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可能有點丟人,我是蹲級蹲進初三二班的。
謝頂老班給我安排的第一任同桌極具美甲天賦,整天拿個指甲刀到處亂剪。我總是被他的指甲蓋崩得心神不寧……夏天,我穿著涼鞋,一節自習課我不小心睡著了,醒來時發現腳趾蓋被剪了。
我終於受不了了,向老班申請了調座。新同桌叫桑妍,是個人見人愛、車見車炸胎的眯眯眼、小酒窩女孩兒。據說,她的往屆同桌都淪陷了,無論男生女生都逃不開她溫柔而又致命的聲音——同桌,來根雞爪不?
事情是這樣的,桑妍簡直是太招人稀罕了,隔壁班那小子喜歡她喜歡到死去活來,每天早上都會堵在班門口給她一包吃的,有醬豬蹄、豬頭肉、炸茄盒、滷雞爪……那小子家是開熟食店的!
在那個物資匱乏、買一包辣條都會有好幾個人過來要的年代裡,別說被家裡開熟食店的小子追了,就是被個家裡開小賣部的小子追,也足以讓人走路劃圈、精神抖擻。
那些香味撲鼻的熟食總是招來同學和老師兇狠的目光,教生物的劉老師甚至以做實驗為由,前前後後一共從桑妍那裡順走了半斤豬頭肉和二兩花生米。後來劉老師在實驗室喝酒,用酒精燈燎豬頭肉上沒處理乾淨的毛,不慎燒了兩沓月考試卷。
後來,生物老師不來提貨了,周圍的同學也都吃膩了。
桑妍跟堵在班級門口的那小子說:「求你了,別再給我帶熟食了,我們班同學都吃膩了!」
第二天,那小子堵在班級門口跟桑妍說:「我給你帶了蒜醬,配著蒜醬吃就不膩了。」
「同桌,來根雞爪不?」桑妍眯眯著眼問道。
我是一個比較晚熟的男孩,眼中除了學習什麼都沒有,我淡定地說道:「NO!我不愛吃雞爪子,我媽說了,雞爪子吃多了不會查數。」
「那就來兩塊豬頭肉吧,我這還有蒜醬。」
「NO!NO!NO!我不愛吃蒜醬,我媽說了,空腹吃蒜醬容易損傷胃黏膜。」
桑妍揪住我的耳朵,問我:「你到底吃不吃?」
「我吃我吃我吃!」我拿起一塊豬頭肉,強忍著噁心把它塞進嘴裡,一邊吃一邊問桑妍,「你不想吃,就把它扔掉不行嗎?」
「不行!難道你不知道農民伯伯多麼辛苦嗎?浪費就是犯罪!」桑妍一邊翻著英語書一邊說道。
「農民伯伯跟豬頭肉有什麼關係?」
「別廢話,給我吃!」說完,桑妍暴力地往我的嘴裡塞了一塊豬頭肉。
「實在不行,你就拿回家,給你爸媽吃。」
「不行!我媽要是知道學校有男生送我東西,一定會拿著剪子來學校找他的,我怕出人命!」
我把口中還未嚼爛的食物使勁地咽了下去,心中感嘆道:「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家庭啊!」
後來,我在考場上遇到了那小子,他就坐在我的後面,英語考到一半,飛過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哥們,你是桑妍同桌吧?!我是桑妍男朋友!說來咱們都親戚裡道的,不如把聽力和選擇的答案給我吧。
我把紙條給他傳了回去,下面加了一句:麻煩告訴你媽媽,下回做豬頭肉把毛燎乾淨。
上面我們說道,桑妍的媽媽會拿著剪子來學校找追桑妍的男孩子算帳……沒想到,她還真的來了。桑妍的媽媽在火車站那邊開了一家理髮店,不僅要供桑妍讀書,還要供桑妍的爸爸賭博。平時桑妍的爸爸手氣還行,最多也就輸個幾百塊錢。這次不一樣,桑妍的爸爸把整個理髮店都輸了進去。
