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她省吃儉用供弟弟讀書，得知她買房，父母和弟弟黑著臉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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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閔慧的三十歲，她和平時關係要好的同事一起火鍋。

她們中有和閔慧一樣的單身汪，有二胎寶媽，也有離異人士，一眾六七人。女人們的聚會，聊天話題免不得都圍繞結婚、生娃等方面展開。

首先不顧群嘲扯起催婚大旗的是二胎寶媽虹姐。她的二寶剛入幼兒園，但身體不太好，三天兩頭進醫院。

「閔慧呀，三十歲可也老大不小了。」

「不不，虹姐——」閔慧連忙擺手，「我目前暫時不考慮。」

虹姐停下筷子，擺出語重心長的模樣。

「我在你這麼大的時候，我家大寶都上小學了，你若不加緊考慮，以後高齡產婦可不得了，你看我二寶現在動不動就生病，我操得那個心哪，所以閔慧呀你可得抓緊……」

「我看哪，丈夫孩子再好，都不如房子好。」桑姐接口道，神色頗不以為然。「能遇到個顧家又忠誠的丈夫，那就跟買彩票一樣，全看運氣，搞不好還雞飛蛋打了呢。」

「房子就不同了，又不會跑路，所以你們這些單身姑娘啊，我建議趁手裡有點積蓄，先給自己搞套房子，哪怕出租哪怕就擱著呢，也是個後路。」

「對對對，桑姐說得有道理。」女孩們附和著。

桑姐和她丈夫也曾是傳說中的模範夫妻，在朋友圈秀恩愛秀幸福的勁頭不輸現在的虹姐，但一朝翻臉，多年感情歸於零，也不過如此。

好在財產分割桑姐分到了房子，還爭到了孩子的撫養權，又加自己婚前買的房子每月有近2000的月租收入，日子過得很是滋潤。

在未婚女孩們看來，虹姐那是童話，桑姐才是現實，有備無患總是沒錯的。

「我上個月就買了個小房子。」小佳笑說。

飯桌一下沸騰了。

「真的嗎？房子多大？多少錢？哇，小佳，原來你存了這麼多錢！都是有房一族了。」

「我哪有啥錢。」小佳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爸媽幫著給的首付，我月供。你們別說——」

