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要去值班。
棟打電話約我,問我在家還是在單位?我說,現在在刷車,完了估計會在八點到單位。
他說,那我看領導還有事沒,要是沒什麼事我去辦公室找你。
我說,那好,你到了給我電話。
棟和我是老鄉,差不多和我是一年到的這個城市,初來,從事過保安,那個時候的保安是分派制的,包括機關事業單位,還有那些歌廳娛樂場所,很多單位都會從保安公司聘請,我也跟著他蹭了不少歌廳,因為有他在嗎,沒買過門票,就在裡面坐著喝飲料,吃瓜子,看舞池裡那些成功人士翩躚。
我還問過他,老是這樣去蹭,歌廳老闆會不會不樂意?
他說,老闆們都是社會人,人家才不在乎這些,再說我們幫著維持秩序,他們心裡明白著呢,也不會因為這個不算事兒的事兒給我們難堪。
當然,咱也不會吆五喝六的成群結隊,因為咱自己也明白,我們又不是什麼人物,就是閒,圖著去見見老鄉,順便看個熱鬧。
再後來,他去了區政府,因為原來他負責的那家歌廳失火了,那天我恰巧路過,熱浪隔著馬路都能傳過來,火舌順著窗戶往外翻卷,裡面傳來的還有爆炸聲,很響。
保安不幹了之後,他去了北京,跟一在北京的洛陽老闆開車,有一年他回來給某單位遞材料,順便再去洛陽老闆老家接人。
黑牌兒的佳美,他停的還不老練,側方停了好幾把才放正。
我還給他講,你那老闆要是坐上車是不是手一直拉著頂棚拉手?
他就笑,那倒不至於,反正我是很用心的在為他開車。
棟這老鄉,很實在,但眼睛裡有活兒,做什麼事很細緻,總能把一些事情提前考慮到。
他告訴我,人啊,一切都是因緣際會,在歌廳當保安的那段時間,算是磨鍊了我,因為每天看到的人生都是跟咱不一樣的,那些成功人士的聲色犬馬,也並不總是為富不仁,他們是佔在了另一個高度在生活,有些暴發戶向下看的眼神兒或許是帶有鄙視的,但有些更有胸懷的卻是用尊重向下看的。
他就感慨,那些能做大事兒的人多是有包容的,他們的容忍度更強,語言也不粗俗,甚至是刻意的文明了,或許他會媚上,但很少欺下。
後來,明告訴我,他去北京跟著這老闆也是歌廳那個老闆給推薦的,如果不是因為那場大火,或許現在是跟著他的地產公司了。
依棟的細緻,我覺得他應該有這樣的機遇。
有時北京回來夜晚長談,他總是會說自己就是從農村普通家庭走出來的孩子,就是一普通人,一步步踏踏實實的努力跟上,認真的對待自己的工作,真誠的對待每個人,就這樣已經很好。
他很滿足。
他沒有把自己的標杆定的太高。
有時人的期望值放的低了,反而又總能帶來驚喜。
我說,這是個好事兒,起碼離家近了,孩子慢慢大了,也需要你能分擔一些家庭責任了。
他告訴我,他們去北京辦事,在駐京辦的一次飯桌上領導說現在他缺一司機,我那老闆就把我這個他表弟給推薦給我現在這領導了。
他這樣說,那我懂了。
如今也差不多有十多年了,從XX部再跟著到如今這個單位,見他的時間就沒有那麼多了,有時給他電話,簡短的一句話,要麼是在高速上,要麼是在外地,我就明白了,明一直在用心的做他的司機。
我問過棟,回來後和以前在京有什麼差別?
他說,雖然鞍前馬後的各種忙,但比以前見的人也多了,見的笑臉也多了。
我問,你怎麼理解這種受尊重的感覺?
他說,我是能拎得清的,人家對咱的尊重還有尊敬是基於你服務的座位,座位上坐的人都一樣,這種尊重很重要,起碼對他重要。
因為座位意味著權力,還有資源。
當一個人沒有座位,又能夠贏得尊重,那就有一種可能,你有什麼特殊的能力。
因為這種能力是無形的,也是一種資源。
我說,任何單位都有人走茶涼這一結果。
他說,人走茶涼,不是說人走了,是說人離開了那個位置,別人就不怎麼待見這很正常。
我說,你這在領導身邊待的久了,理解的夠透徹的啊。
他說,咱就是一司機,沒什麼太高的文化,能把眼勤、手勤、嘴拙做好這是本分,最重要的是領導不光看你說什麼,還會看你做什麼。
多年辛苦下來,棟的工作關係放在了下面的單位,各種待遇和現在單位相同,從他的心情裡,我知道他很滿意,畢竟如今的規則很多,是逢進必考的。
晚上我把車停單位後,棟來了。
拿了盒茶葉,說這可是我自己買的,綠茶。
告訴我說,他坐不久,領導在那邊吃飯,估計還要一個小時,原本是說他走路悠悠回家的,電話來了,又推不了。
我說,當領導也不容易,事情多。
棟說,其實也別想著當領導多風光,領導和咱普通人有一樣的煩惱,家裡孩子成家找對象,跟咱發的愁是一樣的,要找個啥樣的對象?三觀能不能一致?留在外地還是回來在本地?孩子聽話了還好,不聽話的他們也可發愁。
我問他,那些下鄉一對一幫扶的,能不能真的解決一些困難?
他說,他們下鄉幫扶,有的困難肯定要解決,比拆洗被褥,幫著壘院牆,但有些問題不好解決,又是地又是樹的,都是歷史遺留問題,下去充其量能聽一下,記錄一下。
我就開玩笑的問了一下,比如有的老頭,幫扶的已經很好了,就是缺個老太太,咱也要想辦法給人家給解決了。
他說,那咱解決不了,咱也不可能真去給他找個啊。但是有個原則,無論你內心多麼的討厭這家人,你都要表現的仿佛是對方的親生兒女。
我說,比如拉著大娘好久沒洗的手,一口一個大娘的喊著。
他聽了笑了,說你這都打哪兒聽的這些啊。但是,有一點,無論怎樣,要確保就是回訪時對方的滿意度,一定要高。
棟很認真的給我說,有的下去一對一幫扶,是真的想幫助老百姓擺脫貧困,沒做過基層工作的不一定知道,基層工作真的很累,我去年跟他們去新疆,碰到一和田邊境的幹部,皮膚黑黑的,頭髮都是少白頭,見到那些來旅遊的,都是在很努力的推銷那些少數民族的產品,甚至是略帶祈求的希望那些來旅遊的能多買一些哈薩克族的產品。
是啊,有些地方,那衛生還不敢直視,炕上蘋果核,瓜子皮兒、饅頭渣,許多地方還無法想像……
送走棟,我在想,棟這應該算是離開了原生家庭了吧,一個人遇事的第一反應,可能是早就刻在骨子裡了,但後天的環境會真的改變那些表象,從而讓自己更加懂的如何和周圍和諧相處。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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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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