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垃圾桶旁撿到他的。
彼時,他正坐在垃圾堆裡,一臉迷茫。一身古怪的裝束,沾上汙漬,已辨不清原來的色澤。臉上亦是髒兮兮的。戴著皮帽,腦後拖一條大辮子。
呃,拍清宮戲的?這是我的第一反應。「喂,你還好吧?」我問。
他茫然地看了看我,低下頭,不發一言。
我摸了摸腦袋,碰見個啞巴?
「你坐在這裡幹嘛?」我不死心,繼續問道。
他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我撇了撇嘴,若不是剛才那老道士告誡我出門遇見的第一個人將是破解災難的救星,我才懶得搭理他。
「你先起來,」我好心去拉他,他甩開我的手,嫌惡的瞪了我一眼。
莫非不是啞巴,而是個智障,我沒好氣的想。那道士不會是在耍我吧。我開始有些拿不準主意。
這時,我聽見「咕」的一聲,像是誰的肚子在叫。我才吃了晚飯,那聲音顯然不是我發出的。
那麼……是他?我瞥了他一眼,發現他也正在細細觀察我。
冷冽的眼神,刺的我渾身發寒,下意識的挺直了背脊,還以滿不在乎的神情。
「哼。」他終於開了口,「女子穿成這樣,傷風敗俗。」
我被他說得差點開始懷疑自己的品味,忙低頭打量。
一件低領的緊身小毛衣,為了禦寒還圍了厚厚的圍巾,短裙打底褲,裹起長大衣,配一雙尖頭皮靴。
靠,哪裡有傷風化了?「這是今年最流行的裝扮,你懂麼你?」我大怒。
他沒有再看我,淡淡問道:「有吃的麼?」
「有,」我極自然的回答,並從包裡摸出一條德芙巧克力遞過去,做完這些我愣住了,我幹嘛這麼聽話,他又憑什麼這般趾高氣揚,像吩咐底下的小廝。
他艱難的拆開外包裝,咬了一口,皺了皺眉,「太甜。」
「……」我忍。
「難吃又不耐飢。」他又嘗一口後,緩緩吐出評價。
「那你還吃。」我忍無可忍。
他微微一笑,「我從不浪費。」
我:「……」
他把剩下的巧克力三兩口吞下,看的出餓壞了,但吃東西的動作極優雅。他把外包裝甩給我,「還有麼?」
「沒了。」我覺得自己已經瘋了,竟然還站在寒風中和這個神經病有問有答。
「哦。」他說,重新坐下。
想起老道士所說的話,我撫了撫額頭,努力了好幾次,說道:「我帶你去吃飯。」
等了好久,他才輕輕「嗯」了一句,表情冷淡,仿佛給了我天大的面子。
我嘴角抽了抽,忍住翻白眼的衝動。
他走在我前面,我注意到他穿的是件藏青色的長袍,黑色皂靴,雙手背負身後,步子平緩有力。
見我愣著,他回過頭,挑眉:「前面帶路。」
我哭笑不得,他還真把我當丫頭使喚了。
腹誹歸腹誹,我也不敢得罪他。給我算命的道士說了,能化解血光之災的只有今天出門遇上的第一個陌生人,而現在,我下半輩子的命運繫於他一身,我能不緊張麼我。
「你……想吃什麼?」我好心問道。
他做尋思狀,我開始後悔不該多嘴,真怕會從他口裡蹦出「熊掌」、「鳳肝」之類的字眼。
「火鍋吧。」認真思考了片刻後他說。
我鬆了口氣,老天還是優待我的。
我帶他去了最近的小肥羊,在門口被服務生攔住。
意料之中的事,我已想好了對策。
「小姐,這位先生衣冠不整,怕會影響別的客人就餐,你們還是去別處吧。」
我笑眯眯的說:「你工號多少?」
他怔了怔,「小姐你不要為難我,我也是打工的。」
「我不為難你,我們馬上就離開,只不過我會記下你的工號,每隔幾天就投訴一回,你讓我不爽了,我也沒必要讓你痛快。」我不溫不火地道,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服務生躊躇片刻,滿不情願的說:「小姐先生,兩位請進。」
在此期間,那位始作俑者一聲不吭,只是在入座時,意味深長的睨我一眼,深深一笑。
我在心中唉聲嘆氣,可憐的服務員,我不是存心和你過不去的,你說此人衣冠不整,其實已經給足了面子。
「你來點單。」我把菜單往他身前推了推。
他瞅了幾眼,蹙起眉頭,推還給我,「還是你點吧。」
也好,便於我控制支出。不是我小氣,我可是吃飽了飯出來的,沒道理為一個素不相識的人買單,更何況,節儉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
我嘿嘿一笑,使勁往便宜的蔬菜上劃圈,羊肉牛肉靠邊站。
菜上齊後,他倒也不介意。
先是拿起一邊的啤酒猛灌一口。然後皺眉吐掉:「這漱口水的味道真奇怪。」
邊上所有人都投來看怪物一般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