小佳眉梢都染滿了喜不自禁，「住在自己的房子裡真是爽，以前粘個掛鈎怕弄髒牆紙，想養貓怕撓壞了房東的家具，現在好了，我想怎樣就怎樣。」

「哎呀，真好啊。不知道我啥時候才能買到屬於自己的小窩……」另幾個姑娘感嘆著。

剛才大家你一言我一語，閔慧一直沒作聲，但大夥的話她都聽進去了。

這時她認真地瞅著小佳，問了許多問題，房子買在哪的、首付多少、辦按揭的程序，等等。

小佳都細細說了來，閔慧聽得認真，眼睛落在咕嘟煮著的火鍋上，若有所思。這一幕，桑姐看進了眼裡，「閔慧，你是不是也有這方面的打算？」

閔慧一笑，「我還沒想好呢。」

桑姐拍拍她的手，「桑姐支持你買房，應該為自己打算了，不然你真成『扶弟魔』了。」

閔慧是家中長女，自工作後一直幫襯家裡，弟弟從高中到大學的費用都是她出，所以工作小十年，攢下的錢不多，十萬出頭的樣子。

上周末閔慧回家，想著周末和自己生日挨得近，在家與爸媽一起吃頓飯得了，這樣也省錢。

但她進家門沒多久，爸媽就說起弟弟畢業找工作的事，問她認不認識啥人，給牽個線，又像是不經意的，他們問閔慧手上有多少錢。

閔慧打著哈哈說沒啥錢，又心中疑惑，問家裡是不是有啥事。

父母絮絮說，兒子要工作了，接下來就該考慮買房結婚的事了，後面的話他們沒說，但不言自明。

閔慧詫異，「工作的事八字還沒一撇呢，就想著買房結婚？」

母親嘆氣，「家有梧桐樹，才有鳳凰來呀。」

閔慧一口氣憋在心裡，她脫口而出，「媽，我都三十了。」

母親嫌棄地瞥她一眼，「是呀，都是老姑娘了，怪誰呢，挑三揀四。」

閔慧心裡堵得慌，撒謊公司臨時加班，沒吃飯就走了。

這兩天她一直在琢磨這事。

是時候為自己盤劃了，要不然到時父母一哀求一訴苦，她怕自己繃不住又把錢拿出來，那她後半輩子真的要覥著臉，找個有房的男人給人當老媽子了。

「哦，對了。」小佳窸窸窣窣在包裡亂掏一陣，摸出一張名片遞給閔慧，「這人挺好的，我上次買房就找的他，他們中介房源挺多，你要感興趣就去那瞧瞧，離咱公司也不遠。」

2

經過細緻盤算，閔慧買房有了確切規劃。第一，首付在12萬以內。第二，月供最好不超過工資的三分之一。

父母一旦知道她私下買房，家裡房頂都會給掀了的，閔慧不敢立即讓他們知道這件事，做好了能瞞多就瞞多久的打算。

但作為家中長女，閔慧已經習慣了家人三天兩頭找她「救急」，所以她必須有充裕的預備金，免得父母起疑。

綜合考慮，一室一廳是符合閔慧要求的。這樣的小居室，既在她的承受能力範圍內，又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將來方便出租，再不抵，自己住進去也不會顯得特別寒磣。

針對閔慧的條件，平安房產為她準備了十多套一室一廳的房源。閔慧首先剔除了價位在42萬以上的，這樣就剩下6套了。

秦驍用了整整一天，馬不停蹄地陪閔慧看完了這6套房。

這些房中，再排除地段，環境，房子朝向，閔慧最滿意的是其中兩套。

一套是高層，在14樓，這一套是南向，挨著地鐵口，房子裝修七層新，不用重新捯飭，可直接入住，房價40萬。

另一套是多層，在4樓，這一套房各種條件和上一套相當，但房主因工作調動要離開蒼城，急於出售此房，所以房價比市價還低個4萬，總價36萬。閔慧的確是心動了。

看完房已是下午五點，接下來若沒有異議的話，便會進入籤定金協議的流程了。秦驍已給房東打了電話，對方答應儘快趕過來。

但在招待桌前，閔慧忽然開始緊張了，感覺就跟她第一次面試一般。

這一買房，前半生的積蓄先搭進去了，再一月供，後半生也給套住了。如果買的房不稱心或有什麼自己沒發現的問題，那不就慘了？

閔慧手心開始冒汗，坐立不安，總覺得就這麼做出一個影響終生的決定太草率了。

最終，焦慮戰勝了難為情，她四面張望了一下，走到秦驍面前，抿抿嘴，低聲道：「不好意思……」

「怎麼了？」秦驍停了點滑鼠的手，望向她。

「我覺得……房子……我還需要點時間再考慮考慮。」閔慧吞吞吐吐，硬著頭皮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哦，這樣啊……」秦驍定睛瞅了閔慧幾秒鐘，瞧出了她的緊張和猶疑，「您稍等一下。」他說。

