果也擺放的滿滿當當,一群人正笑嘻嘻的聊著呢,一看大膽來了,趕緊站起身招呼他
「唉,大膽,你來的可真巧,來來來,快坐下。」。
小時候的親切感鋪面而來,大膽高興極了,挨著李三坐了下來。好久不見,一群人像是有聊不完的話,發小們大多在外求學,見多識廣的,說的東西大膽之前聽都沒聽過,更別提能插上話了,只能訕訕的在一旁陪笑,想著自己只守著幾畝地,心理不自覺的一陣酸楚,悶悶的一杯一杯的灌著啤酒,對面的剛子看出大膽有些不高興了,想到了什麼,趕緊轉了話題。
「哎哎,你們想著沒,小時候大膽跟小張子拼酒量,結果三瓶啤酒就把小張子喝趴下啦!哈哈哈,哎,小張,你不是說你酒量見長麼,趕緊的,再跟大膽比比,一雪前恥來!
大膽一聽拼酒量,倒也來了興致,別的不敢說,喝酒還是在行的,便抖抖精神,笑眯眯的看向小張子。
小張受了慫恿,自然也想再比比,省的他們整天拿這事笑話他。
「比就比,不過,咱得打賭,輸了的,得接受點懲罰。」
「你想咋樣?」大膽依舊笑眯眯的看著他。
「誰要是輸了,誰去荒墳睡半宿,喝完就去……」
「哈哈哈哈,」沒等小張子說完,一群人全都笑了起來。
「小張子,你這是自個挖坑往裡跳吶,他可是大膽,他怕這,你就等著一會睡墳地吧你」
「哎~可先別說大話,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小張子頗有些自信,說完,便撬開瓶蓋,直接嘴對瓶喝了起來。大膽也不示弱,一手擰開蓋子,也咕咚咕咚的往下灌著,倆人就這樣,一瓶接著一瓶,旁邊的人大聲叫著,給他倆加油鼓勁,五瓶過後,大膽有點招架不住了,之前就喝了不少,又灌進去這些,肚子裡的酒都快溢到嗓子眼了,眼角一瞅小張子,這貨卻跟沒事人一樣,臉都不帶紅的,大膽有點慌,也努力張大口,誰知這一著急,嗆著了,酒水突然湧進氣管,大膽咳了好久都沒緩過來,雖說有點不甘心,但大膽還是服輸了。
願賭服輸,大膽雖然書讀的少,但也知道說話得算數。
一群人沒料想到是大膽輸了,哈哈笑著,簇擁著大膽往荒墳走。
七拐八拐的穿過墳頭,找了個差不多是墳場中央的位置。
「大膽,就在這睡半宿,明個一早來看你,你要是怕,咱服個軟,要不這事就算了吧」。一旁王四提議著。夜已經深了,墳地離村子也遠。
「我才不怕,不就是睡半宿,就是住這我也不打怵。」大膽挺著肚子,打著保票。「你們回去吧,明天早上還來這找我,我保準一步也不挪。」一群人投來了敬佩的眼光,本來有點擔心的王四聽他這麼說,也放下心來。
半夜的墳地自帶恐怖氣場,幾個人又跟大膽說了會兒話,把剩的蠟燭給他留下,便趕緊回家去了。
荒涼的墳地此時就剩下大膽一個人。
今夜月亮只亮了半輪,小風吹著樹葉譁譁作響,無家可歸的野狗嗚嗚嗚的嚎叫著,夜貓子倒是活躍,撲稜著翅膀,不一會就傳出一陣鼠類慘死的悽鳴。大膽瞅了一眼四周,零零几几的豎著幾塊墓碑,墳頭參差不齊,有些年久沒添土的,都快平了,而有些還挺新,墓碑上還嵌著照片,這可是近幾年才有的習慣,大膽倒是新奇,忍不住多瞅了兩眼,可看的一久,只覺得他們像是全都拉長著個臉,死死盯著他,弄的大膽有點發毛。他趕緊挪開目光。
「沒啥好怕的」大膽自我安慰道,靠著身後的樹坐下了,沒一會,醉意帶著酒意便一同朝他席捲而來,看了一眼蠟燭,只剩半根了,便找了塊石頭,蜷了蜷身子躺下,呼的一口氣吹滅了火苗。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裡他聽見一陣嘈雜的聲響,四周像是有人一直圍著他轉圈,剛開始他本不想睜開眼睛,可聲響越來越大,惱的他心煩,便翻身坐起,想看看究竟是什麼,可奇怪的是,他一睜眼,聲音就消失了,大膽茫然的看著四周,誒?誰又把蠟燭點上了,微弱的燭光搖曳著影子,在空蕩蕩的荒野更顯詭異。
他腦子一轉,倒也明白了幾分:肯定是那幫傻小子裝鬼嚇唬自個呢。他內心冷笑著,哼,嚇我,我可是大膽啊,看我不逮住你們裝神弄鬼。
於是他又安穩躺下,眯著眼睛,想瞧瞧到底是誰捉弄他。
起初一切平靜,燭火慢慢微弱,似熄似滅間好像變成了微弱的綠光,又來了,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可他始終沒有看到人影,緊接著,腳步聲消失了,但似乎又有些什麼聲響,淅淅瀝瀝,嘁嘁戳戳 ……聲音越來越清晰,像是壁虎趴牆,又像蛇在沙土上穿行。
大膽眯著眼睛看不到任何身影,但耳朵卻越來越清晰一個事實,一個可怕的事實
聲音就來自身後這棵樹上!
