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福》中的衛老婆子：公關高手，厚黑大師

《祝福》中的衛老婆子是一個小角色，只是一個介紹祥林嫂到魯鎮上做工的「中人」，很多讀這篇小說的人可能都不會大注意到她，但若細細品之，她又是這篇小說情節的推動者，也是文中塑造地最成功的人物之一。

祥林嫂初到魯鎮，是在丈夫死後婆婆逼她改嫁的情況下逃出來的，內心充滿了苦痛，所以「又只是順著眼」，不愛說話，衛老婆子便派上了用場，「衛老婆子叫她祥林嫂，說是自己母家的鄰舍，死了當家人，所以出來做工了」，既然是娘家鄰居，又幫著她找工作，看來這衛老婆子該是一個好人了吧。

但很快，「衛老婆子忽而帶了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進來了，說那是祥林嫂的婆婆」，要來帶祥林嫂回家去，特來賠罪要工錢（可憐祥林嫂「一文也還沒有用」的工錢全被婆婆要走）。祥林嫂到魯鎮做工是逃出來的，她婆婆自然不會知道，誰人告的密，恐怕就是衛老婆子了，實際上也就是她，文中接著寫到：

待到祥林嫂出來掏米，剛剛要跪下去，那船裡便突然跳出兩個男人來，像是山裡人，一個抱住她，一個幫著，拖進船去了。祥林嫂還哭喊了幾聲，此後便再沒有什麼聲息，大約給用什麼堵住了罷。接著就走上兩個女人來，一個不認識，一個就是衛老婆子。

好一個衛老婆子，前頭剛介紹祥林嫂到魯鎮做工，後頭就帶祥林嫂婆婆將其綁架回去，並還帶著祥林嫂婆婆到魯四老爺家賠罪要工錢，這還不算完，「午飯之後，衛老婆子又來了」，搞砸了買賣，得罪了主顧，這一次，面對魯四老爺的「可惡」和魯四嬸的質問，她是親自來向「客戶」賠禮道歉的，且來欣賞她的絕妙好辭：

阿呀阿呀，我真上當。我這回，就是為此特地來說說清楚的。她來求我薦地方，我那裡料得到是瞞著她的婆婆的呢。對不起，四老爺，四太太。總是我老發昏不小心，對不起主顧。幸而府上是向來寬洪大量，不肯和小人計較的。這回我一定薦一個好的來折罪……

真是公關高手，上來先訴委屈，「我真上當」了，自己也是受害者啊，把身段放得極低，同病相憐，魯四老爺你就不要埋怨我了。接著就是賠禮道歉，表示「對不起主顧」，伸手不打笑臉人嘛。然後再極力恭維對方，府上是寬宏大量，不會和我們這些小人計較。最後再來表決心，下次我一定「薦一個好的」的來賠罪，來贖罪。

這一套組合拳打下來，精明算計如魯四老爺和魯四嬸也被忽悠過去，「於是祥林嫂事件便告終結，不久也就忘卻了」，衛老婆子的客戶危機被輕鬆化解。

又到了新年，「衛老婆子來拜年了，已經喝得醉醺醺的」，這客戶維護意識真是到位，年年都要來拜年，「已經喝得醉醺醺的」，分明是說她的客戶還真不止一家，她都要一一去拜年維護，而且和客戶的關係當然也應是很好的，不然怎會「喝得醉醺醺的」呢。

祥林嫂總是交厄運，第二任丈夫和孩子阿毛也死了，她只好再到魯鎮做工，領她來的「仍然是衛老婆子」，祥林嫂雖然愚笨，也不至於不知道是衛老婆子出賣了她，這次仍由衛老婆子帶著，雖然有走投無路的原因，但恐怕衛老婆子在底下應該也做過公關工作，她是一個不得罪任何人的精明的「商人」，哪怕低賤如祥林嫂，就連作者都忍不住寫道「仍然是」衛老婆子領著了。

祥林嫂最終還是走向了悲劇，魯四老爺「於是想打發她走了，教她回到衛老婆子那裡去」，祥林嫂在衛老婆子那裡，早就是已經被榨乾的渣滓，衛老婆子自然不會收留她，祥林嫂只能淪為乞丐，並慘死在祝福的風雪之夜。

我們不妨梳理一下衛老婆子的主要事跡：

帶祥林嫂逃到魯鎮的是她，帶祥林嫂婆婆將其綁架回去的也是她；帶祥林嫂婆婆到魯四老爺家賠罪要工錢的是她，到魯四老爺家道歉訴委屈的也是她；年底來魯四老爺家拜年的是她，最後帶祥林嫂再到魯家的「仍然是」她，祥林嫂窮途末路時不肯收留的也是她。

厲害！

衛老婆子作為一個「中人」，吃完東家吃西家，一樁「生意」硬生生賺得多處昧心錢財，毫無憐憫同情之心，更厲害的是在這個過程中說話行事，滴水不漏，左右逢源，兩不得罪，讓我們不得不感嘆這個不起眼的小角色真是公關高手、厚黑大師。晴耕雨讀，茶歇小站，讀書閒聊，敬請關注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