跟著，秦驍撥通房主的電話。他在電話裡小心陪笑，看他摸額頭的尷尬神情，閔慧猜他是在被房東責備，這讓她心裡有些過意不去。

「沒事的，我給房東說過了。」秦驍掛了電話，輕鬆一笑。

「不過，那房確是熱門房源，看的人挺多，估計一周之內就會賣出，您考慮的話要抓緊時間，錯過了就很難再遇到這個價位的了，畢竟不是每天都有人工作調動要賣房是吧。」

3

第二天便是周一。因心裡裝著房子的事，閔慧上班有些心不在焉。中午在寫字樓的餐吧吃午飯時，桑姐端著餐盤走過來，坐在閔慧對面。

「自從上次聚會後就見你神神秘秘的，怎麼，在悄悄看房了？」桑姐笑眯眯的。

「看著玩的。」閔慧故作輕鬆。

「別跟桑姐打啞謎，買房又不是啥隱私，桑姐可是過來人，婚前婚後買那兩套房，我沒少跟那幫賣房的傢伙過招。說說看，說不定我能給你一點建議。」

在公司裡，桑姐一向以熱情著稱，又經歷買房、結婚、生子、離婚等人生大事，閱歷自然多過閔慧這樣的單身小白。

見她這麼熱心，閔慧也不好拒絕，不由得開口道：「我昨天看了幾套。」

「可有中意的？」

閔慧點點頭，「有一套房價格確實挺低，中介說……」

「中介是不是跟你說，那房很緊俏，是熱門房源，一周內必賣，你若不抓緊時間做決定，晚一點肯定就沒有了。」

閔慧笑了，「看來桑姐果真是高手啊。」

桑姐驕傲的腰板一挺，「這是他們的套路，我前後買的兩套房，跟幾十個賣房的人打過交道，每套房他們都是這麼說的。」

但閔慧又猶豫了，「不過我看的那套房，價格確實已經很低了，中介說房東是工作調動才急於賣掉那房。」

4

桑姐果然是桑姐，一進平安房產，主動權便被牢牢握在了她的手裡。

接下來兩小時中，桑姐表現出來的執行力，在閔慧的角度，可用一個詞形容：雷厲風行，在秦驍等人眼中，則是另一詞：招架不住。

秦驍見閔慧帶朋友過來，已經猜出了七八分。單身買房，多半都會找有經驗的朋友幫忙把關。

但他還未張口，桑姐便先放馬過來了，出招也在他意料之外。

「小夥子，你們產中介費怎麼算的？」桑姐一面問一面微撇著嘴，挑剔地打量著辦公室環境。

店長章小剛走過來，這個問題他最有發言權，「中介費是成交價的三個點，這也是整個蒼城房產中介的行情。」

桑姐顯出不可置否的表情，但緊跟著來了一句，「少一點。中介費少一點我們就在你們這買房。」

秦驍等人一愣，房子還未定，先就開始砍價了，如此不按套路出牌，中介小夥們都有點懵。

「不是，大姐——」章小剛語氣不太客氣了，「你這順序是不是有點亂，要講價也不是在這個點。」

桑姐卻自有一套理論，「既然所有房產中介收費行情都一樣，我們幹嘛在你這看？如果你們這有優惠，我們就繼續，如果沒有嘛，就不浪費彼此時間了，我們去別家……」

作為客戶，貨比三家，人家這說法好像也沒問題啊，章小剛、秦驍等都無言以對。

如此這般，一個小時的軟磨硬泡後，房子還沒定，中介費先被硬生生砍掉了5000。章小剛那個喪氣啊。

接下來進入第二個環節，定房。但這個環節所用的時間比砍中介費還短。

兩套房，桑姐是一鍋端的。

「一套是4樓4號，一套是14樓，1402。怎麼這麼多4啊，444，多不吉利。」

都啥年代了，還在糾纏這麼一些幼稚的沒根據的習俗，秦驍無奈地笑笑，儘量拿出房產經紀人的耐心，「只是剛好就是這個號數而已。」

他望向真正的買主閔慧，「這個，就沒必要解釋和計較了吧。」

閔慧沒好意思與他對視，卻將崇拜的目光投向了桑姐。不管怎樣，剛剛桑姐已經為她省了5000塊呢。

桑姐果真又不依不饒地開口了，「怎麼不計較？買房是大事，人要住一輩子的，肯定是要圖吉利的呀。」

秦驍勉強笑道：「這應該只是您個人的看法吧，我作為房產經紀人，從來也沒聽說買賣房產因為4這個樓層或門牌號就出問題的。」

「你是賣房子的，當然這麼說，我們客戶有點自己的小講究不行嗎？再說了——」

桑姐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目光轉向秦驍，「那套4樓4號要價只36萬，明顯低於市價，是不是他的房子裡有啥貓膩，急於低價出售。」