於是,桑妍的媽媽從坐店小老闆變成了吟遊理髮師。第一站就是桑妍的學校,大人為了賺錢,也沒在乎孩子的顏面。她拿著一把大剪子,氣勢洶洶地闖進了校保安室。保安隊長是桑妍的大表舅,大表舅一個電話打進了教導處,得到了教導主任的積極響應:「好啊好啊!最近學校正好在抓儀容儀表,男生清一色一釐米小寸頭,女生待定,先看看你老姐的手把再說吧!」
這個一釐米,桑妍的媽媽沒太掌握好,基本上都給多剪了半釐米。放眼望去,三年二班的男生都變成了小和尚。
我也是受害者,莫名其妙的剪髮活動把我氣得語無倫次,我指著桑妍的鼻子就問:「你媽怎麼能這樣?我緊著讓她手下留情……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為什麼緊著咱班禍害?我他喵剛整的錫紙燙啊!攢錢攢了好幾個月啊!」
後來我才知道,那次的剪髮活動按斤收費。
桑妍成了全校男生的公敵,那小子也不再每天早上都給桑妍送熟食。桑妍的媽媽靠著這種極其拉仇恨的方法在短時間內攢夠了飛深圳的機票,然後一走了之。桑妍的爸爸良心發現,跑去工地捆鋼筋,苟延殘喘地維持著這個破敗的家庭。
桑妍大抵是我見過的最大大咧咧的女孩子,她媽媽都走了,她還整天眯眯著眼笑。大家都說桑妍沒長心,還總是拿她開玩笑。
「桑妍你媽都走了,你怎麼還跟沒事人似的呢?」
「我媽走了,又不是你媽走了,你這麼關心幹什麼?」
後來,初三二班的門口又出現了一個蹲點男生。我們把他稱為那哥們。
那哥們可真是個土豪!
巧樂茲雪糕、德芙巧克力、洽洽香瓜子、唐僧肉(大袋裝)、比巴卜(整盒)、跳跳糖(一聯)……那哥們身手敏捷,扔下零食就跑。
桑妍只好把零食拿回班級,偷偷地塞進桌洞裡。可就算這樣,還是被同學們看到,有些人甚至覺得桑妍就是個愛佔小便宜、管不住嘴的女孩兒。桑妍一改往日女神的形象,變成了大家眼中的小丑。好看的確是件好事,但是副作用太大了。只要被人看到了你不完美,甚至是平常的一面,大家就會覺得你是個女神經。
那小子在他們班宣揚:「嗷,桑妍啊,早就被我追到手了!她可老能吃了,吃了我家不少熟食呢!」
實際上,那些熟食她一點也沒吃。
前面說了,我是一個比較晚熟的男孩,眼中除了學習什麼都沒有。沒錯,從小到大,別人都管我叫木頭疙瘩,再加上我是個復讀生,跟我關係稍微好一點的都會叫我老疙瘩。
「老疙瘩,你把這袋辣條吃了!」桑妍眯眯著眼說道。
「疙瘩,來來來,給我扒點瓜子,別用嘴嗑啊,我嫌埋汰!」桑妍燦爛地笑著。
「瘩瘩,你先吃一大口跳跳糖,再喝一口可樂,包你爽……」桑妍手支著腮,神秘地看著我。
那天,我整整跳了一節英語課。桑妍笑岔了氣。誰傻啊!誰不知道吃完跳跳糖再喝碳酸飲料等同於空腔自殺!
我就是喜歡看桑妍笑,她越笑眼睛越眯眯,她眼睛越眯眯我的心就越緊。
有時我也總是在想,為什麼謝頂老班會把我們安排到一起呢?畢業之後,我去找老班對證,老班說我倆坐一桌可以取長補短。
我英語好,她數學好。
老班真有眼光、真有遠見、真有……
桑妍中考英語考了110,數學保持119。
而我,又考砸了,去了一所普通的高中。
我真的挺酷,哪怕再也沒有機會跟桑妍同桌,坐在物是人非的教室裡上課,旁邊是比我這塊木頭疙瘩還木訥的學霸女,我都沒跟桑妍說——那哥們是我花錢僱來的,我家就是開小賣部的。
送給桑妍的小零食,她總共沒吃幾口,最終全都跑進了我的肚子裡;桑妍無意間遞給我的笑,我全都記在了心上,最後的最後像青春一樣無疾而終。
這讓我明白一個道理,善良的女生最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