這個念頭一浮現出來,大膽就驚恐的瞪大了眼睛,
卻一下子對上了一張慘白的臉!
它整個身體趴在樹幹,唯有臉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斜對著他,脖子早就扭斷了,腐爛的肉暴露出白森森的骨頭。
像是被水泡發過的臉早沒了血色,嘴角艱難的撕扯著咧開,似乎要發出嘲笑,早已渙散潰爛的眼珠就死死的盯著大膽,隨著嘴角越咧越大,臉頰上的肉再也撐不住,噗噗嚕嚕的掉下來,它終於發出嘻嘻的聲音。
大膽早就被嚇的目瞪口呆,身體僵直,腿也軟了,他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想叫卻發不出任何聲響。
它又湊近,嘻嘻嘻的笑著,音調僵硬,迴蕩整個荒野
看著大膽心驚膽戰的樣子,它更得意了,眼睛瞪的更大,膿血從頭頂,從眼角,流過皮肉殘存的臉,只剩半邊皮肉的頭顱隨著嬉笑搖搖晃晃。它咧開了整張大嘴,含糊不清的嘀咕著什麼,但大膽腦子根本一片空白,兩腿間似乎有點溫熱,褲子緊緊黏在了腿上。
他嚇尿了!
怪物似乎察覺到了他的變化,下巴徹底咧開,暴露了整嘴的爛牙,大聲嘻嘻笑著,又嘀嘀咕咕起來,這一刻,他終於聽清了
咦~嘻嘻嘻~嘻……大膽~你也會~害怕~嘻嘻……嘻嘻……
大膽再也忍不住了,他踉蹌著起身,不顧一切的往家奔去,黑夜裡,他怕他追來,抖著膽子回頭看了一眼。
蠟燭閃著微弱的綠光,它還趴在樹上,臉卻死死的正對著他,嘴裡似乎還發出嘻嘻嘻的怪叫……
大膽不敢再看,大步的往村子奔去,一到家,便用力踹開門,任憑爹媽怎麼問,都不說話,只是用被子緊緊的裹著,他還沒回過神來。
不知過了多久,天邊開始露白,大膽慢慢緩了緩神,總覺得不可思議,他仔細回想著,想理清楚,恐怖的畫面再次映入眼帘,他突然想起來,那個怪物的牙,那個怪物的門牙少了一顆,水落石出,他似乎知道了真相,氣的直拍大腿,
這該死的李三,龜孫子裝鬼嚇唬我!
剛想著,門口就傳來哈哈聲,是人聲,「大膽,你咋回來了呢?哈哈,不是說好睏半宿的麼,你這待了一會就嚇回家啦?是不是蠟燭一點完了,你就嚇的跑回家了」進門的是剛子。「嗨,別提了,李三那個龜孫!他裝神弄鬼的嚇我,嗨,你別說,這孫子裝鬼可真像!他呢,他咋沒來笑話我?」
「你說誰?李三?不可能,不可能是他!」剛子連連搖頭
「咋能不是他,我記得清楚滴,陰陽怪氣的調調就是他!他那牙還是我給打掉的吶,一咧嘴我全看出來了。」
看著大膽信誓旦旦的樣,剛子面露難色
「大膽,怕你傷心就沒跟你說,去年冬天李三在學校池塘子裡淹死了,水裡亂七八糟的草纏著,好幾天才冒出屍體,這事……」
…………
後面他說的啥,大膽再也沒聽進去,腦子只混混沌沌的記著了四個字:李三死了。
李三死了,那昨天晚上敲他窗戶的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