秦驍哭笑不得，又重複了一遍，「房東是因為工作調動，下個月就要離開蒼城……」

「這是他的說法吧，真相誰又知道啊？」

「那您可以當面向他求證。」

「他的房子只有他知道，如果他硬說沒出過啥事，我們還能怎樣？」

「房東這房之前一直在我們這齣租著，租客們都挺滿意……」

「又不是你們自己住，你咋知道租客住在那房裡順不順，心情好不好？」

……

「所以，您們的要求是……」秦驍望向閔慧，他決定放棄跟桑姐的對話，直奔主題。

閔慧再度望向桑姐。

她心中揣測，桑姐翻江倒海鬧這麼一通，無非是為了砍房價。看著秦驍招架不住的樣子，她琢磨著應該八九不離十了，心裡已有幾分雀躍。但她又不確定應該報出怎樣的價格才合適。

「這兩套房我看都不行。」桑姐擲地有聲，給出了最終結論。

閔慧臉唰地紅了，她急得有些結巴，「桑姐，其實我覺得……」

桑姐攀住她的肩，一副大包大攬的豪放派頭，「房子多著呢，咱再慢慢看，聽姐的，沒錯。」

性情耿直的章小剛已經怒不可遏了，這女人先是使勁砍中介費，砍完中介費又不要房了。幹嘛，消遣人呢？

秦驍朝章小剛默默搖了搖頭，開門做生意，什麼人都會遇到，你要真計較，那理虧的就是你了。就算今天倒黴吧。

桑姐說完最後一句話，得意地環視著辦公室，她以為小夥們會圍過來百般討好她這個顧客上帝，使勁加以斡旋。

但沒有。

秦驍逕自回到自己座位，再無一話。整間辦公室的工位坐滿了人，但靜悄悄的，大家都忙自己的，當這倆女人是空氣。

「你們這啥態度，客戶不買房就甩臉子，也太沒有職業道德了吧，一群勢利鬼……」

桑姐還在叨叨，閔慧急推著她出門，她臉上早已掛不住了，再待一分鐘她就得找條地縫鑽進去了。

兩天後，閔慧仍然念念不忘36萬這套房，猶豫許久，終還是硬著頭皮打電話給秦驍，尷尬地詢問。

但這套房已經賣出去了。

「那1402呢？」閔慧忙問。

「不好意思，也已經賣了。」

閔慧掛了電話，絞著手指在夜色裡坐了半天。

其後一段時間，閔慧想起買房這事就會忍不住怨桑姐，因為她，自己白白錯過了一套低價的好房子。

5

半個月後一個中午，秦驍再次接到閔慧的電話，她問最近有沒有新出來的適合她的房子。

秦驍手上確實有了新房源。

房東是一對頭髮花白的老教授夫婦，他們女兒在香港安了家，放心不下年邁的父母，便說服老兩口處理掉這邊的房產，過去和她一起生活。

教授夫婦原有三套房子，前兩套皆順利售出，現在就剩一套一居室。也因為走得急，房價定得不高，38萬。

閔慧一聽這話，眼睛立即興奮地瞪圓了。

「但我有個小建議。」秦驍小心地斟酌著詞句，「這次看房，你可以自己試著和房主交流。房主是老師，很好溝通的。」

在秦驍的賣房經驗中，如果幫忙把關的朋友特有「主見」，特喜抬槓，又愛大包大攬，沒有界限感，拿朋友的房當自己的房，處處以自己的喜好、習慣為標準——

十有八九這房是買不了的，最後大家還都鬧得不愉快，甚至朋友反目。

桑姐的招數他已經領教過了，他不願再發生上次的類似情況，浪費彼此時間。

經過前段時間打交道，秦驍給閔慧的印象不錯，使她先前對中介的戒備多少放下了些。再加吃了之前的虧，在專業的房產經紀人和熱熱鬧鬧幫倒忙的桑姐中，閔慧這次決定相信前者。

雖然秦驍說得委婉，閔慧也聽出了他的意思，這確也是她的想法。她忙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謝謝你，我下班就過來。」

閔慧掛了電話。

「怎麼，又有房子了？」閔慧猛地抬頭，發現桑姐正趴在格子間的橫檔上，笑眯眯地望著自己。剛才她一直專注地低聲講電話，竟沒留意邊上有個人。

「哦，沒有啦，哪有那麼快。」閔慧強顏笑道，「我就先隨便看著。」

「下班我可沒時間陪你，我得去接孩子。」桑姐一臉抱歉和遺憾。

閔慧忙道：「沒事沒事，桑姐，孩子的事最重要。再說我下班也沒啥事，就是隨便看看。」

「對的，多看多比較，才能貨比三家，免得入了那些中介的套。」桑姐衝閔慧滿意地點點頭。

6

下班時，閔慧刻意等桑姐先走了才出發。因中午就約好的，閔慧到時，教授夫婦已經在喝茶等她了。

閔慧覺得讓老人家等這麼久實在過意不去，紅著臉連連抱歉。懂禮貌的年輕人總是容易招老人家歡喜，老先生擺擺手，笑眯眯地打量她，明顯是對她印象還不錯。

又花了一個小時看完房後，除了房子裝修稍微陳舊些，其他方面閔慧都很滿意。

但秦驍也說了，賣房不同於租房，那些急於出手的房，房東肯定沒時間拾掇好了再賣，所以裝修這塊不能過於計較。

雖然上次桑姐出馬搞得一團糟，閔慧仍從她身上學到了一點，只要捨得下臉面，生活裡就沒有砍不了的價。

所以教授夫婦定的38萬的房價，雖然不高，但憑閔慧對這對慈眉善目的老夫婦的觀察，她直覺還能砍一些下來。

「叔叔阿姨，您們的房我非常滿意，只是這價格，您們看能不能再少一點？」

老先生一聽這話，臉立馬拉了下來，他轉向秦驍，神色嚴厲，「小秦，這是咋回事？我不是提前說了這房不講價。講價就不賣。」說著他氣呼呼地起身要走。

秦驍忙起身攔住老先生，教授夫人也扯扯丈夫的袖子，「你別這樣，跟小姑娘置什麼氣。」

說著她又轉向閔慧，「老頭子最不喜歡跟人討價還價，所以咱才把房價定在中等價位，姑娘，你不買就算了吧。我家老頭子心臟不好，別惹他生氣。」

秦驍朝閔慧使眼色，但閔慧仍想再爭取一下。

她垂了眼瞼，雙手交疊放在膝蓋，推心置腹地說了自己和家庭的情況，說到最後她自個兒也紅了眼睛。

同樣是做父母的女兒，小佳買房父母鼎立支持，而自己呢，父母盤劃著拿自己的錢給弟弟買房。

閔慧輕輕抽了下鼻子，秦驍悄悄將紙巾放在她手邊。老先生沉默了許久，又看了看妻子，後者朝他點點頭。

「那就少1萬，37萬給你。」老先生斬釘截鐵，這是他的底線了。

「謝謝叔叔阿姨。」閔慧喜出望外，她原本覺得要能砍下5000，她就滿足了。

因老倆口還沒吃晚飯，老先生身體又不太好，不願多耽擱時間，秦驍忙笑道：「好了，那我就準備合同了。」

7

「等一下。」

大家聞聲望出去，桑姐正風風火火推門走進。

閔慧大驚失色，她沒想到桑姐會這麼空降在眼跟前。

桑姐一面拍著胸脯喘氣，一面指著工位上一個小夥，「給我倒杯水。」

沒人動。

秦驍看不下去，只好朝強子遞了個眼色。強子端來水，噔地擱桌上，轉身就走。

「哎，你們這是啥服務，小心我投訴……」桑姐聒噪。

閔慧忙打斷，「桑姐，你不是去接孩子了嗎？」

桑姐白她一眼，「還不是因為你，我想了想，你的事我放心不下，就讓我朋友幫著接了。房看得怎麼樣，哪一步了？」

秦驍忙接口道：「已經談好了，馬上籤合同。」

桑姐挑高了聲音，嚷道：「這麼快？多少錢？」

「我和叔叔阿姨已經談好了，37萬。」閔慧語氣篤定，她認為此事已經板上釘釘了，說出也無妨。

「37萬？」

桑姐的聲音又高了些，她瞪圓眼睛，用一種「你怎麼這麼容易就被忽悠」的目光看著閔慧，在這樣的目光裡，閔慧就是個傻白甜，「上次那房才36萬，你忘了？」

接著，不等閔慧說話，桑姐轉向教授夫婦，「叔叔阿姨，36萬吧。」

「叔，現在年輕人買房不容易，應該多給他們一些機會。」

「叔，退一步天闊天空，您是教授，您一看就有一副好心腸。」

「叔，行情我們可是懂的，你可別欺負我們年輕人。」

……

絮聒了一陣，老先生只是瞪著眼看她表演，並不搭話，桑姐以為得手，氣勢愈加凜冽，說話越來越不客氣了。

「叔，不是我們存心找茬啊，您看您這房——」

桑姐指著照片，連珠炮似的。

「裝修十年有了吧，您看這廚房吊頂，還有客廳天花板，現在誰還弄這種款式，老土，還有這門這窗，舊成這樣了，門把手都脫了，不是我說，這房的品相真的是……」

「不重新搗鼓是住不成的，現在裝修行情不比十年前了，就是個簡裝也得好幾萬呢……」桑姐重重地嘖了一下嘴，再將話頭轉向老夫婦。

「叔叔阿姨，您看您們這打扮這氣質，一看就是知識分子，絕對不會把區區一萬塊錢放在眼裡對吧，就當做做善事，不要跟小姑娘計較啦……」

桑姐雷射槍似的掃射著，沒人能夠打斷她。

在桑姐的心裡，她有一個執念，上次36萬的房生生被她給說丟了，這次她一定得扳回這一局，不然傳出去，她桑姐的招牌不就砸了？

「別說了！」老先生突然喝道，他將桌子一拍，眼睛望向秦驍，「小秦，我這房不賣了。」

桑姐一懵，被迫停了話頭，半張著嘴。她還有好多套說辭呢，不怕撬不開老先生的嘴。

閔慧卻慌了，忙迎上去，「叔叔阿姨，就37萬，我願意的。」

老先生這才緩緩站起，傲慢地望著桑姐。

「第一，這房是你朋友買，我們和你朋友已經談好了價，你平白無故橫插一槓子，你是誰教出來的孩子，這麼沒教養，你老師、父母沒教你什麼叫尊重人嗎？」

「第二，你軟硬兼施一通給我扣了那麼多帽子，無非是逼我36萬賣給你，但你忘了，這房是我的，多少錢，賣不賣，我說了算！」

老先生轉身向老伴道：「我們回，這房不賣了，給多少都不賣。」

「叔叔，您別急……」秦驍和閔慧一起迎上去。

桑姐抱著胳膊，嘴一撇，「不就是個破房子嘛，神氣給誰看，走路都打晃了，這錢難不成帶進棺材？」

「你——」老先生氣得臉色鐵青，胸口一悶，跌坐回椅子裡，大口喘氣，老太太忙從包裡摸出救心丸，就著秦驍遞來的水給丈夫吃上。

桑姐這才斂了聲，又生怕被訛上，忙挽住閔慧的手，低聲道：「這房別看了，晦氣，咱們走！」

閔慧平靜地抽出自己的手，語調很客氣，「桑姐，你先走吧，我送叔叔阿姨回家。」

8

「你別以為你送我們回來我就不計較了，你走吧，這房我不會賣給你！」

經過閔慧一路不停地道歉，老先生的氣消了些，但仍不鬆口，他把閔慧擋在自己家門外。

「我沒別的意思，只想把您們安全送到家，今天的事確實是由我惹出的，真的很對不起！叔叔你好生歇著。」

閔慧紅著臉又道了一回歉，才慢慢退出。

電梯口，看著顯示屏跳躍的樓層數字，想著自己又與一套中意的房子錯過，以後再遇到她能買得起又喜歡的房，怕是不容易了。

沒人的運氣會一直這麼好，而且現在蒼城的房價已有上漲的趨勢了。品咂著這些，閔慧心裡說不出的滋味。

房門並沒有關上，老先生在玄關處聽著電梯運行的聲音，凝神站了一小會兒，又嘆了口氣，望向老伴。

老太太懂得了他的意思，她捏捏丈夫的手，走了出去。

看見阿姨站在面前，說不清什麼緣由，就那麼一瞬間，閔慧鼻子一酸。

37萬，老夫婦最終願意將房賣給閔慧。

臨走時，老先生贈給閔慧一句話，「小姑娘，為人處世，不管是面對父母還是同事朋友，自己的原則和堅持最重要，自己有了主心骨，知道自己要什麼，才不容易被別人牽著鼻子走。」

9

這天以後，閔慧和桑姐的關係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在這之前，兩人雖然關係不錯，但在交情的層面上，同事關係還是多一些。

又因為是同事，所以兩人的友誼一直是小心、克制、分寸得當，雙方自動自覺不會涉入對方生活太深。

這次買房是兩人第一次實質性地深入接觸，這種接觸本身，其實很微妙。關係只能往前，一旦不能往前，就很尷尬了，非但回不到從前，還會退步。

就閔慧這一方而言，她雖曾短暫貪圖桑姐討價還價的本事給自己帶來的好處，但愈往後，桑姐在講價中顯露出來的自私、刻薄和咄咄逼人和不顧體面，讓她難以認可。

捫心自問，她不想成為這樣的人，也不想自己的朋友是這樣的人。

在桑姐這一方面，雖然閔慧盡力維持著從前的友好，但在她面前再不提買房的任何事，僅這一點，就是對她能耐的否定，對「桑姐」這塊招牌的蔑視。

這，足以讓桑姐懊惱了。

沒多久功夫，閔慧買房的事傳遍了整幢寫字樓，連樓裡打掃衛生的大姐都調侃，「閔慧看不出來啊，悶聲不響就把房買了。」

閔慧笑笑，以她對桑姐的了解，她一點也不奇怪這事會傳揚開來。

但她最不願看到的事還是發生了。

惱羞成怒的閔慧父母帶著弟弟趕到公司了。

她省吃儉用供弟弟讀書，得知她買房，父母和弟弟黑著臉趕來。

當著所有同事的面，閔慧母親指著閔慧的鼻子，數落她忘恩負義自私自利，心裡只想著自己，全然不把爸爸媽媽不把這個家放在眼裡。

這樣的女兒養著有什麼用，養條狗還知道看家護院回報主人呢……

閔慧一聲不吭地坐在工位上，腦海裡慢慢回放著自己這許多年「扶弟魔」的生涯。

她性情中的膽小自卑，她的唯唯諾諾，她在同事領導前的低聲斂氣，都是從小家庭教育灌輸給她的。

她是家中老大，拉扯弟弟、照顧父母、顧全大局和忍氣吞聲，都是她的義務。

同時她是女兒，在父母的家裡，她天生矮弟弟半個頭，理應為家庭的香火繁衍無私奉獻，供弟弟讀書幫他買房都是她分內之事……

但是做了這麼多年的「扶弟魔」，夠了，她不能把自己整個一輩子都搭進去。

面對父母的咄咄指控，閔慧一聲不響她將歷年給家裡的匯款憑據、轉帳信息等都截圖列印出來，厚厚一摞。她一張一張遞進父母手裡。

母親氣得腦門冒煙，一口一個「白眼狼」，將這些憑據狠摔到閔慧臉上。紙張四散飄落，落到了同事桌上，大家免不得會瞅一眼，細碎的咕噥四起。

「給家裡匯了這麼多錢啊？」

「那她弟弟可不等於就是她養著的？」

「我就說閔慧平時咋這麼省的，原來有一家子吸血鬼啊……」

保安上來連拉帶嚇趕走了鬧事的父母，臨走，閔慧從弟弟眼裡看到了憤怒和仇恨。

只這一眼，閔慧釋然了。她終於敢給自己買一條1000塊的裙子了，她終於不用擔心要給弟弟湊換手機的錢了。

下班後，閔慧來到自己剛買的房子裡。

房子老舊，寒磣，空無一物。閔慧坐在地板上，灌了一口啤酒，抬頭張望打量著房間，然後她笑著仰面躺下，攤手攤腳，放肆地擺出一個「大」字。

她想起自己不知在哪看到的一句話：

如果原生家庭不再是自己休憩的港灣，那就為自己，創造一個。（作品名：《房子的故事：槓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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